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自然不是带刘仲谋去寺里剃度出家的,只是知他近日经事颇多,心中郁闷难排解,便带他出府来散散心。
刘仲谋径直来到昨日张贴“征婚启事”的粉墙前,抬眼望去,光溜溜一片,哪里还有自己的大作。不由得满心愤怒。
他奶奶的,老子昨天用了一大包浆糊,肯定不会被风给吹下来。这肯定是被哪个狗日的给撕了。
老和尚看他一大早径直来此最繁华的地段,就这么对着一堵白墙上自己的影子满面狰狞,不由有些担心他的状态。
“刘公子你这临清城的烟火繁华处昨日已经看过了,今日老衲带你去看看那清幽文静处如何?”老和尚笑呵呵说道。
“也好。”刘仲谋看街上人来人往,就算真能知道是谁撕榜又能如何,也是无事于补,便懒得再去计较。只能另想他法了。
离繁华地,去幽静处。老和尚口中的幽静之处,自然是城东大明湖畔的诗屏亭了。
----
#大运河沿岸熙熙攘攘繁华喧嚣,虽酒食茶妓俱全,繁华似锦不分昼夜,却在真正的文人雅士眼中,终究是些艳俗生意之地,烟火气息太重而失了神韵,是粗鄙不堪的凡夫俗子地主土豪们的销金窟而已。而城东的大明湖,虽只是轻轻一出一拐,却成功隔断那繁华喧嚣,涤净庸俗,景致自然便显得更加清雅自然,也便成了真正风骨清流的高雅之士,投壶煮茶听琴对弈吟诗作画拜师会友泡马子的高雅之地了。
诗屏亭在湖的中心,因为有天然白玉石屏厚三尺三分,高与宽俱是一丈三分,存在于湖心小岛之上,整齐四方,洁润光滑,鬼斧神工,每当天清月白之时,石屏映月,光洁璀璨。被视为临清八景之首,后来历经几朝风雨洗礼冲刷,石屏风化雨蚀的越发厉害,前人便以廊桥相连,修得湖心亭台一座,以护佑石屏。
历朝历代文人骚客又多喜好题诗于石屏之下,石屏便又被称为诗屏,便是这诗屏亭了。
刘仲谋哪知道一个亭子这么大来头,慢悠悠溜达出得东城门,远远便看见那杨柳依依的湖岸,岸边两座高高的酒楼对峙,莲舟相错,歌曲相和,春风温柔,春波荡漾,春心酥痒,确实是个好去处。
楼前便是那廊桥通向湖心的诗屏亭。
亭子极大,满打满算怕是能够容下百十人了。亭子有八角八面,用十六根柱子撑着,占住了整个湖心小岛,远远望去如孤悬水中,水波浮动,莲叶荡漾,如出世的仙人乘舟远望人间。诗屏亭重檐攒尖,虽然稳重却不失舒展,古拙却饱含灵秀。
不过此刻宽阔的亭子里却满是人头,满满当当都是人,刘仲谋满是纳闷,望向老和尚,疑惑地问道:“今儿是啥日子啊?这‘清幽之地’是每天这么多游人还是只有今天这么火爆?”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阿弥陀佛,是老衲糊涂了,还想今日来这诗屏亭一坐。如今是清明佳节到来,是又要在此做临清诗会了。”
------
“诗会?”刘仲谋不由来了兴致。
如果说这个世界,抛开对人们的日常用度习俗和器物技艺比较在乎外,刘仲谋除了武林和神功,最想要了解的怕只有能反映这个世界的史册与诗词书籍了。
“大汉国民除了做买卖,最喜欢的就是吟诗作对,办诗会自然是最隆重的事情了。”
老和尚早已知晓刘仲谋的知与不知,自然说的详细。
“大汉国民重诗书礼义,诗在最前,所以大汉上下爱吟诗作诗的风气便也可想而知。”
“好诗习俗由来已久,连城中青楼妓馆都要取名诗月楼,诗心楼,便也可见一斑。达官贵人们升迁寿辰,结婚生子,满月周岁,都会在宴会中邀人作诗,做诗的人越多,名气越大,举办宴会的主家便会越有面子。”
“奥,原来如此。”刘仲谋点点头,不错嘛,挺好的风俗习惯。
“但是这会儿又是谁家的喜事宴会呢?”刘仲谋指着诗屏亭的一众才子书生问道,“这是挺大户人家啊,这么多人,搞野外宴会呀,有情调有情调。”
“呵呵,”老和尚眉开眼笑,答道,“倒不是那个大户人家,临清城还没有能有如此魄力的人家,办得如此‘有情调’的宏大场面的诗会。”
“那这是算啥?”刘仲谋愣楞问道。
“每逢佳节或重要节日,大汉各地都会举行盛大的诗会,到时候整个州府的才子文人,无论贵贱,都可参与,更是才子们一鸣惊人出人头地的好机会。曾经有前代皇帝钦点京城诗会第一才子为驸马的佳话。”
刘仲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老和尚接着说道:“像上元节,中元节,清明节,中秋节,便是能举办规模最大的诗会了,也是才子读书人心中最重要的日子了。”
“当然也有一些才子儒士一起联合举办一些小规模的诗会,大多数属于自娱自乐,上不得台面,可是有几个自办诗会,虽然人不多,却全部邀请知名或盛名之士,如杭州的苏子诗会,京城的太学诗会,太师府诗会,贤王府诗会,也有比较高的声望与人气。”
----
临清城的诗会,便是在这诗屏亭举办了。
“眼下便是清明节了。”老和尚说道。
“那清明节不是还没到吗,他们这是都聚在这里干嘛?”
“猜诗题。”
“猜诗题?怎么猜?”
“每当诗会举办之日,便会有州府之中几位最具威望,德高望重的饱学鸿儒们受邀来此出席,共同拟一个诗题,一般都为风花雪月,或节日节气之类,有时也会有难一些的诗题出现,但一般不会,毕竟诗会算是大家喜庆的日子,讲究一个欢庆和顺。”
“原来是这样啊!”刘仲谋感叹道,这古人文化生活挺丰富啊,“感谢大师为小子解答。”
“阿弥陀佛,刘公子客气了。”
法印老和尚笑呵呵看着他,道:“诗会可比念经打坐有意思的多。”
知道此话是老和尚的一番好意,可刘仲谋又哪里真的想要出家了,不过他脸皮够厚,倒是不觉得怎样,这世间如果还有谁对自己如此关怀备至的话,那可是眼前这位本应该六根断净的方外之人才是了。
尘嚣密信的刘公子终于被感化了。他接住老和尚执着的目光,便指着一旁高大的茶楼道:“这湖心诗屏亭先不去了,那我们就去里面坐坐,继续讲取经人的事如何?”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刘公子功德无量,有劳了。”
“大师你也别老是公子公子的,叫我仲谋就好了,高雅低俗的名号下面,都是一般苦逼庸俗的皮囊。”
“既然都是一般无二,刘公子与刘仲谋又有哪般区别?”老和尚合十说道。
“老和尚你高明!”刘仲谋伸着大拇指赞道。
法印听他此时不称呼自己“大师”而直呼“老和尚”,便知道刘仲谋是真的聪慧灵通之人,一言便懂,一点便透,反而不再那么担心他一时看不开,执意要剃度出家一事了。
二人上得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