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族正颠簸在路上,而我刚刚有幸成为其中一员。我提着笨重的行李箱——为了节约开支,我趁上班携带一些行李到公司,下班再带到新住处。车子远远驶来,我挤上——甚至还没有完全挤上,还在门边那并不安全的黄色地带。行李箱挤在门边,再也不能向里拓进一尺。我又不愿意下车赶下一班……该死,我还没有学会稍觉体面地行事,还没有掌握稍显优容地变通。
到了下一站,不见人下,还上来了几个。我看见我的行李箱的一角似被车门打坏,却束手无策。又一站,开门时门夹住了我的脚后跟,夹着,疼痛,我没有叫喊。等待的时间被拉长。后来,终于挣脱了。接下来一站又夹住了我的肩膀。我狭窄的肩膀使劲地挣了下,居然挣脱了。这让我松了口气。
一个中年男子开始关照我,叫我把箱子放到他的脚边。他是以怎样的心态打量这个显然来自异乡的、还不谙世事的青年呢?他一定对拥挤习以为常了,只是随意地瞅了瞅门口。他看见了一个尤其显得懵懂的年轻人——我。他看见他紧张地、过分紧张地站在那里,目光犹疑、怯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看见他挤在人群中找不到一点安稳的空间;他看见这个人如此活生生地挤进来,在已经饱和的人群中,为了什么而不顾一切地挤进来……他一定想到了许多。这年轻人的稚拙与倔强,或许让他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或许让他联想到了生存本身的悲怆。作为一个中年人,他尚没有摆脱掉贫穷的桎梏,这尤其让他能够对别人的类似困境感同身受。他心里难受,根本坐不下去。所以他站起来,把这个位置让给这个更需要的年轻人。没过几站他下车了。他是抵达了上班的地点,还是被生活的悲酸的景象击碎了心,而不得不下车,逃离这车厢内已发酵的悲怆?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所思所想。但我得感激他,有这么一个人向我伸出了援手。
我坐在他曾坐过的位置上。这个位置靠近上下门,靠近我刚才曾在那儿吃过苦头的门边黄色区域。
售票员站在那片黄色区域也不时看我。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人还是很多,那么多人愿意丢掉许多东西挤进来。
我不说话,因为是一个人,又或是因为什么东西让我忘掉了我是有嗓子这个发声器官的……
2006.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