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过后,正和帝在太极殿侧室的书房批示奏折。
殿内的青铜香炉飘着屡屡的白烟,掌印大太监李德生在一旁伺候着研磨墨汁。
书桌前跪着一名褐色锦袍的男青年,正是姜扬波。
他自打进屋后,被正和帝一声勒令“跪下”,便跪了半时辰有余。
李德生看了一眼外头值守的姜扬潇,陪着笑脸对正和帝说道:“圣人,这也小半个时辰了,奴才给您添点茶。”
因正和帝批阅奏折期间不喜人扰,因此李德生平日也只敢磨墨之后又退一侧。
正和帝抬眼了看一下笔直跪在前方的姜扬波,沉声说道:“知错了吗?”
姜扬波想想,行了一叩头礼,起来之后回答:“臣知错了。”
正和帝见他那样,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案桌的奏折便砸过去:“知错还这样做?寡人派你去前线是查案,不是添乱,你倒好,查完了拍拍屁股走了。饶将军以为亲兵叛逃,八百里加急送来边关要件!一路驿站累死了多少匹马,你还知错!”
说着又抄起另一本奏折砸下去。
姜扬波不敢躲,被砸到眉角,磕出了一道红痕。
这小子也不知道躲!
正和帝见状,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起来吧,赐座。”
又抬头看了一眼李德生,李德生那是伺候正和帝多年,一个眼神便知,圣人要屏退左右,有要事相谈。
四周的宫女太监静悄悄的退去,书房内仅剩君臣二人。
“启禀圣人,这是臣此次搜集的全部材料,第一波已经交由御史台代交圣上,此举便是想试探御史台是否有奸细。臣通过两个渠道托人交材料给圣人,如今比对便可知是否有问题。而臣今日带来的材料,才是此次真正的材料。”姜扬波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份还带着体温的羊皮纸,这份才是此次的关键线索,他片刻不敢离身,洗澡都要叼在嘴里,就生怕出点什么问题。
正和帝接过羊皮纸,细细观察,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他按耐不住激动,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好,好,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此番事成,你是头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正和帝龙颜大悦,便要封赏。
姜扬波摇了摇头,正气凛然的说道:“为国效力,臣不求回报。”
正和帝瞧他那装模作样的样子,决定逗他一逗:“即是如此,那寡人就不再封赏了,现在国库空虚,正好省点银子。”
姜扬波脸一下子垮了:“啊?真不给?圣人,我很辛苦的,我都受伤了,你看,伤痕都还在,伤疤都没好呢。”
正和帝狠狠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道:“在寡人面前还装模作样,怕是忘记小时候是谁天天抱着寡人的腿哭着闹着不肯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都擦我身上了。”
想想还不够,正和帝踱回姜扬波面前,又给他脑门敲了一记:“现在倒是回装正经了。”
姜扬波陪着笑脸说道:“不然圣人您看着给吧,至少奖励一点点吧。”
正和帝转身坐回座位,盯着眼前的奏折,又看了一眼姜扬波,说:“奖励肯定有,但现在寡人要用你,你敢不敢?”
姜扬波见状也肃穆起来,双手抱拳,低头回道:“请圣人明示。”
正和帝看着眼前年方十八的年轻人,心中感慨,这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有胆有谋,坚毅不阿。
自己是否真的要把他架到那个位置上。
若是真的任命了,有可能他这一生污名都洗不掉。
“寡人想把骁羽卫交给你,骁羽卫明面上是十二卫之一,是十二卫中最不成气候都一支,但是也是寡人的暗卫所在,今后替寡人做那些事情,打探消息,刑囚逼供,你做的这些,永远见不了光。”
正和帝看了一眼门外的骄阳,还有一列列整齐的金吾卫。
低着头看着眼前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继续说道:“你不能上战场建功立业,不能光明正大的拿军功,不能像你大哥一样,站在阳光下,走康庄大道。寡人给你的一切地位,官职,明面上都只能因为是偏宠,你立的所有功绩,都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包括这次你去陇右道立的功。”
正和帝说完觉得有点心酸,这样大的担子压在他身上,何其残忍。
但是现如今他手头能接这个位置而能得到自己足够信任的人,寥寥无几。
谁知姜扬波听完,却露出一脸无所谓,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圣人,我愿意。这些我都可以,只要可以为圣人分忧,为国效力,什么位置不是效力呢,都一样。更何况,我们老姜家,有哥哥一个人在阳光下便够了。”
正和帝站定看了他一会,对着门口说道:“李德生,宣中书侍郎进来,拟旨。臭小子,滚回家接旨吧。”
秉礼大太监周末生带着封赏仪仗和圣旨,浩浩荡荡到了吴国公府门口。
管事早已在府门等候,姜扬波则在正堂四平八稳的坐着等周末生。
周末生是个圆脸微胖的人,他走进正堂,未出声便先赔笑。
姜扬波身形高大,见他进来,一个跨步迈到门口,也笑着招呼:“周大人,好久不见,我说今日喜鹊叫,原来是贵人来了。”
周末生擦了擦头上因赶路溢出的汗:“不敢当不敢当,要说贵人,谁能和您相提并论。”
这位主子,真真荣宠及盛,敢和圣人拧脖子胡闹,恐怕皇子都比不了。
毕竟当年吴国公浴血奋战的时候,他是在圣人膝下养了五年,恐怕圣人也将他当半子了。
这不,一到长安便授了职。
周末生扬了扬手中的圣旨,展开念到:“门下:朕绍膺骏命。万夫之长,所以观师政之宜。四方于宣,所以寄国都之重。吴国公次子姜扬波,英姿挺立,亮节不群。习三阵之机钤,有七擒之智略。兹特授尔为骁羽卫左将军,享从三品云麾将军衔,特此加封,锡之敕命。尔其务脩军政,益懋忠规,秉亮节以戴君,罄纯诚而许国。佩服训言。祗践厥位。钦哉。”
姜扬波跪地叩首回:“谢主隆恩。”
方接过圣旨。
周末生颁完圣旨也是一身冷汗。
圣人真是隆安浩荡,十八岁的云麾将军,骁羽卫左将军。
虽说骁羽卫是十二卫中最不成气候的一卫,军中多为管不动的纨绔子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样也是大岚十二卫之一,况且骁羽卫目前未授上将军衔与大将军衔,目前这姜二公子的左将军便是骁羽卫中官职最大的,可以说由他统领圣上的骁羽卫。
此圣旨一传出还不知勋贵圈又会何等动荡。
姜扬波给周末生塞了个荷包,笑着说道:“辛苦周大人走一趟,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使不得使不得。”
周末生哪里敢收,推脱着想塞回姜扬波手里。
姜扬波见状笑了:“您还跟我客气,这里头不是别的,就是我从方神医哪替您问来的风湿方,早就听说周大人每每寒天雨天,腿脚便多有不适,这个方子您试试。”
周末生不禁咋舌,这些年自己收到各方打点的金银珠宝不少,但是送方子的倒是头一个。
他捏了捏轻飘飘的荷包,隆重的向姜扬波行了一礼:“那某就谢过姜公子了,时辰挺晚了,杂家还要赶回宫里,先行别过。”
姜扬波又一路送他出到大门,方拿着圣旨回了自己书房。
不到半天时间,此次敕封的内容传遍了整个大兴城勋贵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