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依然是选个角落坐下,佳好饿坏了,夹起块牛肉放嘴里,“恩,味道还不错,”她笑嘻嘻看琳琳,“真不吃?”
琳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佳好感觉出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琳琳叹口气,“我可能在做我人生最重要的一次选择。”
“什么情况?”琳琳很少这么一本正经,佳好不由瞪大了眼睛。
“吃完再说吧,这太乱。”
佳好瞅瞅四周,嘈杂的人声也确实不方便交谈,“好,吃完再说。”
李彩云端着盘子从她俩身边经过,打了声招呼,她眼睛从琳琳身上飘过,看着琳琳的盘子,“怎么吃这么少?没胃口?”
琳琳懒得理她,鼻子里哼了一声。
佳好冲李彩云笑笑,她知道琳琳不喜欢李彩云小市民的性格,也就没说话,李彩云有些悻悻的,端着盘子走了。
琳琳见她走远,“就她一天到晚事事的,你还总理她!”
“原来都是一个办公室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其实李姐这个人心眼不坏,就是爱八卦。天天怨天尤人的,负能量比较多,想想也是可怜人。”
“可怜人很多,也得同情的过来呀。我就烦她那双好事的眼睛。”
佳好想起刚才李彩云的眼神,忍不住笑,“行了,我看你是今天心情不顺,瞅谁都看不上眼!”
她盯着琳琳看了看,“怎么,您那范大爷惹您老人家了?”
“他现在才不敢惹我!”琳琳在盘子里挑挑拣拣,“真是实在没什么好吃的,没胃口。”她把筷子一撂,“你吃吧!”
佳好用眼睛瞄了瞄眼前意兴阑珊的琳琳,“你不吃我可吃了?我可是饿坏了,今天早上没吃饭,不管你了我先填饱肚子,你说人也真是奇怪,以前早上天天不吃饭的时候反倒不饿,现在开始天天吃饭了,一天不吃就饿得慌!”
“你呀,多享福,回家有老妈照顾,多幸福,不像我,怀个孕,都是自己孤家寡人的,想喝个水都没人给倒。”琳琳叹了口气。
琳琳这么说,佳好反倒不知道怎么接茬了,和琳琳比,她确实生活得太幸福了,什么都被妈妈照顾得好好的,她想了想,“行了,你也别悲天悯人了,前一阵我妈回老家的时候,还不是我自己,一样没人管。你这是今天心情不好,老想不如意的地方,自怨自怜的。”
两人把吃剩的盘子放到收集处,出了餐厅,和往常一样,向那个甬道走去。
长廊里的紫藤开得格外妖娆,一串串垂了下来,随风摇摆,虽是中午的烈阳高照,但是有紫藤遮挡,倒也是一片阴凉。
琳琳找了个避光的长凳坐下,佳好挨着她也坐了下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琳琳没有马上说话,幽幽地看向远方,远处是绿荫掩映下的办公楼,她一笑,“佳好,也许,我和这个地方的缘分尽了。”
听到这话,佳好倒没有表示惊讶,她已想到,总有一天,琳琳要离开,迟早的事,“你要辞职?”
“不光是辞职,范一阳想让我出国!”
“出国?”佳好惊讶了,她以为琳琳最多是辞职,在家把孩子生下来,“为什么要出国?”
“为什么?”琳琳反问,表情似笑非笑,以开玩笑的口吻,“因为中国不允许我这样的人存在呗!”
“别这么说!”琳琳表现得似乎轻松,但听在佳好耳里,却是说不出的难受,“是范一阳让你这么做?”
“他征求我的意见,这些天我思来想去,这似乎是对我最好的一种方式了,我好像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不出国,我似乎也不能在这个城市待了,我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受到歧视,去其他城市和出国又有什么分别,倒是出国对我们娘俩更好些。在国外,没人会在乎我们的过去。”
“别这么说,”琳琳的话让佳好心里戚戚,半晌她才问,“你决定了?”
“就算是决定了吧,只是还没有告诉范一阳,他让我好好考虑一下。”琳琳顿了顿,又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说,佳好,人真是怪,以前有同学出国留学,我那时候羡慕得眼睛发蓝,可是没有钱没有条件,也只有羡慕的份。如今,出国就摆在我面前,不用我操任何心,我想去哪就去哪,可是我这心里,说不清的滋味,挺酸楚的,不想去又不得不去,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好好想一想吧,也别太难为自己。”
“我不想想了,也想不出什么来,现实摆在眼前,我又能怎么办?我想了一个礼拜,想得头都疼了,也没有用,只有我走,这样对大家都好。”
佳好长叹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现实已经这样了,她恨恨地说:“都怪范一阳这个王八蛋,他要是离婚,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琳琳笑笑,“也别怪他,他也不容易。”
“你真是,居然还替他说话,他有什么不容易?当初,他要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哪有现在的烦恼?你俩还不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谁知道呢,”琳琳陷入回忆,“已经这样了,再说,我了解他,你让他没有了现在的荣华富贵,你还不如杀了他!他不是个甘愿做小人物悲悲戚戚活着的人,像李彩云那样!”琳琳看着佳好,突然一笑,“说他干嘛呢,实际上,骨子里,我也不是。我们俩是一样的人!我有的时候也会想,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分手,还不一定会怎样,像李彩云那样?天天背着房债,苟且的活着?天天为了钱发愁?与其那样,那我宁愿还不如现在这样。”
“琳琳!”佳好被琳琳的言论惊到,突然想起汤汤一直不喜欢琳琳的原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想起自己,爱上方浩文,如果方浩文也喜欢她,那她会不会也像琳琳这样义无反顾地去追求自己的爱情?
她了解的自己应该会的。那她又会面对什么样的复杂局面?这些她从来没有想过。现在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说琳琳?
你没处在她的环境,谁又能知道谁的苦呢?
“怎么?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一面?”琳琳笑,“你知道吗?佳好,其实我特别羡慕江汤汤,她家世好,可以按着自己的性情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她可以什么都不用顾忌,因为她有个好爸爸,不用为钱烦恼,有任性的资本,我有什么?你也比我幸福,你在这有个家!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你知道我被房东撵着走的滋味吗?寒冬腊月的去找房子,贵的没钱去租又不愿住的太苟且,老是比价比价,我的生活都是如何算计着怎样省钱,没有一个月不是掂量着自己那点工资过日子,我没钱买房,没钱买我喜欢的衣裳,每次都是买打折过季的衣服,在里面挑挑拣拣,我烦透了这种日子。一天都不想再过了。我现在多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再不用为钱发愁了。”
琳琳提到汤汤,佳好不由说:“汤汤是个很纯粹的人,她就是没钱,也会和陈大亮在一起!”
哈哈,琳琳笑了,“谁知道呢,佳好,不到那个份上,谁也不能说这种大话,漂亮的话谁都会说,你过了那种苦日子,你就知道被人欺凌的滋味了。活在底层,想有做人的尊严谁给你?”
佳好不说话了,她想起有一次,琳琳哭着找她诉说,那个男房东差点欺负了她,要琳琳给他做情人,琳琳坚决不同意,还是汤汤帮的忙,找陈大亮几个男生把那人揍了,要回房钱搬了家。
心酸的过往,琳琳经历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吧,作为外人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瞧不起她呢。其实佳好心里知道,除了钱,琳琳也真的是爱范一阳的,那是她一直执着的初恋!她之所以这样鞭笞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想让自己的内心好受点。
读懂琳琳是会让你心痛的!
佳好不由叹了口气,“出国的事你打算怎么告诉阿姨他们?”
“不告诉,等我生下孩子再说吧。”
“他们不会问你吗?到时你怎么回答?”
“我就说公司把我派到外地工作一段时间,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吧!”琳琳苦笑,“我父母老实,对我的要求就是好好工作,所以,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猜疑。”
佳好看着琳琳,琳琳也看着她,两个人一时都无话了。
“走吧,该上班了。也甭为我担心,和你说说,我心里就痛快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说过去就过去,我不会一直和自己过不去。”琳琳摸着肚子,“就是为了他,我也得天天开心,不然,愁眉苦脸得生个小丑八怪,我可不乐意。”
佳好被琳琳气乐了,琳琳就是这样古灵精怪的性格,她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很苍白,也许琳琳说得对,乐一天是一天,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下午,施工监理的两个人来了,佳好陪着他们去工地。说是陪,也不过就是出个人,活是他们的,佳好是出工不出力。
嘈杂的施工工地,佳好和两个监理带上安全帽,施工方陪同去现场,监理去抽检混凝土、砌筑砂浆,佳好四处看看,想起方浩文曾经站在这,拿着新厂的规划图神采飞扬的讲解,她感慨地看向远方,新生的事务总是让人感到勃发的生机。
当然,同时让人心动的还有那个神采飞扬的男人。佳好闭了闭眼睛,毕竟,那个人和自己已再不可能有任何关系了。
监理要深入现场去巡视,说佳好一个女孩子,又乱又危险的就不要进去了,让她去工地办公室休息。
佳好想想也是,就由成大地产的方小林陪同回办公室,路上,佳好没话找话,“小林,你们范总经常来工地吗?”
方小林不知道佳好此言何意,她又是代表甲方,只是陪着笑说:“是是是,我们范总非常重视这个项目,经常过来视察工作,督促我们要严把质量关,不可有丝毫的马虎。”
佳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本来就随口一问,见方小林的态度,想他准是误会自己了,也就不便解释。
进了办公室,方小林忙着给佳好沏茶,“秦小姐喝红茶还是绿茶?”
“白水就行。”
方小林笑着,“那可不行,那岂不是慢待了秦小姐,那领导批评起来,我可吃罪不起!”
方小林的油嘴滑舌,佳好很不喜欢,真是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兵,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方小林拿出两盒茶叶,看着秦佳好,见她并不表态,笑着说:“天热了,我们还是喝龙井吧,这可是我们领导要求接待上宾才让拿出来的好茶,今天跟着秦小姐,我也饱饱口福。”
佳好笑着接过方小林递过来的茶杯,礼貌地喝了一口,“工期进度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这个您放心,我们成大地产在咱们市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公司,资金充足,保证质量,只会提前完工,不会滞后的。”
佳好点头,本来她的职责范围是不需要问这些的,可是她今天就是好奇,她想了解一下这个范一阳是不是徒有其表。
佳好继续问,“土建工程最忌讳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我们公司的各项检测验收可都是很严格的,”她边说边看着方小林的表情。
方小林陪着笑脸,“秦小姐,这个您一百个的放心,成大地产这几年的口碑可是有目共睹的,我们公司的质保体系很完善,范总要求我们首保的就是质量关。我们绝不会掉以轻心的。”
佳好微笑,环顾了一下办公室,干净整洁井井有条,倒是让人心生好感,她心想,也许,这个范一阳也不是一无是处。
门口传来说话的声音,就见方小林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迅速打开门,范一阳和一个略微秃顶的中年男士站在门口正要往里进,方小林喊:“范总!张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