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在田间劳动一天的缘故,日上三竿时小蝶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昨日周婶儿带来的不愉快已了无痕迹。简单洗漱过后,小蝶蹦蹦跳跳地来到了院子中。木子早早就等候着她,此刻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仰望万里无云的灰蓝色天空。
“木子哥哥,你在看什么?”
听到小蝶的呼唤,木子憨憨地笑了起来,让小蝶觉得莫名其妙。“小蝶,宗上叔叔给你留了早饭,我给你端出来。”
木子一溜烟地跑了,小蝶随即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厅堂。农忙季节到了,每年这个时候老人都会关闭学堂,让孩子们去帮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小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等着木子。
木子将早饭放到桌子上,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木子哥哥,今天你怎么怪怪的?莫非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木子没有回答,将筷子塞到小蝶手中,神秘地说道:“小蝶,尝尝今天的早餐有什么不一样?”
小蝶狐疑地看看木子,拿起筷子夹了一道菜送到嘴中,小心翼翼地咀嚼起来。
木子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小蝶,急切地问道:“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一样?”
小蝶细细品味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道:“确实不太一样,味道更胜往昔,而且多了一份沧桑感。”
木子对小蝶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地说道:“不愧是小蝶,一下子就吃出了其中的不同。那你能猜出这是谁做的?”
小蝶想了想,不确定地回答道:“难道是先生?”
“每次你都能轻易地猜到答案,跟你玩猜谜游戏真的是一件很沮丧的事情。”
可是在木子眼中和脸上看不到半点儿沮丧,仍然十分欢快。
“与先生亲自做饭这件事情比起来,倒是木子哥哥更让我感到意外。先生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会做饭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而且他昨天傍晚不是说过了自己是名伟大的厨子?而木子哥哥就不一样了。你平日里寡言少语,昨日一整天都是闷闷不乐的。今早却一反常态,脸上一直挂着莫名的微笑,话也多了许多。木子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让你这么高兴?”
木子觉得小蝶水灵灵的大眼睛太美了,好像澄净的湖水那般引人入胜。他竟无法张嘴说话,不能将眼睛从上面移开。
“木子哥哥?”
小蝶的高声呼喊令木子羞红了脸。他支支吾吾地躲避小蝶的目光,不自然地说道:“哪有什么特别的好事,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丰收的场面,太兴奋了。”
“对了,今天好像要在打麦场碾场,咱们可不能错过这么重要的环节。别愣着了,赶紧走,木子哥哥。”
小蝶跳下椅子,飞也似地跑了出去。木子叹了口气,拔腿追了上去。
小蝶和木子赶到打麦场时,村名们正在将伴着日出运过来的小麦摊在地上。一个青灰色的光溜溜的石磙静静地停在一旁,两头健硕的大黄牛趴在树下的阴凉处,不停地咀嚼着,牛奶般的白沫顺着嘴角缓缓滑落。
村民们用木杈将小麦叉起摊平在地上,一层压着一层,不厚也不薄。小蝶好奇地看了一会儿,估计帮不上忙,遂走到石磙旁边,用手划过微微发烫的光滑石头。
“木子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块大石头非常好玩?不知为何,它让我升起一种奇怪的亲近感,就想近距离看看它,触摸它。”
木子看到娇小的小蝶站在巨大沉重的石磙旁,觉得十分别扭,却不想拂逆她的兴致,便走了过去。他刚站住,两个人就听到从石磙下面传来微不可闻的哼唧声。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发现了一丝紧张不安,还有好奇。
他们屏住呼吸,小心地靠近石磙,将耳朵贴在上面,但这次什么动静都没有了。他们长吁了口气,还有点儿失望,直起身子,准备离开。忽然又传来了哼哼唧唧的声音,比上次更加清晰,他们肯定石磙下面藏有东西。两个小孩迫切想要知道底下究竟是什么,以至于忘记了恐惧。
“木子哥哥,我们推开石磙,看看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他们站到石磙的一侧,弯下腰,一起使劲推动石磙。但毕竟年龄尚小,圆柱体形状的石磙纹丝不动。
“小蝶,要不要我回去把宗上叔叔叫来帮忙?村民们都在忙碌,咱们就不劳烦他们了。”
“不要。”
小蝶眼中涌现出一抹木子从未见过的倔强。而小蝶心中则是感到阵阵心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急切地召唤她。她重新蹲下身去,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双手按在了石磙上。木子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不可思议的一幕——重逾千斤的石磙奇迹般的被推离地面一段小小的距离。来不及细想,木子弯下腰使出浑身的力气,俩人齐心协力终于使石磙滚离了原地。
在原来放石磙的地方,有一个凹下去的洞,泥土覆盖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顾不上喘息,小蝶跪在地上,急忙扒开泥土,伸手将那未知的东西提了出来。小蝶和木子发现那东西原来是个全身光秃秃,没有长毛,像极了刚出生小狗的神秘动物。
咋一呼入干燥闷热的空气令那小东西猛烈地咳嗽起来,喷出的泥土不偏不倚地落在围上去打量它的木子的脸上,惹得小蝶咯咯地笑了起来。小东西停下咳嗽,抖起了身体,这次连带小蝶都笼罩在灰尘之中。
灰尘散去,小蝶和木子认真审视起手中的小东西。头顶两侧上长有两个尖尖的耳朵,耳朵之间隆起两个圆鼓鼓的包,看上去不伦不类的。长长的嘴巴两边各垂着几根看上去韧性十足的胡须,四只爪子厚实宽大,与瘦弱的身体一点儿都不成比例,尾巴在末端分开了叉,像一把双股叉。这只丑陋的小东西竟生了双美丽绝伦的眼睛,碧绿的眼瞳仿佛注满了凉河水,静谧而漠然。
它踢动着软弱无力的四肢,想要从小蝶手中挣脱出去,发现徒劳无功后,又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打量起小蝶。它歪着脑袋,漠然的眼睛充满了困惑,慢慢地明亮起来,好像皎洁的月光照在幽静的湖水上。接着长长的嘴巴裂开好似在微笑,光秃秃的尾巴跟着摆动起来。
“木子哥哥,它好像很喜欢我。”
小蝶高兴极了,将它搂在身前。在木子提醒她之前,那只古怪的小东西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添小蝶的脸。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它添的越发起劲了。
“小蝶,可不可以让我抱抱它?”
“当然了,它是我们一起发现的,属于我们两个人。”
小蝶将小东西递给木子,但它犹疑地看了一眼木子,继而发出呜呜的嘶吼声,右前爪在空中拍打着,拒绝投向木子的怀抱。
“木子哥哥,不要丧气。以后只要多和它亲近亲近,它就会喜欢你的。”
小蝶安慰懊恼的木子,木子看了一眼回到小蝶怀中的小东西,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在小蝶和木子逗弄小东西的时候,村民们驱赶着休息了多半天的老牛,拉着石磙在打麦场上一圈一圈地压过干燥的小麦,盈实的麦粒顺从地落在地上。小蝶一边抚摸着小东西没有毛发的皮肤,一边静静地观看村民们在烈日暴晒下漫步。怀中响起的咕咕声使小蝶收回了同情的目光,正好对上小东西可怜兮兮的目光。
“你是不是饿了?”
小蝶发出一声惊呼。小东西好像听懂了小蝶无意识的话语,竟冲着小蝶点了点头。小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问了一次同样的问题。小东西照旧点了点头,眼中还有那么一点儿骄傲。
“木子哥哥,小东西能听懂我说的话,它现在有点儿饿了。”
已经注意到刚刚一幕的木子同样被震惊到,他学着小蝶的样子,轻声细语地说道:“你是不是饿了?”
小东西送给木子一个白眼,将头扭到一边,毫不在乎木子眼中深深的失落。
“不要灰心,我相信他一定会和你玩的。咱们先回去喂它点儿吃的,顺便问问先生,它是什么。”
小蝶一只手将小东西搂在怀中,一只手拉着情绪低落的木子向村中走去。感受到小蝶手心的温暖,小东西带给木子的不快消融在艳阳高照中。
“小蝶,你抱着的是个什么东西,看上去有点丑啊。咦,木子怎么像个小累赘似的被你领着,像什么样子。”
小蝶礼貌地对周婶儿笑了笑,小东西咧开嘴,好像也在笑。木子的第一反应是气恼,但转念间反而握紧了小蝶的手,脸上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昂首挺胸,像只得胜的大公鸡骄傲地从周婶儿身边走过,看到没看她一眼。周婶儿撇着嘴,斜着眼盯着木子,眼中有毫不掩饰的鄙视和厌恶,她对着木子的背影啐了口吐沫,嘴中低声嘟哝着恶毒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