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没告诉他。”常谭的身后，一位身穿同样白大褂的女子站在那里，淡淡说道，“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下次进门要敲门，莲副手。”常谭没有回过头，而是坐在自己办公荧屏前，端起了水杯，“我们还不能确定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是检测已经出来了，那只是具空壳，灵魂大约二十年前就不在里面了。”被叫做莲副手的人似乎没办法冷静下来，“你在骗他，说‘Om种子’可以搭建神经桥梁。”
“的确可以。这点我用我双博士学位保证。”常谭放下了水杯，转过身去看向自己的副手，“我没有骗人。”
“这么做没意义，搭建桥梁之后那个叫做章延的人什么都感受不到，因为那只是一具活着的空壳。”莲副手的脸堆满了质疑，虽然她带着白色金属口罩，但是面部的肌肉仍然在帮助她表达自己话语的感情。
“而且去那个地方，可能会同时害死那对兄妹。”莲副手没有给常谭说话的机会，“这根本不是善意的谎言，你真的是主治医师么？”
“莲，你知道为什么五年下来你还是副手吗？”常谭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淡淡地反问道，“你不懂人类的心病比任何疾病都要难治愈。”
“我……”
“他的心结，只能他自己去解开，我如果直接说出真相，那才和当场杀死他无异！”常谭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这件事情，整个医疗团队都要保密，同时研究林語那个女孩灵魂消失的原因，这绝对不是普通罕见病那么简单的事情……”
………………
亲和力为“幻想”的能力，乃是章延独一无二的底牌，而他觉得有些惭愧，自己居然没能将其用途完美发挥到极致。
来自两万年前的热武器是已经被这个时代淘汰的武器，从“通用复合结界”卷轴的防御力就可以看出来，它们的用武之地小的可怜。
一个单兵防御结界，而且还是最基础的结界，就足以媲美三倍甚至四倍于装甲车厚度的装甲，可想而知这个时代的战争一旦打响，那武器将会拥有多么大的破坏力，“御湖城”高墙上那舰炮般巨大的炮台，已经能够证明这一点。
所谓“魔法禁咒”和“禁忌学术”之类的东西，真正存在。
章延不觉得自己需要保护，但为了深入那“异常生物活跃区”，他必须要有更强大的战斗手段，比如说来自虚幻现实神秘学的技术，亦或者是魔法。
他从各个公开渠道进行过了解，得知御湖城内有一所叫做“山泉学院”的神秘学学院，欢迎任何IV级身份认证的人或者拥有世界理神经网络的人前去进修。
学院和传统学院不同，如果一门课程能够通过考核，便不需要按照课时来完成，对于章延这种时间紧迫的人来说非常合适。
里面的学科有很多种，神秘学基础、通用术式、炼金术、占卜、魔法、虚幻现实神秘学等等，而且每个都有自己独立的分支。种类繁多到让章延不知如何选择。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在咨询处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科目——傀儡学。
傀儡学是神秘学当中的一种分支，虽然不如炼金术流传广泛，但是它的实用性无法被忽视。通过傀儡核心操控傀儡，亦或者稍微高级一点，利用傀儡核心和一些复杂的术式让傀儡实现简单的自我思考、判断和分析能力，可达到和电磁力科技当中普通人工智能不相上下的程度。
它，和自律机器人几乎没有区别。
然而，在御湖城内无论是自律机器人还是傀儡，都很少见。
章延不会什么毁天灭地的魔法，也不指望自己能够在半个月内活得一种保命本领，或者是学会一种可以投入实战的初级防御性能力。
半个月的时间大概十五天，相当短暂，对于学会一门技艺来说那更是短到可怕。傀儡学当中最难的三个部分，一是如何制作傀儡核心，二是如何塑造傀儡的躯体，三是创造完毕后续的指挥。
然而，这个过程对于章延来说，简直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天才，而是因为他能力的亲和力为“幻想”。
“那么这位先生，请填写您的报名表，后天就可以入学。”山泉学院教务站的接待人员习惯性地说道，“填完之后请选择您的支付方式。”
信用点、御湖币、芯片等等，支付方式五花八门，所使用的流通货币也是五花八门，然而他们居然全都接受，这一点让章延有点吃惊。在两万多年前，接受这么多支付方式的地方出了银行之外，他还没见过别的。
然而，正当他想要说以芯片为支付方式的时候，旁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打断了他的话。
“抱歉，我们用御湖币支付。”
………………
章延心情不是很好，准确的说，自从知道了自己妹妹很可能从此醒不过来之后，他想要自杀的欲望就越来越强烈。
短短几天内，他便自我克制住饮弹自尽的欲望超过八次，“林語还能苏醒”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吊着他的性命，虽然摇摇欲坠，却努力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他很痛苦，但却不会对夏梦舒发火，他不是会胡乱宣泄自己情感的人。
“你怎么来了。”他冰冷的金属长凳上，双手撑着大腿看向地面，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我不是说过不用你管……”
“我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让你一个人发疯。”夏梦舒平静地说着，递过去一杯咖啡。
章延能够感受到咖啡那温热的杯壁贴在了自己手臂上，但是他没去接。余光当中，夏梦舒的手就这样悬着，举着这纸杯咖啡。
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直到五秒钟过去的时候，章延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从她手中接过咖啡，脸上满是无奈的表情：“你这样也安慰不了我的，只会让你手酸。”
“但是你接了咖啡，和我想的一样。”夏梦舒微微苦笑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揭穿章延这层虚假的冷漠外表，“如果你和我想的不一样，就根本不在乎我会不会手酸。”
章延摇了摇头，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但是心里却在暗暗想着夏梦舒这都是从哪里学来技巧，让他没办法再硬下心肠刻意疏远。
“不说这个了，倒是你为什么给我买咖啡……”章延捧着那一小杯咖啡，一点品尝的欲望都没有，“我不记得我说过自己喜欢喝什么……”
“你第一次找我谈事情的时候，我们在咖啡厅见的面。”夏梦舒回想着前不久发生的事情，看向了天空，“正好附近也有一家。”
“两万年之后的咖啡，感觉没有太大变化。”
“因为饮品文化，在五年前才刚从遗迹中被发现。”
章延盯着手中的咖啡，回想起冷掉咖啡那让人不悦的感觉，像是放弃挣扎一般端起来放在嘴边小口抿着。
两人就这样坐在山泉学院围墙外的金属长椅上，默契地没有说一句话。
“说说吧，为什么不让我用芯片支付呢？”章延看向她。
章延并非在意夏梦舒出于什么意图，反正和他无关，只是单纯比较好奇：“是为了防止芯片大量流入市场吗？这个我已经做过伪装了，不必太过担心，一般人追查不到我。”
芯片本身，就连御湖城的几大霸主、元老级别的产业都难以量产，章延一个人手上就能冒出这么多来源不明的高档次芯片，怎能不引起别人怀疑？
这就像三岁小孩忽然掏出几根价值百万的金砖出来，放在你面前一样，非常违和且异常。
虽然他意识到这点之后，做过简易的伪装处理……
“现在已经有‘不一般的人’盯上你了。”夏梦舒看向了他，“你的确比我大三岁，经历过很多，但这不代表你可以把创生代、御湖城想的太过简单。”
的确……是我的问题……
章延选择了保持沉默，没有说话。他自从醒来过后，因为妹妹林語不在身旁，很多事情全都感情用事很不理智，放在两万年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冒一些险，然而两万年后的今天，他做了。
林語现在无法醒过来，让章延活着却有想死的念头。
他从来不是一个积极乐观的人，是林語的存在支撑着他一直活着。就像高楼大厦，林語是他的支柱，这个支柱此时有些不复存在的感觉，他这栋高楼大厦也开始摇摇欲坠，顷刻间便可能化为废墟。
“我相信你懂我的感觉。”章延依旧盯着咖啡和地面，一副颓唐的样子，“现在我……根本不在乎自己怎么样……”
“我懂，但是万一有人想利用林語来威胁你呢？”
“他敢！”章延听到这句话忽然浑身一颤，坐直了身子看向夏梦舒，声音猛然间提高，“不管是谁，我都会灭了他！”
“这不是你的时代，这是创生代。”
“就是因为这不是我生活的时代，所以我现在是‘局外人’！当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圈子’里的时候，我可以笑看他们，笑看这些活在‘羊圈’里的人！我不在乎！”
“我在这个世界除了林語没有亲人，没有能相依为命的人，而且也没有任何好感，就算世界毁灭了我都不在乎！因为我是‘局外人’！”
章延一口气近乎歇斯底里的喊出了自己心中一直压着的话，脖子上隆起的青筋在加上瞪大的双眼当中那密布的血丝，让他此刻看起来有些狰狞。
然而当他看见夏梦舒那微微愣住的表情之后，立刻就后悔了，后悔自己说出这种话。
“抱歉……我说的人不包括你。”章延默默低下了头，重新恢复到之前颓废的模样，就像先前歇斯底里的自己不存在般，“夏梦舒你……你不同……”
“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了。”夏梦舒苦笑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我已经以你的名义注册了公司，叫‘诺依曼’，专攻芯片量产和电磁力科技技术，以后你走这个渠道，被怀疑的几率就几乎没有了。”
“谢……谢谢……”章延听到这样的话，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想到夏梦舒居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我先走了，再见。”
他就这样默默目送着夏梦舒离开，看见她走进自己事务所的专车当中，然后消失在道路尽头。
“章延，你说的话没错，你的确是个‘局外人’……”他默默低下了头不再看向道路和远方，自言自语起来，“没错，没错……”
“该死，你都在人家面前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章延你可真是无药可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