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偶尔才能见上父王一面,现在可以终日在一起下棋、习武、论事,虽然身处寒冷的北境,但他的心却是暖的。
“宥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成大事者,最忌讳的就是优柔寡断,思前想后。难道你忘了吗,我的这双腿还有我的皇位,都是被朱祺这个小人给夺走的,”
咳咳咳,咳咳咳,老王爷气急败坏,一时间有口气没提上来,一阵猛咳,“还有你的母妃,是因为什么才导致积郁成疾,死在了这个荒凉的地方。你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即使剧烈的喘息,他也要再次告诫朱宥,让他不要忘了仇恨,他要让朱宥把这些刻在骨子里。
朱宥抬头,悄悄的打量着自己终日坐在榻上的父亲,他的鬓角已经开始花白,皱纹也爬上了眼角,北境这个苦寒之地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差。
不管裹着多少层皮草,烧多少盆炭火都不能让他的身体暖和起来。他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四十有余的男人,耳边响起来几个月前郎中的话,“令尊可能撑不到下一个冬天了。”眼睛又湿润了起来。朱宥别过脸去,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是,父王,儿子记住了。”
他转身快速离开书房,跑到了院里那棵大松树下。小时候有什么委屈都坐到这颗大树下一个人偷偷的哭一场,如今已不记得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
朱宥使劲汲了汲眼泪,想起了刚来北地的那年。
那年他不过五岁,刚刚参加完皇祖父的祭祀,皇叔父却突然下旨将他们全家赶到北地。
他从京都炎热的太阳下,日夜不停的赶到了北地泠冽的寒风中。母妃由于伤心过度,在路上就病倒了,到了北地又加上水土不服,没过多久就病逝了。可怜他小小年纪,就遭受如此打击,原本幸福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
而父皇,在安葬了母妃之后,便一蹶不振,终日饮酒度日,试图麻痹自己。一天晚上,父亲在小酒馆中喝的醉醺醺的往家走,途中遭到一帮人的伏击,他们几人将父王压制在地上,生生用铁棍把父王的双腿打的血肉模糊。
几日后侍卫和家仆找到父王时,父王已经是奄奄一息。郎中说再晚一会,就是神仙也无回天之力了。北境苦寒,又缺少必须的药材,父皇人虽然被救了回来,两条腿却没了。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威武雄壮,桀骜不驯,如今只能依靠旁人才能正常生活;他曾经最喜欢的骑马、拉弓、习武,如今只能倚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的天空中零零散散落下来的枯叶和残血。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父王开始设计谋划这个局,一个陷阱,可以一步一步引导着皇叔父走进去。
可是结果呢?
只会是两败俱伤罢了。
朱宥不是不懂父王的恨意,他也想为母妃报仇,为父王平忿,但是他更想忘了这些恩怨情仇,陪父王过完最后的这些时日。然后浪迹江湖,看遍这世间。
可是上天一定要给自己安排这样的命运,他不能违抗父命,也不敢违抗,父王的身体不允许再受到任何的打击。
朱樾和煜丰二人下了马车抬头一看,这人人夸赞的岳楼和他们想象中的有些不同:门口两旁的柱子年久失修,朱红色的漆有些斑驳,正上头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牌匾,“岳楼”二字用清秀的楷体刻在牌匾上,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岁,但却被擦拭的一尘不染,看得出来主人的珍惜。
从门外的装饰实在看不出这是京城最热闹的茶楼,不过门前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停着的一辆辆的马车可以证明这儿确实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朱樾和煜丰对视了一眼,抬脚走了进去,才发现茶楼的内里别有洞天。
刚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用半人高的戏台子,现在正唱的是沈自徵的《霸秋亭》,仔细一看,还都是些名角。正中间的几张桌子都已经坐满了,煜丰仔细一看,不得了,这岳楼果然名不虚传,在座的不少都是世家子弟,有头有脸的人物。
见他们二人站在门口,有跑堂的伙计赶紧上来招呼,“二位爷,快进来,给二位爷看茶。”小二把他们带到一张桌子前,恭敬的问到:“二位爷,您看,咱今儿坐这成吗?”
煜丰撇了撇嘴,不屑道,“小二,给爷开一间你们这最好的厢房。”
“好咧。”小二开心的合不拢嘴,看来这二位不差钱。
“哦,对了,泠月姑娘在不在。”煜丰假装刚想起来一样,其实此行的根本目的就是来见泠月,“本少爷今日想听到弹一曲。”
“哎哟,客官是第一次来我们岳楼吧,”小二听这个问题已经听得都要出耳茧了,“来听泠月姑娘的都已经排到年末了。要不我给您登记上?估么着,下年年初就差不多了。”
煜丰叹了口气,幸亏他提前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把朱樾拉来,打算来个狐假虎威,便装模作样道,“你这小厮,也不看看爷几个是谁?竟敢如此怠慢。”
“哟,这位爷,真不瞒您说,您这出啊,咱们这每天都能见着,想听泠月姑娘弹一曲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谁也不敢得罪,所以啊,都得排队。“小厮故意拉长了最后几个音拖,加重了语气。
“说你有眼不识泰山,你还真就杠上了?你来,你看这是什么。”说罢,便把在路上从朱樾那里借出来的玉佩偷偷给小厮看了一眼。
“哟”,小二惊叹,虽然身份低微,但在岳楼呆久了,也能分辨出好东西来。小二看到这玉佩的色泽,花纹和样式,就知道这是从宫里出来的,那么此人定是跟宫沾边,所以不敢怠慢了,连声道,“是小人眼拙,客官,您在这稍等,我去把掌柜的喊来给您安排。”
“快去吧。”煜丰松了一口气,来这的目的算是完成了一半。
这期间,朱樾在一旁看着煜丰,只是笑着不说话。待小二走后,朱樾上前道,“你小子这招玩得可真是熟门熟路,是不是经常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