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又一箱的玛瑙、珍珠被源源不断地抬上来,门口的侍从还在高声报送礼单:“深海白鲨皮一百张,鲛人泪二十斛,貂皮大氅五十件,雪山白熊熊掌三十对……”
主位上的黑衣人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波动,百无聊赖地轻轻敲打着雕花木椅的扶手,脸上挂着矜持的微笑。即使面对眼前富可敌国的财富,那抹微笑也没有增加一分,似乎这已是习以为常的小事。
长长的礼单汇报完毕,一时间不大的厅堂被各种奇珍异宝的耀眼光芒淹没。坐在下首的华衣中年人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双目微闭,回味一番之后才对着主位拱手一礼:“春之露,夏之雨,秋之霜,冬之雪,合梅花、竹叶、松针,门主文雅人也!”
“景田王谬赞,此茶本是拙女女自制,王爷不说寒酸已经是看得起我暗影了!”暗影门主眉宇间的笑意不变,面不改色地扫视着满地的珍贵宝物,目光平淡地似乎是在看脚下的泥土。
景田王淡淡一笑,大袖一挥,一阵铿锵声之后,手下人已经收好打开展示的宝物,重新腾出了一块空地。两个随从护着一个花盆走上厅堂——花盆上雕龙画凤,一看就是帝都皇家窑厂专门为皇室烧制的,一块红布将盆中之物包裹个严实,只能看出高约四尺。随从们小心翼翼地放下之后,立刻垂手侍立在后面。
景田王微笑着起身,他终于在这个难缠的暗影门主脸上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疑惑表情,他没有急着揭开最后遮掩的红布,不紧不慢地开问:“敢问门主可知武烈太祖和柯宁皇后?”
高座上的暗影门主愣了一下,盘算片刻之后才开言:“大流开国君后,何人不晓?”
“众所周知,武烈太祖和柯宁皇后出身草莽,原是一富贵人家的奴隶。史载武烈太祖的飚影暗霜矛,柯宁皇后的回风晴雪剑,合璧就是千古绝技,所以才能北破林胡,东袭海黎,建此等不世功勋。然门主可知两个出身卑贱的人为何能如此?”景田王安云溪收敛笑意,定定地看了片刻,便起身离去,几次吐息的时间就消失在暗影门主的视线里。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仆从,满地的珍宝,包括还未揭开真容的神秘物件都还在原地。
景田王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却还响彻在厅堂里,倒把尚在沉思中的暗影门主拉回现实:“珍奇有名,名曰:幽蓝鬼冥花。”
黑色的九叶花瓣在明亮的烛光下摇曳生姿,微风袭来,烛焰轻晃,纯黑的花瓣竟然在一瞬间蜕变为血红,胜过天际的晚霞,也远超最纯粹的鸽子血宝石,乍一看就是浓稠的鲜血正要滴下。暗亭抬起衣袖揉揉双眼,正欲判断自己是否看错时,九片花瓣再次齐齐变色,如火的血红中冒出丝丝幽蓝,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刹那间得到了提纯,幽蓝色的火焰跳动着,吞噬着,张开了贪婪的大口,大口大口饮下汩汩的鲜血。火焰来的快去得也快,但凡幽蓝火所到之处,花瓣变回黑色,似乎是被一把大火烧作焦炭。暗亭看得虽然心惊,但是肥厚的蕊瓣还是证实了花朵的生命迹象。
“哇!好漂亮的花!”声音从敞开的雕花木窗传来,转眼间屋子里就多了一个人,绕着硕大的花盆看个不停,似乎是碰巧看见了花瓣变色的瑰丽,进来的女子嘴里啧啧称奇。
暗亭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一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样子,轻咳两声,才摆出门主应有的严肃模样:“暗冥,事情处理得如何?”
暗冥心满意足地看饱了花,上前两步,单膝跪地:“折损两人,血魔未能击杀。”接着就简要说了任务历程,却有些心虚得按着腰间已经空空如也的小药囊,不由自主地暗暗祝祷那个家伙已经看见自己留下的东西,而且自己这位门主堂兄不要问起药囊的事情。
暗冥叙述完毕,中间没有一次被打断。虽然庆幸却也不免疑惑,只好呆在原地等着暗亭发话,一边等着一边用余光瞥着一边在烛光下摇曳、并有再次变色征兆的神奇九叶花。
暗亭心不在焉地听完,丝毫没有纠结地底石室暗冥和击杀目标的种种行为,只是怔怔地看着新得到的花,随便“哦”了一声,就挥手示意暗冥站起来。视线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花盆中的花。
暗冥如释重负地弹跳起来,瞬间恢复了小女孩本心,一边绞着披在肩上的长发,一边好奇地伸出手想去碰一下这神秘的黑色花朵,嘴里还在问着:“堂兄,这花叫啥?怎么还会有这种黑色的花?还会变色?”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暗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随意说了一句就转身打算去处理剩下的事物。他明白,景田王送出此物,又引出武烈太祖和柯宁皇后的旧事绝对有其目的,不然,纵是血魔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值得劳驾景田王送出此等炙手可热的财富。
眉毛敏感地跳了一下,背后杀机顿显,暗亭下意识反手护住背后空门,一个转身已经拔刀在手,强劲的力道带起旋风,一连吹灭了数盏灯烛。但是房内光亮不减,暗亭倒吸一口凉气:是那朵花!
暗冥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用手碰上了黑色的花瓣。暗蓝色的光华仿佛原来就积蓄在花内,此时直接宣泄出来,将这个房间都渲染成暗蓝色,宛若夏日无云的夜空,星星点点的红色碎点镶嵌其中,构成了漫天的星辰。暗冥则是被众星捧月般,红色的小碎点围着她缓缓运转。暗亭也是大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处在核心的暗冥,全身的经脉都被这唯美的景象所震撼,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手里还握着刀。
暗冥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嘴角勾出一抹明媚的笑。她伸出手想去握住神奇的小碎点,但是红色的碎点就像淘气的孩子,只用一只手怎么也抓不住。她马上调回和花瓣接触的手,双手一合,却还是抓了个空。
也就在她和花瓣脱离接触的一瞬,漫天的繁星不见了,暗蓝色的夜幕不见了,只剩下黑色似墨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晃动,先前熄灭的烛火自行燃烧起来,房间里弥漫着蜡油的清淡香气。暗冥两根手指交替绞着头发,歪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门被打开,清一色的黑衣人涌入房间,簇拥在暗亭和暗冥身侧,直接摆开防御对外的阵型。领头的黑衣老者虎目含威,一把长剑轻轻颤动,幻化出清影万千。苍老的声音沙哑但如钟磬般洪亮:“门主,刚刚什么情况?”
“莫叔,没事,都撤下吧。”暗亭低头轻叹一口气,挥手喝退了护卫自己的门人。又转头对还在看着幽蓝鬼冥花的暗冥摆摆手:“去吧,喜欢的话,这花归你了。”
“堂兄万岁!”暗冥欢呼着抱起花盆,顾不得行礼,兴冲冲地施展轻功直接穿过窗户飞跃出去,把暗亭一连串的小心抛在脑后。
真正近距离地接触到这神奇的花,暗冥才发现它的与众不同——普通若路边野花,仔细嗅闻都会有若有若无的香气,但这朵黑色的花没有丝毫香气,哪怕将鼻子贴在花瓣上,都没有一丁点气味溢出。暗冥想方设法重现刚才的星空美景,将自己的手在花瓣上贴合了无数次,黑色的花瓣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就连最初的变换颜色都没有出现过。
暗冥嘟起嘴唇,一手绞着长发,一手轻轻叩击床沿,想了许久也没有什么办法。
懊恼地躺下,暗冥无意间触及到腰间的药囊,才发觉自己光顾着高兴,还没来得及去医阁配好新的药物。“没事,反正医阁的姚奶奶很好说话,再让她给我配一副完整的。”倦意在不觉间袭涌上来,暗冥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黑色花朵,沉沉地睡去。
鼻翼微动,似乎有一阵淡淡的甜香钻入鼻孔,暗冥不再想睁开已经合拢的眼皮,下意识地翻了个身,陷入了梦境。
这花,似乎还真的有香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