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心里想着,心情不觉又沉重了下来,在一片烦闷中不知不觉走到了池边,再往前走,绕着池边、或者从桥上走过去都能到桂树林子里,但是他却停住了脚步,在昏黄幽暗的灯光下,他忽然看见素意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永熙一下子愣住了,然后飞快地躲在了一棵树的后面,这微凉的风,四处的花香,好像让他的头脑都不清醒了,他想,是幻觉吗?
那床上难道没有人吗?
自己又为什么要躲到树后面?
永熙的心乱了。
素意站在池子边上,低头看着望不到底的池水。
自己在这生活了快两年了吧!
在醒来后的在这里的每一个日子里,有的时候会看到日出,有的时候会看到夜幕里的星星,有的时候会看到一只鸟从窗前飞过,有的时候会看到一片叶子从树上飘落,有的时候自己会像照相机一样,对眼前的景色都一张一张地照下来记在脑子里,有的时候虽然看到了,但是就像水流过石头,什么都没有留下。
有的时候自己会一整天一整天想以前生活的每一件能想起来的事情,有的时候自己一整天一整天的什么都不想,有的时候忽然就会流眼泪,有的时候只是呆呆地发愣,有的时候自己也会想要坚强,不能再这样下去,有的时候只是会想,自己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残破的身体,
无为的能力,
连蹒跚都算不上的步伐和想几步棋就一片空白的心力,
烙印在心底深处见不得光的自责和愧疚
看不到未来的分分秒秒……
无尽的疲劳感涌上全身,好像全世界给素意的印象都像是强加在她身上的负担,只是她其实一点都不能承受,哪怕是一只鸟、一片树叶,哪怕是一点星光、一阵风,素意都觉得要摧毁一样地在她脑海里、心里存在着,什么都没有意义,除了让她疲劳,让她厌倦,什么都没有意义……忽然一阵风起,枝叶在风的拉扯下闪出了一个空隙,一束光透过这个空隙忽的投到了池水上的一点上,一闪一闪、亮亮晶晶,虽然这光是从灯光上来的,但却比灯光闪亮百倍。
永熙慢慢地从树后面探出一点头,看了看池子对面,真的是素意。他不停地在思考着,素意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天气又那么冷,穿得那么少站在池边干嘛呢?我要过去吗?过去说什么?我该怎么办?
永熙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感觉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呼出来的白气一阵阵的模糊了永熙的视线,现实和梦幻也在他脑子里不停地交替着,那么冷的天气,扶着树干的手心竟然被汗水浸湿了。
这个时候永熙听到了脚步声,素意应该是从池边往桥上走了,脚踩在木制的桥面上,轻轻地发出一点儿摩擦声。永熙听着脚步声,一声、一声的响着,忽然电光火石之间,他知道了。
“咚”地一声,永熙的身体像有别人控制似得一下子冲出去,飞快地跑上了木桥,早已不见了素意,只有一圈圈的涟漪往四外荡漾着,永熙心里忽然冷静下来,他心里计算着方才的脚步数,走到算好的地点,一下子扎了下去。
冰冷的池水接触到身体后,像是有着巨大的敌意,整个身体都剧烈地疼着,永熙努力地睁开眼睛,像是生命只活这一秒似的,拼尽全力地在水里摸索着、寻找着,肺里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想要把他折断,忽然的眼前一黑更是让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不……”永熙在心底默默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竭尽全力的呐喊,无论如何,他要坚持,素意在这水底,在这冰冷的、该死的水底,他不能让她这样,绝对不能,永远不能……
永熙靠着小小的身躯,带着决绝的心,在一片黑暗之中,继续往下沉着,双手不断地摸索着周围,好像全世界全压在他身上一样,他不能停下来……
但是在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的同时,他忽然感觉到了另外一种东西,寒冷,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吸吮着他身上的热量,他努力地抗拒着,但是却丝毫没有效果,一点一点,寒冷从永熙的四肢一点一点地向心脏逼近,永熙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那年的风雪忽的在水底慢开,风更急了,雪更紧了,水更急了,永熙忽然加快了速度,他不甘心,“如果要相遇,为何要分开”永熙像疯了一样在水中摸索着,身上裸露的地方早已经被石头刮伤了,血在水里划出一道道弧线,然后慢慢晕染、扩散,水里升起一团血气,凄美而寒冷,决绝而坚定。
永熙忽然觉得有一阵风猛地从身下旋起,在一片黑暗之中,在一片寒冷之中,他被风慢慢地卷起来,似乎要抛到更高的地方去。
永熙慌了,他不能,他不能放弃,但是奈何力量却一点点地消失了,“既然相遇了,为何分开”永熙凭借着一点点的意识还在不停地摸索着,忽然眼睛涩涩的,他忽然想也许这并不是分开,而是另外一种相遇。
就在这一刹那间,永熙忽然感觉手底下似乎有一缕衣服的柔软,不知道为什么,水底的风雪忽然停了,永熙身上又有了力量,他猛地往下沉了一点,沿着衣服往下抓过去,“是素意,是素意……”在漆黑一片中,永熙从背后抱住了素意,奋力地往水面冲上去,往光亮一点的地方冲上去,亮光一点点在扩大,但是永熙觉得素意的身体越来越重,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重,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手和脚好像被什么死死定住,心里想挥动,但却使不上劲。
但是永熙还是紧紧抱着素意,两个人的衣服和头发都在水里慢慢伸展开,两张白皙的脸庞都闭着眼睛,身体慢慢地在水面舒展开,迎着水面的灯光,在这寒冷的夜晚,在漆黑的水面上散发着温柔的光,只是这温柔的光却又慢慢地往深深的、黑暗的池底沉下去,任凭池水摆动着身躯,优雅而决绝,好像要往更好地世界去,不想再在这人世间流连,好像只是累极了,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