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为民在办公室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浑身有些乏,便拿了书准备去宿舍里看。
出了门,在临近教室里上课的于文菊迎面走过来。
范老师,跟你说点事。
两个人进了校长室,范为民摸索着要开灯。于文菊说,范老师不用了,就几句话。
说吧。
范老师,今天小郭的心情不好。
为啥?
吴校长找过她,不知跟她说了啥,回来后小郭就忧忧郁郁的,问她她又不说,今中午只吃了几口饭,我总觉得这事与你有关,范老师,你劝劝她吧,别让她憋出病来。
范为民说,于文菊,小郭现在在哪里?
在宿舍里。
范为民在黑暗中犹豫了一会儿,说,咋跟她谈?
于文菊说,范老师,下课铃响后,你到宿舍楼后边的小树林去,我想法让小郭去找你。
范为民突然笑了,于文菊,又跟我开玩笑,前几次你对我说谎我还没找你哪。
于文菊有些急,范老师,谁跟你开玩笑了,以前我也没说谎,小郭对你有意思,你早该觉出来了,却一个劲地装糊涂。
范为民来了认真,于文菊,要这么说,今晚我可不去劝小郭了。
于文菊更急了,范老师,你咋这样,怪我多嘴说多了话,可最起码小郭很佩服你,你对她也有好感,单凭这一点帮她帮还不行,小郭要解不开疙瘩,我今晚肯定睡不好觉,范老师,就算我求求你了。
范为民只好答应。
临出门,于文菊嘱咐范为民,范老师,该让一步就让一步,先让小郭高兴起来再说,千万别固执己见啊!
下课铃一响,范为民便去宿舍楼后边的小树林等小郭。
天上的月亮很圆,圆得仿佛要从天幕上滚落下来。
小郭拐过楼角,朝小树林望了望,一步步走过来。待她看清这边站的是范为民时,停了停,旋即朝这边走来。
范老师,咋是你?
小郭,你寻思是谁啊?
于文菊不是说秦铁在这里等着,秦铁给于文菊写信约她出来,于文菊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就让我来了。
范为民笑着说,这个于文菊,骗人的技术倒挺高明,哎,小郭,于文菊和秦铁是咋回事。
范老师,你还不知道啊,人家他俩早成了,说起来这事多亏了你。
小郭,咋亏了我?
于文菊陪我找你去看稿子,秦铁写了诗也去找你,三来两往事就成了,范老师,不是亏了你亏了谁。
范为民笑了,只能说明以前他俩有基础,若没基础的话,别说三来两往,就是十来八往也难说。
小郭说,他俩才一点基础也没有哪,范老师,以前倒是于文菊对秦铁多少有点意思,秦铁自以为家庭条件好,拿架子,事情也就散了,于文菊对他都没思没想的了,还暗暗说他有些女孩子气。
范为民满脸疑惑,咋猛不丁又成了?
小郭推测说,可能是秦铁从一些小事上受了感动,觉出于文菊确实对他好吧。
小事,啥小事?
范老师,你忘了,在你办公室里,我贬低秦铁写的诗,于文菊插嘴帮秦铁说话,为这事我跟于文菊还闹了点别扭。
范为民更加疑惑,这么点小事就能让秦铁感动到这份上?
小郭目光灼灼地看着范为民,范老师,啥事能让你感动到这份上,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是海枯了还是石烂了?
范为民被小郭的表情吓了一跳,慌乱地仰起头看天上的月亮,一边强作镇静地跟小郭开玩笑说,小郭,你看天上的月亮多圆,圆得像是天上也搁不住它了!
小郭说,范老师,你别有意岔开我的话,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啥事?
你可得跟我说实话。
我凭啥不跟你说实话?
那我可要问了。
问就是。
范老师,你和你青岛那位女同学还有没有希望?
范为民的脸蓦地暗下来,像几片树叶的阴影突然罩在上面。
小郭,你问这个做啥。
范老师,你别生气,就拿我是你的小妹妹,照实说就是。
范为民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脸上的阴暗被亮亮的月光遮盖住了。
没有希望了,其实也无所谓希望不希望,记得跟你说过,我这人已经不可救药了。
小郭的情绪显然乐观了不少,她也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学着范为民的口气说,范老师,我也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范为民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远处阑珊的灯火。
小郭为他的专注所动,拿手轻轻碰了碰他。范老师,咱回去吧。
范为民如梦初醒,为掩饰刚才的失态,他强作笑颜跟小郭开玩笑。走,往哪里走,我还没完成于文菊交给我的任务哪。
啥任务,范老师,于文菊和你咋说的。
范为民板起面孔,说先别管于文菊咋说,小郭,你说你今天咋了。
没咋啊,早晨吃了四两油条,中午吃了两个馒头,晚上到外面小摊上吃豆腐脑来,放的辣椒多了点,把我辣得够呛。
范为民忍住笑,故作生气地说,小郭,你不跟我说实话。
小郭瞪大眼睛看着范为民,范老师,我要真跟你说实话,你能沉住气认真听啊。
范为民躲开她的目光,脸上翻江倒海般滚过一种复杂的表情,整个人凝固了般朝灰蒙蒙的远处看。
小郭着了慌,朝范为民走近一步。
范老师,你咋了?
范为民转过头来,没,没咋啊。
小郭低下头,检讨似的说,范老师,谢谢你来安慰我,我今天不知哪根神经出了毛病,别管它,慢慢就会好的,也别听于文菊瞎说。
范为民逗她说,慢慢就会好的,啥时能好,于文菊说要是我解不开你的疙瘩,今晚连她也睡不好觉哪。
现在就好了!
小郭爽朗地一笑,冲范为民做了一个舞蹈动作,反倒把范为民逗笑了。
出了小树林的路上,小郭笑着告诉范为民,范老师,今上午吴校长找我唻。
找你做啥。
与范老师有关。
咋与我有关了。
吴校长说他亲眼目睹青岛一个女的给你打电话,听话音,你俩的关系不一般,要我提高警惕,小心上当受骗,范老师,你猜我咋说。
你咋说。
我说放心吧吴校长,范老师早成了一座铁打的碉堡了,我集中火力都攻不开,还用得着提高警惕啊!
范为民自嘲地摇摇头,还铁打的碉堡哪,说我是一座废墟才名副其实哪。
小郭话题一转,范老师,是她吧。
她是谁?
还有谁啊。
小郭,你快成一面镜子了,啥事都逃不过你。
小郭兴致勃勃,范老师,她还挂牵着你。
啥挂牵不挂牵的,事情已那样了,谁也没有回天之力啊。
小郭叹口气,深表同情地说,这么说,她也没有好消息传给你了,大不了诉诉苦,叙叙旧,说句别来无恙啥的。
范为民满脸的无可奈何,说她说她要来锦屏一趟,问我同意不同意。
小郭惊呼说,范老师,大好事啊,赶紧应下来就是。
范为民苦笑说,啥大好事啊,她来是有条件的。
啥条件?
让我抓紧时间,赶在2000年结束前成个家,小郭,你看看,这不是强人所难啊,要是能成的话,十年了,还用得着她催。
小郭说,范老师,这事其实你也该替别人想想,若是你俩换个个,你就心安理得了。
范为民叹口气,小郭,我也这么想过,可思想上就是转不过弯来。
出了小树林,一大片明亮的月光迎面扑来。小郭指指天上的月亮,范老师,拿照相机把天上的月亮拍下来,取一个题目《月亮下面谁和谁在走》,人们看了一定会不约而同地说,一对恋人在走啊!
范为民笑笑,说小郭又写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