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恶劣,阴沉沉地天空聚集着厚厚的云层,似乎在等待着闪电的号令,雨水便要一倾而下。
亨利找出件破衣裳,撕成布条,将自己的怀里的金元宝层层包住,想想还是不放心,用手隔着衣服抓着金元宝才出了门。
他发现西浦镇上突然多了很多人,都是来此的外地拳民,随意在别人家门。口或无人处或坐或卧,人人均是面目阴沉。
直到傍晚时分,突然间“劈啪劈啪”雷声如炸,大雨倾盆而下打得人睁不开眼,豆大的雨点倒落江面,水珠慌张飞溅。街上的行人见状都抱头飞奔,跑进自家屋内紧闭门窗。
这时,西浦渡口前慢慢驶过一条脏兮兮的大船,像个醉汉一样左摇右晃着,“砰”船头撞上渡口石壁,几块木板断裂掉落江面,响声正好被雷声掩盖,没有被人留意到。
大船猛烈地摇摆了几下,又继续缓缓向刀鹰山方向驶去。
亨利即将返家,正赶上突遇大雨,赶忙躲到江边一棵大榕树下避雨。他身旁停着辆大板车,板车被各种各样的东西挤得满满当当。幸好他早有准备,在板车外面绑了几层草席,车里的东西才没有被打湿。
这时有个尖细的声音问道:“小朋友,这里是西浦镇吗?”
亨利忙回头一看,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穿着蓑衣,头戴斗篷,打着光脚的人。蓑衣被虫咬的千疮百孔,斗篷也满是破洞。
这人浑身淌着雨水,散发出浓重的腐烂气味。
亨利惊愕地点了点头,那人轻低了一下斗篷,表示谢意。
那人却没有往镇上走,而是转身穿过小路,沿着山边向田里走去。亨利这时才看到,江边竹林外停着一艘看起来随时会碎裂的大船,从甲板上走下来一个接一个的蓑衣人,有的肩上扛着大缸,有的空手。
这些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打扮,几十个人无声无息,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和亨利说话的人后面行走。
腐烂的味道越来越浓,阵阵刺鼻,气氛十分渗人。
雨势稍止,亨利立刻推起板车单脚大步大步跳跃着,还没到茅草屋便大声喊着“汤神父……我回来了……”。
汤梦生站在门口,看着他喜气洋洋地从大板车上一样样往下搬东西,看得出他还修了头发重新编了辫子。
油盐酱醋大米铁锅水壶一应备齐,还有全新的棉被、被褥、铜盆、毛巾架、火盆等等不一而足。令人意外的是,还有一只大竹筐里,叽叽嘎嘎塞满了鸭子老母鸡和几十只小鸡仔。
亨利兴奋地对汤梦生说道:“老母鸡养着生蛋吃,小鸡仔养大了再吃。可惜没有猪圈,不然还能养几只猪。”
晚饭有炒腊肉、蒸咸鱼、葱花鸡蛋和野鸡血豆腐汤。腊肉撒上芝麻葱花,咸鱼用老酒姜末加少许白糖蒸起,闻起来便令人垂涎欲滴。
吃过饭后,汤梦生从怀里取出一片极为轻薄的金片,递到亨利面前。
“汤神父,这是金片吗?好像书纸一样。咦?上面刻的是什么?”
汤梦生说道:“不必管是什么,你能把上面的图案记下来吗?”
“这些是什么图案?真的,长得好像一堆鱼骨头。”亨利仔细看了一下说道,“没问题吧,我试试。”
“完全记住不能有错,你能做到吗?”汤梦生看起来有点严肃。
亨利感觉到汤神父不同寻常的慎重,他不敢再问什么,拼命点了点头。
他看着金片上的图案,努力辨认起来。生怕自己弄错,记熟后再从头到尾默记了许多次,直到闭上眼睛,图案便从脑中浮现出来,才示意可以了。
汤梦生收回金片,一行行打乱后,让亨利在纸上画出来。然后又随机报出第几行第几个,让亨利画。
看到准确无误后,汤梦生赞许地点了点头,神情明显变得轻松起来。
接着他又拿出一张金片让亨利默记,总共五十张金片。待亨利都记熟后,汤梦生把画过的纸扔进炤台烧掉。
第二天,汤梦生又考亨利,有错误者,便拿金片给他重记。
如此来去,大概过了近半个月,汤梦生见亨利已然记得滚瓜烂熟,无论怎么考他都不会出错,才用小刀刮干净金片上的图案,又叮嘱道:“这件事绝不可和任何人说起,只当没有过……记住了?”
亨利心里十分疑惑,半点也摸不着头脑,但他对汤梦生十分敬重,当即郑重说道:“汤神父放心,我对任何人都不提起,做梦也牢牢闭着嘴。”
自从开始下雨,就像哪里的天破了洞似的,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雨水不断。这日又是大雨,到了夜里,更是越下越大。
这天,亨利睡梦中闻到一阵阵刺鼻的腐臭,好像尸体腐烂的气味。
他立马惊醒过来,起身走到窗边,发现汤梦生也在那里。亨利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许许多多个黑影,散开站立在茅草屋前的荒地上。
闪电掠过,一瞬间照亮这些人的模样,全都戴着斗篷身着蓑衣,光脚站在泥水里。
亨利低声惊呼道:“汤神父,我见过这些人,他们还向我问过路。”
汤梦生也不说话,淡定看着窗外。他不经意地微微甩了下袖子,亨利闻到一丝微微的甜味,随即昏迷过去。
汤梦生抱起亨利,把他放到床底下。接着走出茅草屋,向站在最前面的蓑衣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蓑衣人低戴着斗篷,看不清他的脸。用尖细的声音说道:“我们都是可怜的要命的人。”
汤梦生目光慢慢扫过一群蓑衣人:“你们是来找我的?”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找我有什么事?”
“嘿嘿嘿嘿,我说过我们是要命的人,当然来要你的命。”
那蓑衣人说话声极为尖锐,好似小爪子抓人一般,又不含一丝感情,听着让人不舒服之极。
汤梦生皱着眉头佯装无奈道:“我只有一条命,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分?”
那蓑衣人“嘿嘿”桀笑不再说话,两个站在破庙断墙上的蓑衣人,飞快向汤梦生背后突袭。
汤梦生见到蓑衣人的样子,早知道他们绝非善类,所以一出手便毫不留情。只见他身子一晃一摆之下,两个蓑衣人“砰”“砰”没出一声倒地而死。
站在最前面的蓑衣人阴渗渗笑道:“好,果然有点门道。怪不得请我们来的人舍得花这么大价钱。”
他说完脱掉蓑衣,接着摘去斗篷,露出一张极为吓人的脸。
只见他头顶上稀稀疏疏,长着枯黄的头发,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孔,好像缝过的针脚。皮肤耷拉,把两只眼睛遮盖得只剩一点小洞,露出的眼白像死人一样浑浊。
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灰布衣,腰上系着脏兮兮的白布条,左边腰里插着一根磨刀棍,右边插着一把宰肉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