池不群当即问道:“是什么事?”
茶摊小二道:“具体的事情咱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二十几年前发生,听说震惊了大半个津州,客既然要去,不妨在那里多打听。”
“震惊大半津州么……”池不群垂眼一思索,谢过茶摊小二,和另外三人继续向前出发。
走了大半的距离,已经远离了打尖摊子,王适策马挨到姜鱼身边说道:“你觉得茶摊小二说的,是不是当年开岁前夕北宣将军府中发生的变故?”
姜鱼斜眼问道:“你怎么肯定?”
“靳前辈的话啊。”王适道,“靳前辈不是说那夜姜寒鸥带了数名士兵回府,你想想,回家过节不带自己良人带手下这么多兵,一定想搞大动静。”
狄通也道:“确实可能。靳前辈并不知道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知道姜寒鸥带兵回来的真实用意。”
姜鱼听完思考一番,问池不群道:“你怎么认为?”
池不群正在饶有兴致的看热闹讨论的三人,听对方问自己,想了一下也道:“我也认为是在指北宣将军府。贺年临走前告诉我,他翻阅了前朝所有有关姜寒鸥的资料,在其中一本史书上提到,当时姜寒鸥的军中多出一名无名军师,而这名军师不留名讳也不知样貌,在军内呆了数月,而后便命丧战争。你的娘亲那晚偷听到的声音,有可能是此人。”
无名的军师……姜鱼在马背上认真回想靳清平讲过的话。当时此人漏出的只言片语,明显指出在姜灵运身上做了实验,那个实验,和军中将士、还有三具乞丐遗骸都有关联,选中的几处都是身份地位毫无关联的人,姜寒鸥当时又对对方带来的答案相当不满,而且非常期盼能从姜灵运的身上得到结果,可他要得到什么结果?事情乱糟糟的缠在脑子里拧成一团,想了半天也不明所以,姜鱼晃晃头暂时甩开这些纠结的往事,专心赶路,期盼快些到津州。
茶摊小二果真没说错,越向津州的地界走,风吹得越来越冷,路上的薄冰和积雪也逐渐变多,原本能快马赶路,现在不得不被迫缓步前行,王适骑在马上躬腰缩成一团,上下牙齿止不住的打颤,撑着行了没有多久,吸溜着鼻涕转头对池不群哆嗦道:“少少少少卿,咱咱们能不能能等风小,小小点儿再走走……”
池不群也是没料到津州现在冷成这个模样,心里也正有停下添几件衣服的念头,同意王适的话道:“去前面镇上稍作休息,顺便也添几件厚实衣服。”
王适挂着鼻涕感恩点点头,运起身上最后的热量撑到前方的小镇,寻到镇中的客栈,进去见大堂内坐着不少行脚赶路的客商。
有了避挡风的木板,身上一下子就不觉得多冷,加上店中烧着炭火,冰凉的手脚也逐渐有了暖意,姜鱼和王适一见有取暖的东西,立马溜到赶路的客商中间围着火盆取暖,其余两人则走到柜台前:“四间房。”
店家有些难为道:“万分抱歉,小店只剩了最后两间,客看看要不要两人合住一间?”
池不群看了一眼狄通让他去问其他两人意见,狄通询问回来表示另外两人无所谓,便对店家道:“那就两间。”
“好嘞。”店家立马提笔在账簿上记录下住客信息,写字的功夫,池不群打量一圈店中闲聊道:“往常店里也是这样热闹?”
“那倒不是,往常店里也有不少客,但总会有几间富裕空房,今天人还是回头这么多。”店家找出两间房的钥匙递给池不群回道,“听说前面风刮的厉害,他们都是等风小了再上路。”
狄通也是头回去津州,没想到北地冬天有如此寒冷逼人的天气,不由感慨说道:“这大风还真是头回遇见,竟能拦住这么多人的去路。”
店家听到这话做了几个古怪表情,看看周围神秘兮兮对两人说道:“一听客就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听说这大风并不是老天刮得,而是有冤魂在作祟。”
池不群听到这话也是颇感好奇:“冤魂作祟?这是个什么说法?”
店家打量两人几眼,说道:“二位客生的年少,怕是不知道二十几年前,在津州的一家朝廷名门,一夜之间满门被灭、房屋尽被烧毁,听说当时所有人都睡得正熟,就稀里糊涂在梦中丧了命,也是自打那以后,津州每到冬天都刮冷的瘆人的寒风,八成是那些惨死的冤魂在警告人们不要靠近。”
店讲述话语表演的家绘声绘色,让狄通都不觉背后开始起鸡皮疙瘩,池不群倒是满不在意谣传,话语虽是神怪,但店家也说出了很重要的信息,震惊的津州的大事确实与北宣将军府有关,二十几年前姜灵均逃走后,北宣将军府内所有人命丧于一夜大火。
难不成,这就是姜寒鸥带兵回来要做的事?可他为什么这样做?池不群眯眼记下这个问题,先行谢过店家,拿着钥匙同另外几人去房间休息。
上了二楼找到地方,王适自觉的拽着狄通去到隔壁房间,姜鱼本来还想和王适呆一块,聊些天衙寺的家长里短,就听对方在屋内扔出一句“和少卿友好相处哦”,而后嘭地关上屋门霸占了房间。
池不群瞧着姜鱼的表情在揣测他是否不满,就见对方呆了几秒转而走进最后的空房,没耷拉着脸,看来确实没往心里去,也跟着进屋关上门,放下手中的行囊坐在桌案旁。
而后两方陷入相对沉默。
方才店家的话要不要告诉他?池不群在脑中思索这个问题,虽然对方嘴上说对姜寒鸥和北宣将军府没什么感觉,但再怎样说那也是自的祖宅,祖宅一夜莫名失火,宅中人口无一活着,让一个路人听着都唏嘘,更不用说他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告诉他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池不群深思熟虑一番,开口要喊对方,就听见仰面躺在床上的人开口:“你说,我是不真的有哪里跟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这样说?”池不群有些不解。之前确实猜测元人和常人不同,但观察了许久也未发现奇怪地地方,便消了这个念头,今天对方突然说起来,莫不是他知道了什么事情?正猜想着,姜鱼忽然坐起来一脸思考纠结的表情望着自己,颇是烦闷的抓抓头,不知道如何开口讲下面的话。
看样子果真是知道了什么……池不群问道:“你听到何事?”
姜鱼瞅他一眼又纠结半天,才犹豫的开口说出突然发问的原因:“走之前,师父在我耳边说,额……那个姜灵运……”
跟姜鱼的舅舅有关?池不群紧接问:“他有特殊的地方?”
姜鱼继续纠结地低头瞧了瞧自己,说道:“师父说姜灵运和我一样。”
一样……那这话的意思是指……池不群脑中一醒,有些惊道:“姜灵运也是元人?”
姜鱼非常困惑的点点头。起初他知道这个消息,虽然表面没有多大反应,但是内心已经冒满了疑问,他和自己一样?早就被人做了实验?难不成自己真的有潜藏的神力?路上被冻得瑟瑟发抖暂时停止思考,到了温暖的地方才重新纳闷这个问题,指了指自己的左上臂道:“不过有一点区别,师父说姜灵运的纹身生在左臂上,我的长在胸前。”
原来元人带有的纹身还不是长在固定的位置,这倒也算得出一个新发现,池不群再次回想在天衙寺靳清平讲过地所有话,前后反复揣摩几遍,忽然隐隐察觉露了一点奇怪之处,问姜鱼道:“靳前辈除了对你讲过这个,没再说其他内容?”
姜鱼摇头:“没有。师父说,这事还是娘告诉他的。好像是娘有次瞧见姜灵运臂上的花纹,便记下了。”
“那就有意思了……”池不群若有所思的笑着喃喃自语,姜鱼瞧他的模样想是又琢磨出旁人不在意地细节,挑眉命令道:“快说你想到的事情。”
“你知道我有发现?”池不群打趣道。
姜鱼嗤他一声,道:“你一笑就没好事。少废话,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池不群回想整个事情道:“一开始你就讲过,你的娘亲告诉你不要对外说身上花纹的事情,又告诉靳前辈自己的哥哥身上也有这种相同标记,若不是有过调查,普通人不会知晓,说明她偷偷查过史书典籍,所以认得这花纹,知道代表的真正含义,也知道这纹身背后可能招来的祸事。”
姜鱼此时默默垂下眼光盯着前方,没了先前的纠结神色,而是换上一副思念与哀伤,池不群轻笑几声宽慰道:“你的娘很聪明,能觉察到身边发生的事,希望你平安长大将你托付给靳前辈。她这种女子值得让人敬佩。”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将军小姐沦为白丁,隐忍数载不谈旧事,洞察身边愿小儿平安,确实无法想象姜灵均在二十几年中默默含下多少苦,姜鱼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忽地扬起脸露出一自豪笑容,骄傲道:“那当然,娘最棒了。”
斯人已去,死者不复,唯有活着找出真相,才是对他们的最好的祭奠。
翌日清晨,王适被狄通拽出被窝去找两人,打着哈欠开门朝旁边一瞧,顿时感到意外,以往在寺中早起的池不群,今日反而没有开门。
少卿也有懒床的时候?王适歪头回想昨夜的动静,睡的迷迷糊糊中似隔壁有几声打斗,但只响了几下就停止,转转眼觉得有点古怪,踮起脚步挨到门边,扒着微漏开的一道门缝向内瞅,就见里面几下晃动的黑影贴近,而后门被突然拉开,姜鱼黑着脸站在面前。
王适抬起头看对方一脸阴沉的表情盯着自己,尴尬又奇怪道:“头儿,你这是……发癔症?”
“哼!”姜鱼只是发泄一声,从门外人身边直径略过,王适扭头看着周身散发着阴怒气场的姜鱼,转回来问一脸笑意从内走出的靳清平,问道:“少卿,昨晚有人闯入你们房间了?”
池不群道:“怎么?”
王适瞅着远方的气呼呼的人影道:“昨夜我好像听见你们这里有动静。”
“哦,是这样。”池不群一笑回道,“姜鱼说他腿伤没好利索,我就帮他按了几下穴道。”
王适听到这儿忽然明白几分,歪嘴应和笑笑,懂了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俩人昨晚打起来了,八成是为了抢床铺,看姜鱼刚才的模样,他是没打赢。
别说,王适还真猜对了,两人真是为了抢床铺打了一会儿,姜鱼真的没打赢,缩在角落睡的腰酸背痛腿抽筋,一大早睁眼恨不得把对方踹下床去,但非常可惜的是,自己踹不动这个沉家伙,于是在客栈后院边喂马边骂骂咧咧。
“呸!长得高了不起!有种别耍花招!看谁打趴下谁!”姜鱼狠狠地将草料扔进马槽中,对着四匹无知看着他的快马气道,万不甘心昨日的战绩,池不群仗着自己个子高,摁在姜鱼头顶拦着不让他冲过来,自己一步一步退到床边,觉得身后的位置差不多合适,才松手顺势占掉大半,姜鱼登时肺差点气炸,扑上去和对方一决雌雄,反而被点中扔到角落里。
不甘心,非常不甘心,在白鹿寺和明德切磋和了然的中学到不少,偏偏打的实际中遇到耍诈的,姜鱼气恨的朝池不群的马嘴里用力塞草料,打算撑得这匹马晃晃悠悠,半路尥蹶子停下来,正暗中搞鬼的时候,几个同样到后院套马的客商走来,碎碎交谈着近来的天气,姜鱼在旁边无意听了几耳朵,本以为是赶商途中的牢骚,没想到还真听出点没想到的事。
“你说今儿个这风能小点不?”
“谁知道,往年一到这时候,风就刮的瘆人,去津州的生意都不好做。”
“哎,我听说是跟鬼有关,听店家说是有鬼魂在作祟,这是拦着人别过去。”
“哎呀我说兄弟,这种唬小孩的胡话你也信?都不当真,那家伙跟新来住店的人都这么说,无非就是诓人多留几天,都是这个……懂吧。”
“也对,还是你说的在理,咱赶快套,趁着天明好赶路。”
鬼魂作祟……姜鱼撇嘴望着津州的方向,心中默念:千万别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