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姐姐,你可有看到父皇桌前的那几坛酒?”怀世馨依在风晴边上,在她耳边小声道,“听闻那酒是碧丹人酿的……哪怕千杯不醉的人,喝上一口也要犯晕呢。我去与父皇讨来一坛,风姐姐你陪我尝尝可好?”
名酒半盏。风晴眯了眼看那酒,想起这酒迪乌赟杰在她耳根子下吹嘘过很久。她扶了怀世馨险些打翻的碗碟,只笑着撑住额头,露出几分醉态。风晴喝酒经常轻微地上脸,现下脸色倒是比往日的惨白红润上不知多少倍:“公主,下官实在不胜酒力。”
怀世馨一旦动了念想哪里肯罢手,她亲手给风晴添了茶水就蹑手蹑脚走了。风晴才端起饮了两口不到,这公主殿下就已经抱来一坛半盏。怀世馨与怀世安明是同坐一桌,她却空闲得满殿跑。
怀世安被几个大臣围了许久,才得空侧头看过来。忽略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宫轻酒不说,风晴也是面颊微红,以掌根支着额头。她浅色的发丝与青色的衣袖一同垂在桌旁,眼睫低垂,安静地像一幅带着墨香的画。
他眉毛一拧。这两人,不能喝酒却不知轻重。
但风晴哪里是醉了,只摸不清这半盏的酒劲是个如何……五公主将酒杯推给她,只得装醉躲酒。
“风姐姐,反正你都醉的透彻啦,帮我尝尝这半盏是甜是苦还是辣呀~”怀世馨自小无法无天,最怕的还是自己这皇兄怀世安。这会他一个眼神送过来,怀世馨就不敢将酒杯往自己口里送。
但好容易“偷”来的酒,哪有不尝一尝的道理。
半盏俗名“半杯倒”,风爷自知自己不算那千杯不醉的人,故不敢贸然接杯。正犹豫如何婉拒公主盛情,风晴竟感到自己头发被向下猛地拉扯,只“咚!”的一大声,她头就撞在桌上,甚至起不来。
五公主给吓了一跳,哪知她就这么醉倒了,想来的确在罗山理那处也喝的不少。
风晴勉强侧头,与趴在桌上的宫轻酒居然四目相对。
宫轻酒那家伙还冲她眨眨眼。
风晴:“……”这也是一个装醉的。她神色不变,只做了个口型:松手。
“馨儿。”怀世安接过五公主手上的酒,放置一边。他看了桌上趴着的二人,眉毛又皱起来。怀世馨只当自讨没趣:“知道过会儿风太医还要为皇兄针灸,不过依这模样是不行咯。”她招手要下人带桌上这“不省人事”地二人下去歇息,自己又对怀世安道:“皇兄,这风太医实是个贪财好色的,那日御药房,我见她眼睛都要贴在林哥哥身上了。却不知她使了什么什么手段,父皇竟要林哥哥……”
“馨儿。”怀世安神色沉着如水,抬手抚了抚她的发,“切勿背后论人是非,无论风太医如何,她于我而言,都是有救命之恩的。”
怀世馨躲开他的手,做个鬼脸:“皇兄就爱一板一眼,怎的不去做教书先生。”
杓魁楼乾城分部。
成塑沧眯眼看着来人,一叹:“你不该来这里。”
王旭寅大笑一声,围在成塑沧身边转了转,摘下他的金面具给自己戴上:“天大地大,你管老子该去哪里?”成塑沧握紧了拳,终是松开,抬手将自己的面具夺回来。
云城到乾城单马车就要两个时辰不等,入住云城后,乾城这边的分部风晴极少来,常是成塑沧在打点。
王旭寅在桌前坐下,五大三粗地品茶。他望了望带上面具的成塑沧,咧嘴一笑:“啧,纯金的……看样子那女娃待你不错?”
他不答,将摆在桌上的几叠账本收起来,明日还需给风晴带去云城。只对王旭寅道:“给你的那些人够用麽?”
“自然够的,成哥你想看么?”王旭寅的眼圈很重,眼白浊黄,目光与其对上,总令人不舒服。成塑沧冷笑一声,收回视线:“不必。”
王旭寅咧着嘴笑,一口的黄牙:“对了。先生说大事将成……你该回去了。”
太子殿。
风晴将煎过的药材用纱布包住,敷在怀世安背部的伤处。煎药这事依旧还是风晴亲力亲为。
她坐在床边,二人离得极近。怀世安依稀闻到风晴身上的酒香,苦涩的药味也无法掩盖。他趴着,难得一见与她主动说话:“醒酒汤你喝过了?”
风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太子送来怎敢不喝呢,下官还要为太子煎药的。若脑袋不清醒,怕误了药材的火候。”
一旁桌上宫轻酒依旧是自己同自己下棋,闻言嗤笑一声。那醒酒汤尽被风晴灌给他了,她自己哪里有喝过一口。
“喝过便好。”怀世安声音平淡道,“以后莫要喝这样多,睡去甚不觉得,醒时是要头痛的。”
风晴闻言手下一顿,片刻才又笑起来:“下官谢过太子殿下挂心。”
南街风宅。
日落时红色的艳霞将风宅映得秀丽十分,偶然飞落的冬雀,园内开得正盛的菊花,满是生机。
“锦成国驻兵半月,该闹事了。”风晴将手中看过的书信丢进边上用来取暖的火盆里,任火舌舔舐干净。她抬眼看了南封,又笑:“我与皇上谈过,日后你不止疗伤时才可见林霏了。”
南封面上几分犹豫,最终还是道:“风爷,您不如也娶我?”
风晴面上还是笑,只手里哆嗦了一下:“……你说什么?”
两人还不待再几句言语,便是一丫鬟在门外喊了几句。南封听不懂碧丹语,但他猜的出是什么事端。风晴沉着脸色,起身推开门:“我这就过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病愈,风太医功不可没。赐御医林霏于风太医为妻,此月廿六完婚。钦此……”
不想竟是大太监蒋公公亲自来宣,风晴只笑着跪下,接了旨。心里竟摸不清这皇上搞得尽是个什么。那蒋公公瞟了风晴几眼,见她满面笑意开心得很。蒋公公便阴阳怪气道:“风太医,你宅里不有一位了麽,再来一个,当真是吃得消呢~”
风晴只捧着圣旨,笑着点点头:“蒋公公您是不知这趣味了,谁家里头没个三妻四妾了……自然多多益善麽。”
不知这风晴是不是在讽他,蒋公公黑着脸一挥袖,正待要走,却被角落里跑出的一个老妇扯住了袖子:“天儿……天儿!”
“哪来的野妇这般无礼!”蒋公公抬脚将她踹翻在地,不悦地瞪了风晴一眼。风晴眼底闪过一丝寒气,只迈过老妇,挂着笑脸给赔不是:“这是下人的老母,年岁已高,神智有些不清楚……蒋公公您胸有大量,定不曾与这等下人计较的。”言罢,她招呼下人,拿了巴掌大一个小盒子塞给蒋公公。
“今日惊着公公,是下官的不是……这茶您给拿回去,蒋公公您若不喝,收回去也可用来漱漱口的。”
蒋公公自宫里待多久,什么货色不曾见过。于是随手命跟着的奴才将那小盒接过,翻个脸子就走了。
直到蒋公公的背影淡出她的视线,风晴嘴角的笑意才淡去,她转了身扶那老妇起身:“您可有摔到哪处麽?”老妇流着眼泪,埋在风晴怀中言语含糊,听不清楚念叨的什么。风晴很有耐心,便蹲在地上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柔和地哄。
蒋公公上了马车,软榻上躺了好一阵。想起那风宅论地段在云城也不是个便宜的,便招奴才将小盒又拿上来。蒋公公将盖子打开,一股清淡的茶香便透了出来,他哪能识不得这是什么,只霎时变了脸色。
山雾。市面上只是一两,少说都要千金的山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