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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军医夏觉仁和他的朋友木略

1.夏觉仁仰面躺在草地上,架在空中的二郎腿轻晃,一支“飞马”牌香烟,让他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圈,一边眯眼望向凉山青蓝的天空上似涂染着金黄颜色的云朵,慢慢舒卷。还是初夏,山里头的天气到这会儿已经沁凉。没有风,粗大挺拔的柏树杉树向峡谷两边的山坡、峭壁绵延而去。

烟是他求上海的家人寄的。一开始,没人理他,给他寄来更多的糖、饼干、奶粉,再要,母亲在回信里骂了他一通,借他大哥的笔:“不学好,屁大一点想当阿飞啊,真的是丘八了。”他当然不是屁大一点,二十三岁,当兵满年。他也不是丘八,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的一名军医。倒是他的家人,不知今夕何夕,只知挣钱花钱。他放弃最后半年的学习,从辅仁医学院参军时,他的家人还以为他会被派去朝鲜呢。告诉他们时当1955年,朝鲜战场停战快两年了,听不进去。搞明白不是去和美国人打仗,是去内地的成都,松口气,还是拦他,劝他先完成学业。他家在闸北开着一家药厂,兼营药店,父亲去世早,由大哥操持。大哥善辨风向,公私合营前,已将大半资产转移到香港。二哥早就在那里打理往来业务,一直打算的是他毕业后去开家医院,三兄弟各搭一把手,家业会更加圆满。

他怎么会听从他们,落后,自私,最能打动他的是“为新生的社会主义祖国服务”。招兵的人说,与其在学校再耗半年,不如投身到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里去为广大的工人农民治病,提高中国人民的身体素质,早日将“东亚病夫”的帽子扔进太平洋。

结果他连一个工人一个农民甚至一个士兵的病都没看上,到成都的第三天就被紧急调派随359团上了凉山。听说凉山的奴隶主叛乱了。又听说他们本来要被派去甘孜的,那里也在叛乱。这两个地方生活的都是少数民族,甘孜是藏族,凉山是彝族。

一路上汽车磕着泥巴石头,五脏六腑都给他颠了个儿,他攀着车厢板向外吐得昏天黑地,还溅到车下步行的战士身上。几位火大的,追着卡车泥块石子的乱砸。所幸只擦破另一位军医吴升的脸。南京人,金陵医科大学的学生,也还得半年毕业,也是自愿参军。

车到雅安,要去往重重大山里的凉山腹地,只有一条蜿蜒在群山峻岭、传自西汉的羊肠小路。因为两头挑着成都和昆明,历来被叫做西南官道。又有人附庸,称南方丝绸之路,与从西安出发,往中亚再欧洲的丝绸之路有一比。

徒步很乏,吴升和夏觉仁这类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还要饱受脚板打泡的痛楚。

沿路行走,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冬天的萧索,太阳朗照,山青水白。又有各种叫不上名、毛色鲜亮的鸟儿翩飞、啾鸣,野兔、草狐流窜,定睛一看,掠过的竟是狍子、豹子,华南虎也偶尔得见。

更有那从没听说也没见过的着装缤纷、神情冷傲的彝人。

他随和,吃的用的都能和人分享。吴升认定他小开做派,不惜物,未必发自真心,却佩服他不嫌脏不怕臭,所见的男女奴隶破衣烂衫、蓬头垢面、虱子跳蚤,害肺结核的,咳得脸惨绿,就敢近到身前寒暄、瞧病。总夸彝人男女身材挺拔、长相俊美,棕色的皮肤细腻得像缎子,笑也控制,总带点羞怯的样儿,让人顿生好感。

至于打仗时的表现,不用别人点评,他就很佩服自己,号称比吴升等年轻军医勇敢。他参加的第一仗,是在一个叫拖乌的地方打的。枪声一响,前后左右啪嗒各倒下几位战士,血涌出来,立刻浸透他们各自身下的草和泥巴,还有一位脑花白生生地挂在黑发上,另一位肠子心肝淌一地,惊吓得他唰地尿了一裤子。之后也害怕也呕吐,尿能憋住。吴升呢,几仗下来,还是怕得屁滚尿流,裤子都没得换,有回为躲据他说一颗飞来的子弹,竟然丢下伤员拔腿就蹿。

之所以勇敢,在于机智,有窍门,根本不用老兵指点。医疗队的老八路张队长憨勇,喊着抢救我们的战友、阶级兄弟直往上冲。那种时候,夏觉仁总要拽他一把,让他少安毋躁。开始他会摔掉、打开夏觉仁的手,三次四次,就夸学生兵聪明。战况明朗,叛匪人数有限、武器一般、乏有组织,难得激烈交火,三两个回合后,再到战场上抢救我们的阶级兄弟,万事不耽误。

他还善于总结,自觉汉彝的呼痛声大不一样,彝人的丰富,对疼的感觉在渐次加深时,会发出“啊啧啧”“啊么么”“啾……”地叫声,接下来是牙缝挤出的“咝咝”声,最后就疼得没声息,昏死过去。他们冲锋时啸叫不止,“呜哦”“呜哦”,给自己打气,也为吓唬对手。不时把长枪抡圆在空中挥舞,或者把枪当成砍柴棒,身前身后乱砍,不论砍到的是石头,还是荆棘、茅草,或者野花,声音动作之大,对手不注意都不行。机关枪一串一串扫射过来,即刻阴间多了几个胆大的鬼,还伤了不少。

凉山上满是山石树林,到处可以给他们做掩体。他们枪法准,盛传斑鸠的眼睛都能打瞎,冷枪响过,简直在点杀对手。打一枪换个地方,都是打小在山里跑惯的,一双光脚板管它石头山泥巴山,有路没路,翻得飞快,把来自华北东北大平原的小兵们晃得头晕眼花。也就这点本事,除此而外,枪基本是汉阳造的老式步枪,子弹没几发,既不懂战术,又不懂配合,只管自己充好汉,三五仗过后,再加上人民战争的威力,解放的奴隶娃子纷纷掉头帮助解放大军,带路、通风报信,拒绝给前主子提供食物衣物,最主要的是兵源匮乏,现有的不是投诚,就是逃跑,剩下的三几个还有什么能耐?

2.“夏军医!”“夏军医!”

听见有人喊他,装没听见。他累得腿肚子、胳膊都在抽筋,再不想动弹。过去的七八个小时,他一直在给伤员,部队叛匪的都算,止血、剜弹头、缝创口、扎绷带,还得抽空抬伤员。

登记他处理过的伤员也是他必做的功课。不是一般的记数,伤员的姓名都会记下来,有汉人有彝人。他在各人的名字后加注“我”或“敌”。汉姓伤兵明确,张为贵、王三福、刘满堂等。吉克尔伙、罗洪卜提都是彝人,他用汉字注音。

彝人有自己的文字,象形,写在片得薄薄的羊皮上,少有人认得,似也不打算让人使用,只供被称为“毕摩”的祭司用以祈福驱鬼。他见过那样的场景,当时毕摩在为一个生病昏迷的孩子招魂。羊皮纸上写满了招魂的经文,内容并不特别,甚至家常,“回来吧,回来,你家妈在阳光暖和的南坡上、在煮得有鸡肉炖得有猪肉的火塘边、在结了果子的桃树樱桃树下等着你盼着你”,婉转,顿挫,余音袅然,他听着当即泪下。

“哎呀,夏军医,喊你半天,没听见吗?还是装怪不睬我?”说话的是木略。

木略是团卫生队在当地招的护理员。看模样三十有余,眼角嘴角扩散的都是细而密的皱纹,牙齿焦黄,牙床却红而鲜亮。生日究竟哪天哪月哪年,他也说不清,说是主子吉黑家一只叫“点朵”的黑母羊下崽子的那一天,还说那是一个下雪天。“点朵”,很多人家的黑羊子黑狗都起这个名字,意思是黑色的云朵。吉黑主子家不知有多少只叫点朵的黑山羊,到底哪一只?又到底哪一年哪一个下雪天?单是一年,大凉山上要下多少场雪啊!

自称二十五岁,常攥紧拳头在胸前一杵,使劲喊:“看我多有气力!”其实伤员都背不动。他说和气力没关系,这种苦力活不该他干,他的身份不允许!不就是吉黑哈则家的奴隶娃子吗?答称娃子不假,但他这种娃子是主子的亲信,送信牵马点烟递酒,干的都是场面上还轻松的活。平叛后他再不说自己是主子的亲信,那有啥光荣的,狗腿子一个!

木略找来的目的很明确,要烟抽。

烟到手不走,坐下来,叉开两条腿,耐心地剥给他的“飞马”牌卷烟。

即便不问,只要有人投来疑问的一瞥,他都会停下手上的动作,用他那双掩在薄眼皮下、黑豆样的小眼珠诚恳地看定对方说,还是他的乌木烟斗抽起来够劲。

这样的屁话他每天都在重复,看对象,要是汉族,说汉话;要是彝族,说彝话。他的汉话彝腔十足,但顺畅、自如,成都学成归来的男女工作队员都不如他。自吹归功于他那远近闻名的医术,彝人找他,汉人也找他看病,当然彝话汉话都呱呱叫啰。知道的人揭他的老底:

“要不是有个汉人爹,你能把汉话说顺溜?要不是你爹教了你几手,你能替人号脉开药?能混进解放军里当护理员?”

木略的爹从成都拐来凉山时不到十岁,直接卖给了吉黑哈则家。看他白净,先放在屋里,结果笨得拉牛屎,一句彝话两三天都记不住,干脆赶山上放羊放牛。倒好,认得草药,一来二去,连草药派什么用场全有分辨。附近的人头疼脑热、拉稀肠打鸣,让他配几味草药熬了一喝真管用。谁要扭伤腿脚,摔破脑袋,打冤家挨了刀枪,他东薅一把草西挖两节树根,再几枚草果子,捣烂,糊住伤口,撕块布缠上,过几天打开一看,肉红红,新长的。

原来他家在成都是开医药铺的。可怜某一天跟着爹在市场收购凉山来的当归、三七、麝香、虎骨、熊掌,人潮汹汹,个头又小又单薄,他爹没照应到,眼前一黑,就被一个彝人用黑色披风罩了个严实。待要发声喊,小嘴巴已然填了坨羊毛。被夹在胳肢窝,走出去几步,举起来一放,像包袱,横搁在腱子结实的建昌马的背上,出了成都城。放下来,解开束缚,胳膊腿脚,麻的疼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前后左右一望,山高水长,哪里有芙蓉城的景象,不免哭得倒抽气,娘啊爹的,喊不停,恼得那裹挟他出城、长得黑森森的彝人,拿马鞭劈头盖脑地抽。只得跟定马屁股,饥一顿饱一顿,搞不清在川西南的大山里走了多少天,反正太阳月亮,恓恓惶惶,就来了这不辨东西南北、再也见不到爹娘的蛮子地方。人总要长大,他不哭、不担忧、不害怕,不去想他的爹娘了,哪里顾得上,主子家有多少活路要他去做,背娃娃,推磨,下种,割燕麦,挖洋芋,打猪草,放羊放牛。还得提防女主子的掐和拧。还得省下时间睡觉,总也睡不够。还得摘刺果挖葛根填饱肚皮,一年四季的洋芋、圆根,油星星都见不到一滴,饿得前胸贴后背。还得找时间缝合满是厚茧子的后脚跟那深而阔的裂口。再长高一点,就得在主子打冤家时帮着扛枪背干粮。

他早习惯人家叫他“克其”了,这是主子给他起的彝名,意思是远方的人。过上三几年,就近找个女娃子配给他,稀里哗啦,没几年替主子家生下七八个男女小娃子。到现在,除木略这个幺儿子,谁晓得都让主子卖到凉山上的哪些地方去了。他们的模样呢,当爹的他也记不得了。

克其的眼睛低垂,嘴巴微开,像在笑,很是谦恭。越往后,身体越长得顺从,微微低伏着,背驼了,人又不高,走起路来,两条腿好似在扫荡。喊他“克其”“克其”,管它白天晚上、刮风下雨下雪,马上应声。即便上山采药了,老婆也能顶他的差。

像他这样从外边抢来的汉人娃子,但凡对老家对爹娘有点记忆的都逃跑过,最终跑掉的极个别,绝大多数抓回来身上的肉打烂不说,眼珠子挖了、脚筋抽了也是有的,还有的转眼又卖到更深更远的大山里了。他一次都没跑过,似乎也从没盘算过。当木略被来巡诊的解放军看中就要离开时,他展颜悄声和木略说,用的是汉话:“解放军会不会派你去趟成都啊,那样的话,能看看老家的人谁还活着。哎,也不晓得还有没得人记得我啊!”

他最疼木略,木略却说,他那点鸦片瘾,就怪他爹。他小时候病殃殃的,他爹怕他死掉,常用种在屋外坡坎下的二三十株罂粟给他配药。

这会儿他终于忙完手里的活:剥开纸烟,把散出来的烟丝装进烟袋,揪上一撮,填进烟斗,左右看看,夏军医双手垫在脑后,好似睡着了,没人注意他,掏出一个小圆木盒打开,翘起小拇指,用专门蓄的长指甲抠点鸦片末,掺进烟丝,压实,打燃火石点上,深深吸一大口,闭上双目,让那袅袅的可能变幻出七彩光芒的青烟在他的五脏六腑、七窍八孔这里停停那里驻驻,帮他疏通经络、打通关节。“啊唷,好舒服好安逸,”他由衷地叫道,“不然的话,尔恩家那个脑袋开瓢,又是血又是脑花糊了我一身还死在我手里的死鬼,像泸沽镇马家烟馆的灯笼晃啊晃的,就在我眼跟前。咦,莫不是他的魂找到我了?”不用夏觉仁应声,自己也不打算追究,又吸足一口烟来含在嘴里再悠到鼻腔,刚睁开的眼睛陶醉地又闭上了。

3.彝人里,除了木略,夏觉仁和沙马依葛最熟。这个彝姑娘漂亮,大方,不语先笑,有什么活动,都由她组织演出,热闹场面。彝姑娘,当地的汉姑娘都算上,羞答答,管你军官士兵,只要男人和她搭腔,眼皮就耷拉,脸就红,说话也不利索,一副小地方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儿!

沙马依葛也不好对付,老来索要眼药水消炎膏黄连素感冒药,总不至于又伤风又拉肚子又沙眼吧?爽快,说捎给家人用。她的家人据说有二十几口,四个哥哥家连年添丁进人,家底都快啃光了,“反正解放军是帮助穷人的,对不对?”她说,搞得这一位无话可答。却听说她家并不穷,是住在县城附近,和富裕的汉人都可以相比的白彝。要不,她能说一口漂亮的汉话!自家十几亩地不够种,又去租半山上族胞的地来种。凉山上历来彝人的土地比汉人多,但不如汉人会耕种。仗着族胞,沙马依葛家租种的地总能比汉人便宜几个地租。不但种水稻、麦子、荞子,还种蔬菜,芹菜、韭黄、茭白这类细菜都种得出来。种得的粮食和蔬菜,多数背去街上卖。家人个个会算计,盐省着,米省着,一年到头,吃的都是南瓜、洋芋煮稀饭和糅得有洋芋的荞馍馍。猪羊牛、鸡鸭鹅尽量地养,舍不得吃,养肥了杀来多卖钱,鸡蛋鸭蛋鹅蛋也尽量攒了换钱。和住在山上的族胞大不相同,那些人图快活,好面子,家里穷得裤子都没有一条完整的,来个客人、亲戚,不论亲疏远近,借都要借邻居的猪鸡款待,规格高的就杀牛杀羊。

夏觉仁因此对沙马依葛很有看法,嫌她爱贪小便宜,和新社会大公无私的新气象唱反调,积极也是假装的,不觉间,对她便有点怠慢。

沙马依葛感觉到他的变化,不表现出来,还是频繁地来找他,为青年团的活动,学唱革命歌曲电影插曲。难得夏觉仁和吴升识谱,还会拉手风琴。沙马依葛更愿意找夏觉仁帮忙,这不奇怪,众人都觉得吴升没有夏觉仁大方、讨人喜欢,长得也不舒展。有时干脆就是来找夏觉仁聊天的,她的好奇心重,老拿成都和上海比,比如上海有条黄浦江,她就拿成都的锦江比,问夏觉仁两条江一样长一样宽吗?还问夏觉仁晓得金嗓子周璇住哪里、见过没有?偏头问夏觉仁自己的嗓音有周璇的好听吗?这当然都是幼稚之极的问题,可她脸上流露的向往单纯得令夏觉仁不忍扫她的兴,每一次都很细致地给她讲上海的这里那里,连他家住的那条叫永安里的弄堂都讲到了,还讲冠生园中西老大昌的糕点、万国剧院的演出盛况、遍植于大街小巷的法国梧桐。因为回想他家宁波厨娘的萝卜烧干贝,进而想起家想起母亲,连平常抵牾的大哥也浮现在眼前,眼泪汪汪。

候在一旁的沙马依葛,善解人意得好像呼吸都被她控制了。过上三两天得空再来,或者路遇夏觉仁,总会掏点吃的用的给他,比如拢在一块土布手巾里的十几枚黑枣,外加几颗板栗、核桃,南瓜叶子包裹的家制腐乳、水黄豆、豆豉粑;比如鞋垫,先后六七双,有一双特别告诉是自己纳的,鸳鸯戏水。碰巧上海寄来东西,能分的他可能分给沙马依葛一半,没心肝似的,总要补一句:“你尝巧克力尝牛轧糖,我敢说比姜糖米花糖好吃十倍不止!”说得人家本来亮闪闪的眼睛顿时黯淡。

再有为什么沙马依葛不再找他要药了,自从他有所不满后?

吴升,包括木略替他思量后说:“那是沙马依葛看上你了。”他喷出笑说,沙马依葛不是看上他,是喜欢上了大上海。木略说:“你不就是大上海吗!”说得他心头一颤。“沙马依葛可订过娃娃亲,她的准女婿不就在基干队吗!”还是木略:“新社会,不要说娃娃亲,一起睡得娃儿生下好几个的包办婚姻都不作数了!彝民连的副连长,他就没要家里给他娶的老婆,那还是他姑姑家的女儿呢。要在旧社会,他姑姑不把他活剥再生吞掉,家支也饶不了他!”夏觉仁虚乎乎的,有点慌。转念,那是沙马依葛的意思,不是他的。到底是件事,夜里睡不着,心高悬,生怕得罪沙马依葛。他只不过表示喜鹊登梅、万字符的鞋垫比鸳鸯戏水的漂亮,正把玩着的鞋垫劈手就被沙马依葛夺了回去,满脸青霜,杏眼倒竖,很像小说里描述的凶光毕露,吓得他牙颤。

此一时彼一时,这当口,沙马依葛在小河边找到他,他很欢喜:“我打听过,你们工作队受伤的都是男的,还都是轻伤。仗打起来时你在哪里呢?”

“搭帐篷。成都坝子来的几个姑娘吓得吱哇乱叫,刺笆笼笼,撅起屁股也敢往里钻。还有你俞秀,”沙马依葛话锋一转,“难道你不晓得彝人打仗不伤女人吗?惊叫唤,把我当挡箭牌。”

俞秀红了脸皮:“你胆子大,看哪天不长眼睛的子弹要了你的小命你还笑不笑!”

夏觉仁嘴欠:“像沙马依葛这么勇敢的姑娘面对死亡时笑是肯定的,只是笑得恐怕很难看……”作龇牙咧嘴状。除开当事人,哪有不乐的,木略含口烟在嘴里,呛得空空的咳。夏觉仁一眼过去,沙马依葛的眼神刀锋般,似要划破他的皮肉,赶紧端正姿势,嗓子眼不争气,咕的闷声响。

还算机敏,掏出一把牛轧糖,不惜绕过俞秀再木略,专门递给沙马依葛。那位嘴角轻吊,浅笑浮面,摆手,夏觉仁跟进,终于接过去,掂掂,转手塞给俞秀。俞秀何德何能,不肯都要,推来挡去。木略怪叫道:

“你们的面子大啊,我和夏军医耗半天,连颗糖影子都没见到。来来来,先给我一颗甜甜嘴巴!”抢上前就夺。沙马依葛这才勉强留下几颗。“啊”一声,想起了等在卫生队的曲尼阿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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