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对萼绿华有情,从他一来试炼营,我便知晓了。
美人儿有难,他不生气才怪。
只是,萼绿华带着众神特意过来看怀瑾教习术法有何目的呢?她所说的世所罕见的术法,难道便是浮草生花吗?
她与怀瑾之间……会似我和碧霞一般,是初相识吗?
越来越多的疑惑,如同丝线一般,一缕一缕在我脑海里缠裹成团,密密严严。
我想不过来亦想不通透,便学着碧霞,亦以手抵腮,撑在桌子上,聊以歇息。
碧霞大眼瞪小眼般瞪了我许久,也想起来一件事:“那会子众神都在,本君没好意思问你,你到底离开读书堂去了哪里?可别告诉本君,你溜出去躲懒了,本君知道你是不会做那等事的。”
“难为你这般高看我。”我笑了笑,庆幸自己方才没有把她当做凶嫌,“我的确没有溜出去躲懒,我是出去见怀瑾仙师了。”
“啧啧啧!”
碧霞元君唰得一声打开玉扇:“难怪你死活也不肯当众说出来不在读书堂授课的原因,竟是去追怀瑾去了。小仙子,有时候本君可真是佩服你们这些年轻仙家啊,敢爱敢恨,拼命一博,本君当年要是有你这一半的勇气,也不至于单身到如今了。”
嗳?这都哪儿跟哪儿,我追怀瑾……我追他又不是因为儿女情长,我那是……那是……
嗐!
好像怎么说都说不明白,我只好别过脸面壁思过,不理她的揶揄:“我同你说不清楚啦。”
碧霞一笑,也不再戏弄我,自去洗漱安歇。
桌子上的萤火之光在琉璃做得瓶子里颤巍巍跳动着,一室昏黄中,碧霞元君在瞌睡虫的陪伴下越发睡得深沉。
我放心地抱上绿绮,蹑手蹑脚出了房门,原模原样的将房门关好,足下轻轻一点,便飞向了春秋阁。
白日里的事委实太过离奇古怪,亦太过残忍。
我的绿绮凭白受了委屈不说,还连累小天官们也受了伤,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这一口黑锅我也实在是背不起。
既然穆清他们不肯相信我是无辜的,那么也唯有我亲身试一次五声音阶迷阵方能揭开真相了。
七曜摩夷天的夜晚比之玉清境清微天的夜晚要来得早一些,亦黑得深沉些。
皎皎如白玉的月盘高高挂在夜空中,月光似薄纱,从天际抖落满地,笼罩了整个春秋阁。
偶有三两声虫鸣簌簌响起,却衬得春秋阁越发静谧。
我轻呼口气,再度吹开读书堂的格栅门,依着之前的样子,把绿绮放到案几上,抬手挥指间,便又起了一回五声音阶迷阵。
宫!
商!
角!
徴!
羽!
迷阵破解!
即便被松动了第三根琴弦,五声音阶迷阵也并未有多大改变。
我摸了摸脸颊,又摸了摸胳膊,全都没有受伤的痕迹,五声音阶迷阵并不会因为一根琴弦的松动而伤人。
那小天官们的伤是如何来的?
“羽!徵!角!”我不信邪的返回头,重新走了一遍五声音阶迷阵。
面前乐符化成的屏障随着我的走动而不住变幻,然而再怎么变换,只要听得出来五声音阶之间的区别,便可辨出真伪,避开屏障找出真正的路线。
小天官们纵然此前没有接触过乐理,可在步入迷阵的时候,但凡听了一回“宫商角徵羽”,大多都可以走得出来。
便是有那等愚笨的,一遍两遍听不懂,走进迷阵之后多试炼几次,也能听得出来各个音阶的差别,从而找到出口,走出迷阵了。
怎会有走不出迷阵挨打之事发生?
我移动着脚步,一边查找着屋子里的蛛丝马迹,一边数着音阶。
“商……”
“望舒。”
嗯?我迈出去的步伐一顿,下意识回眸。
大开的格栅门前,一道身影临风而立,头上的青精玉冠在夜色中散着微弱而熟悉的光芒,九气青羽衣长及委地,尊贵而华丽。
晚风拂拂,吹动他的衣角,亦吹湿了我的眼眶。
“父君?”我迟疑地开口。
身影轻动,从夜色阑珊中走近我,面庞如玉,神色安然,唇角带起的笑靥,一如既往地含着宠溺。
“是我,望舒。”
“父君!”
脸上有冰凉地液体滑过,我顾不得体统,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中:“父君,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吗,我和琼琚每天都很想你,外祖父和齐光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相信,你明明说过打败了共工你就会回来,我一直在神霄玉枢府等你来接我,你怎么这会儿才来?父君……”
“望舒……”
头上传来一声轻叹,父君抚摸着我的鬓发,似乎感慨良多:“我以为是我看错了,想不到真的是你,你……你和你母亲生得很像。”
“嗯。”我在他怀中点着头,“舅父他们都说我同琼琚生得像,还说我比琼琚做神女时生得还要好看呢。”
“他们……都很疼爱你罢?”
“外祖父和舅父自然疼爱我,可是再疼爱也终究比不上父君。”
我说着便又落下泪来,父君原是我和琼琚的依靠,父君在时,琼琚只需安心做她的王后,我亦只需安心当我的神女,从不用知晓思念为何物,辛苦为何物。
然而自一万三千年父君离去之后,我和琼琚便再没了以往安宁的生活,甚至连生活在一起都是奢望。
琼琚做了青帝,日理万机,而我做了储君,再不能恣意妄为。
“父君,你回来好不好?”我抱紧他的腰身,这万年间的分离之苦我可以不在乎,我只要他回来,回到我和琼琚的身边,继续做睥睨九霄的青帝陛下,继续做琼琚的夫婿,做我的父君。
“望舒!”幽幽叹息再次响起。
纵使我说得那般情深,父君还是掰开了我的手:“我不是你的父君。”
“你怎会不是我的父君?”
脸上泪痕未干,我半仰起头看着他。
青精玉冠是当年他出征时候琼琚为他戴上的,九气青羽衣亦是当年他出征时琼琚为他穿上的,他若不是我的父君,为何要穿我父君的衣裳?
“父君,你是不是……是不是因为琼琚当了青帝,所以不要我和琼琚了?”我以为他是记恨在他出征未归的时候,琼琚顶了他的位子,“可那是因为舅父他们误会你死了,才让琼琚当的,琼琚早说过,他日待你回来,就会禅位与你。父君,你回来吧!”
“望舒,你还看不明白吗?我不是你的父君,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