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永远介怀的,最终都会释怀。以为刻骨铭心的,最终也会变得模糊不清。纵然有的伤口不会消失,但总能愈合。
时间就是这般霸道。
对于那些被遗忘的幸福,有失公平。
而对于那些经久不散的悲伤,却是莫大的仁慈。
————晓梦
大卫喝下桌上已经放冷了的茶,远远地注视着那副画。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回到国内,结束了军旅生活。而迈克却选择继续留在军队里。队长的骨灰被我带回了家乡,安葬在后山的山顶。巴洛曾今说过,他喜欢在山顶眺望的感觉,特别是故乡小镇的后山。”
说到这里,大卫眼眸暗了下来,右手大拇指和中指转着茶杯。又接着说道:“一年后,我带着林树的骨灰来到中国。我知道她有多思念自己的祖国,所以我想她也不愿被埋葬在异国他乡。只是没想到,这一来,竟然就是十年。如今,也该回去了。”说完,仰头将最后一滴茶饮尽,把茶杯轻轻放在桌上:“是一壶好茶。”
“现在你想起她的时候,还会悲伤吗?”
“她总笑着,所以刻在我心里的样子也是如此。”
我会心一笑,点点头,说:“这幅画归你了。”
“谢谢。”
“不用谢,这是我卖给你的。”我想了想,又说:“这画你也不方便拿,要不这样,你把你的地址写给我,到时候我给你寄过去。包邮哦。”
他哈哈的笑了起来:“那我就不推辞了,多谢掌柜。”说完,还双手抱拳,给我作了揖。我心想:这老外到是入了乡,随了俗了。
然后他又从随身装的本子上撕下一页来,写下地址后将纸递给了我。我接过纸张,将它折起来,卡在那副画的画框上。
之后大卫跟我道了别,便离开了小店。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卫·库尔,也是最后一次。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将那副画寄了出去。相信过不了多久,远在海外的大卫就能收到我给他准备的礼物。平常一个人在店里时,我总会看着墙上空缺出来的位置,有些不习惯。
终于在一个月后,大卫收到了等待多时的快递。
拆开快递,把画挂在了早已订好钉子的那面墙上。
站在画前,目光散落在凹凸不平的画布上——广袤无垠的沙漠中央,有一扇打开的门,一个手里拿着日记本和煤油灯的士兵站在门里,一个穿着暗红色连衣裙,乌黑长发扎着马尾的女孩站在门外。门把手向下,女孩做着开门的姿势,另一只手提着散发着橘黄色光芒的手持灯笼看着士兵,笑靥如花。而士兵脚旁的沙地上画了一个生日蛋糕。太阳站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余晖把天空染成了一片橘红,在连绵的沙丘轮廓外洒了一道金粉。
仔细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画挂的有些歪了,便伸手调整。不料,竟从画框后掉出了一袋东西。
大卫弯下腰,伸手将那袋东西捡起。
大卫笑着,夕阳一不小心把光落在了他的眼底,碧蓝的眸子此时显得清澈了许多。这时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滑了出来,铜黄色的弹头快乐地一摇一晃,接触到阳光时,还反射出一闪而过的金属光泽,将喜悦溢于言表。
“原来是茶啊。”
从这一刻起到很远的将来,他相信岁月都会静好如初。
然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我,盯着手里的那杯冷了的茶,想了想,还是抿了一口。
桌上还放着一幅未装框的画作,看着让人心神不安——四周是熊熊烈火。一个穿着暗红色外套的女孩举着枪对着背向而逃的士兵。
士兵浑然不知。
女孩回头看着身后对自己开枪的士兵,目光里透出仇恨与杀戮。只见士兵袖口,缝着一颗蔚蓝的星球——天狼星。子弹已然穿过女孩的心口,血液染红了周围的沙子,即便如此,女孩手里的枪膛里的子弹还是飞了出去。
这时,画里被染红的沙上突然显现出两个金色的字——“命数”。就好像此刻正有人执笔。
可房间里唯一能执笔的我,却捧着茶杯。
我拧了拧眉,将画卷起来,又用一根绳子捆住系了个死结,踮起脚放在最高一层的书架上。
然后关上了灯。
有些故事,只有被岁月的风沙掩埋,对于活着的人来说,结局才会变得美好。对于正在受苦的人来说,才是最大的仁慈。
不是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