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芒初以为陆泊双不会再出声的时候,这句话就这么轻飘飘的砸了下来,沉甸甸的剥开了自陆泊双搬进这栋楼后两人一切针锋相对,又把支撑在两人关系间摇摇欲坠的木板抨开了巨大的裂痕,坐在后座上的宋芒初有一瞬间地愣住,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倏忽想起今天林小奈的打趣,她当时还有那么一秒以为陆泊双是因为看到她和沈琛接触不高兴了。
陆泊双把车停下,然后慢慢把车推到车库,宋芒初默默跟在他的后面,黑夜隐住了他的面庞,她看不清楚他如今是怎样的一番表情。
陆泊双将车库门关上,然后走出了楼道。
宋芒初本以为陆泊双要上楼了,所以她沉默着迈上了一层楼梯,谁知手腕忽的被人从身后拽住。
宋芒初还没转过头去,便已听见了一个属于少年独特的低沉声线透过夜风厮磨在她的耳边,说出口的语气却极其刻薄尖锐。
“所以宋芒初,你觉得你要是和那个男生怎么样了,我可能不告诉阿姨?”
宋芒初半张着嘴有那么一时间的失神。陆泊双本身姿隽逸,此刻安静地立在楼梯口旁的路灯下,看上去有着说不出的瘦削。
“对,你反正不就一直看我不顺眼吗?刘潇姐和你借播音稿的时候你就装着不认识我,然后在沈琛他们几面前又给我摆脾气。现在又讲照顾我是家长的意思,我正好也不想有个人天天烦我。”宋芒初强撑着陆泊双在身旁几厘米处的压力,死死和陆泊双对视着又不愿输了气势的开了口。
也是,陆泊双本就一直高高在上的。他们会去参加各种她连题都读不懂的数学物理竞赛,会代表学校去拿下一份又一份荣誉,是学校老师提及名字便赞不绝口的好学生,是她最讨厌的摆着架子的好学生。
“陆泊双你最好以后都别管我,我们就是普通的楼上下,我干什么都和你没关系。”
宋芒初转身想走,然后下一刻手腕再次被拽住。她回头望向陆泊双,看到他的眉微不可言地蹙了一下,偏着头垂眼给了她一个清冷到甚至有些厌恶的目光。
“随你。”
楼下灯盏忽明忽暗着,夜蛾不知疲乏地扑棱着萤翅绕着光团一圈又一圈,跌落满片不知深浅的锈迹斑斑,偶尔几只过早出来的微弱蝉鸣也给暮春平添几分甯宓。
这天晚上是宋芒初十六年以来的第一次失眠。
以至于当她第二天顶着眼底一片青黑下楼准备去车库拿车却迷迷糊糊撞到一个瘦削硌人的背部时,她心里第一个升起的念头是这怎么这么像陆泊双,直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句不疾不徐的“宋芒初你还要靠着我多久”。
“昨天宋叔叔下楼检查你自行车有没有气的时候我妈正好下楼遛狗,宋叔叔本来要让你自己骑车的,我妈说我上下学的时候可以顺便带着你。”陆泊双转身拉着宋芒初背上的书包带往前走。
宋芒初就这么被陆泊双用一个书包带子硬生生拽到了电瓶车旁边。
“上车。”
她立着不动。
“我再说一遍,上车。”
宋芒初还是没动。
“那你自己去和叔叔阿姨说不想让我送你上学,不然现在就上车。”
宋芒初不吭声,攥着书包坐在了电瓶车上。
“外面有点小雨,雨披很大,你可以直接钻进去,省的再多拿一个雨披。”
电瓶车以很慢的起始速度往前驶着,好几秒速度才慢慢恢复正常。
“再靠近一点,和我隔这么远披不到雨披的。”
宋芒初依旧不吭声,弯着身子额头抵在了他此刻有些烫人的背上。
她突然很想问问陆泊双,昨天晚上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她昨晚被尴尬和愠怒冲昏了头,背脊挺得笔直地跑了回家,直到现在维持着这样敌对又带着亲密的姿势,眼泪都差点要携满腔委屈砸下来。
但是她没有问。
她和陆泊双之间本就不能深究,他们只适合总是平静相待偶尔针锋相对,看似接触颇多但又事事皆如蜻蜓点水,家长交流了这么将近十年,实则彼此朋友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和这个人关系那么近。
到了学校以后宋芒初想也没想便直接趴在课桌上,她要把昨天缺的觉补回来,但十分钟了依旧双眼酸涩大脑清醒。
“芒初,醒醒。”背脊好像被什么戳了戳,旋即一张轻飘飘的试卷已经来不及她提防就被狠狠扔在了她桌上。
“宋芒初,你看看你这次数学考了多一点点还在这睡觉?晚上干什么去了?”通常老师都对上课睡觉又成绩不好的学生牢骚满腹,更不要说宋芒初面前站着的这位本就快要步入退休的被班上同学称为“老古板”的老教师。
宋芒初还没抬头便先看到了那满分一百五而她连一半还差了一分的映在试卷上的大写红色数字。
“我上一届带的有个学生啊,拿到了全国数竞的一等奖,偏偏又谦逊好学,上课从来不睡觉次次考试名列前茅,再看看有些人就不一样了......”
“老古板”和别的老师不太同,他只带高一,而上届高一,整个一中只有陆泊双拿下了全国数竞的一等奖。
宋芒初可以想象到陆泊双从容不迫地上台拿下印着金色铅字的红色荣誉证书的样子,是她遥不可及的距离。
她倏尔起身瞥了老古板一眼,明摆着顶撞着开了口,“是,我成绩又差上课还睡觉,至于昨晚干什么去了?昨晚要不是因为您口中的这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陆泊双我能一晚上没睡好?”
全班大约沉寂了一秒,而在那拖长的一秒不得不过去后,便“轰”的炸开了。
宋芒初环顾了一周,看到了对于陆泊双这个名字敏感到眼睛发光的,看到了抱着八卦心态窃窃私语的,但没看到刚刚还着急推她醒来现在神色却猛然凝滞住的沈琛。
“你们安静!安静!”老古板气急败坏地敲着宋芒初的桌子,又气急败坏地对宋芒初喊,“你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一节课后,事情闹到了地中海那里,从小到大从来都没被老师找过的陆泊双,终于第一次被请到了办公室去。
宋芒初垂着头,余光瞥着陆泊双僵住的脸色。
你不是说不想管着我又碍于父母不得不管着我吗?那既然都这样了我就一直给你找麻烦,看着你厌恶又只能接受,感觉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