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山林里的风更大更冷。陈鑫的耳边都是姐姐苦苦的哀求声。
这里多静啊,这里多黑啊,如果安安一个人躺在这里,该有多害怕啊。
他说,
“姐,安安一生凄苦,我不想到最后她还是一个人没有人陪!”
安安,安安,又是安安!陈瑜被刺激的有些疯了。她失控的大喊着,
“难道姐姐和妈妈在你眼里还比不过一个安安吗?她不过是个女人,这个世上女人那么多,等过几年,你还会爱上别的女人的,比爱安安爱的更深。妈说的对,安安就是个乡下女人,她根本配不上你,弟,求你别傻了好吗?”
陈鑫轻声说,
“姐,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诬陷她,说她有多坏,只有我知道安安有多么好,有多么纯洁。这就够了。你走吧!”
“你非要逼着我跟你一起死对不对?”陈瑜咬牙气问。
陈鑫沉默了一会儿后直白到,
“姐,你舍不得死的。你还有那么多漂亮衣服没有穿,你还有那么多梦想没有实现,你还恨着林静,你不会就这么甘心的死掉的!”
一颗泪珠再次滚下。陈瑜颤抖轻问,
“那么你呢,你就舍得吗?”
“我的世界里就只有安安,我不能负她!”
……世界寂静了,好半天再也没有声音。
陈瑜望着他,望着这个已经长大成人,有着自己固执想法的弟弟。
“傻瓜!”陈瑜笑着轻说,她惶惶退了几步,又流着泪笑喊,
“傻瓜!”
她背过身离开,边走又边摆着头凄笑着落迫喊,
“傻瓜!”
她走了几步,大声痛恨不甘的仰天大喊,
“傻瓜傻瓜,陈鑫你这个大傻瓜!”
走了十几步远,她突然没有力气再走而顺从身体的本能蹲了下去。蹲在那里再次任眼泪淹没自己。她轻轻的低低的喊了声“傻瓜”,仿佛再也没有力气一般。
人们都嫌傻瓜傻,傻的可笑,傻的笨拙。
可这世上,也只有傻瓜最会,最能感动人。
傻瓜多傻,傻瓜多好。
有人终其一生,也遇不到这样一个傻瓜啊。
陈瑜好羡慕安安,死了还有一个傻瓜陪着。陈瑜好羡慕弟弟,心无所求,只有一个安安。
弟弟说的对,她根本舍不得死,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她还有好多仇没有报,她怎么能死,怎么甘心死。
天不会一直黑的,天总会亮的。
等天亮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所有悲伤眼泪都将隐藏痕迹,会开始的,会重新开始的。
陈瑜不断的安慰着自己。
……
天亮了,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林静习惯一大早出去跑个步,然后顺便买点早餐去医院看妈妈。
只是今天早上她一打开门有些意外,门外站着陈鑫。他身上还有血渍,看起来脏乱又浑身狼狈。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闪躲,带着歉意,又充满真诚。
这样的人,让人讨厌不起来。
林静和陈鑫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一句话都没说过。偶尔几次在楼上听到安若华骂这个儿子不务正业,老喜欢玩游戏泡网吧。
她也一直觉得陈鑫是个叛逆少年。这是第一次他们正眼相对。
“对不起!”他说,并且还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这让林静吓了一跳,有些莫名的望着他。
“我替我妈跟你说声对不起。事实上,这声对不起,更应该对你的妈妈林婉阿姨说。”说这些话时,陈鑫一直低着头,表现出愧疚与忏悔。
以前,他不是真心要与妈妈做对,他只是看不惯妈妈的为人处事。
“我知道我妈是个小三,破坏了你的家庭,也伤害了你的妈妈。我不请求你原谅她,我只想说,她是一个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的人,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重婚罪,也不知道破坏别人的家庭不道德,她只是个无知的妇人。
还有我姐,我也要代她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姐其实不坏的,她就是喜欢听我妈的话,很容易被我妈洗脑是非不分。可能人家说母女联心吧,我姐就是那种,明知道我妈说的话是错的,也愿意当成对的去办。
她很傻吧,可是她很孝顺,至少在对待父母方面,比我好。
林静,如果可以,我想叫你一声姐姐。我就是想告诉你,无论我的妈妈,还是我的姐姐,还有我,我们都不是坏人。
你学习那么好,肯定很聪明,长辈的事,不是我们这些孩子可以改变的。我也很不想我的妈妈成为一个小三,但这都是事实,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做什么,所以我现在,无耻的求你原谅,放过他们好吗?”
说完,陈鑫扑通一声跪下地。
那跪地的响声刺痛了林静的心。这世上终于有一个明白事理的人,知道她做的是对的,错的是安若华了吧。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是陈瑜的弟弟,为什么要替安若华求情?
“那我妈还躺在病床上,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怎么办?”她如果原谅他们,那她可怜的妈妈又怎么办?
“我知道是我妈害的你妈现在这样。如果你没办法原谅,我赔你一命好吗?”陈鑫无助的请求说。
林静只是死死的盯着他,不说话。她认为他这不是请求,而是逼迫,用生命要胁她。
她在心底冷笑,你的命算什么?你的命比得过我妈的命吗?
在这个世上,我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我妈,你们懂吗?
做了坏事的人,就尽情的心安理得啊,干嘛还来求人原谅?做了坏事,还想当好人吗?
陈鑫却在这时站起身。
他临走时,又深深鞠了躬,拜托的说,
“求你原谅我的爸爸妈妈,成全他们,还有我姐。”
说完他也没看林静的表情就转身离开。
林静看了他孤寂又苍凉的背影一会儿,转身准备进屋。只是刚打开门,便听到身后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她慌忙转身,只见陈鑫的身体被车撞的飞起来,又远远的滚在地上。
血,没有声息的的洒落在水泥路上。
她好像听到自己慌张的心跳,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
脑海里一直都是那双真诚的双眼,还有低声抱歉的话语。
终于跑到他身边,她弯下身慌张的抱着他。眼泪早已经滑落满脸。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傻瓜,他以为死就能解决一切吗?他以为一命真的能赔一命吗?
就算他真的死了,她的妈妈也还是躺在床上没有醒来啊。
喂喂,她想叫他,可是声音却发不出来。
满脸鲜血的他,望着她笑了,他轻轻的笑着喊,
“姐!”
他笑着说,
“姐,……姐姐,安安在凤凰山下,你一定……要把我们葬在一起!”
说完这一句,他就闭上眼了。他笑着,好似没有遗憾。
是啊,刚刚转身的时候,他忘了说那句,一定记得我死后,把我和安安葬在一起,那样安安才不会孤单。
可惜他一时难过愧疚忘了说。
还好,他死撑着最好一口气,说了出来,总算没有遗憾。安安,我来了,我来陪你了。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陈鑫!”林静终于发出声音,凄声大喊。
有时候,你怎么能算到,当你的仇人倒下时,你也会落下伤心难过的泪水。
你也会懊悔,你曾经的所作所为。
你也会问,到底做的是对是错,值不值得?
是天使还是恶魔,你也会在一瞬间对自己充满怀疑。
而人生,到底是什么?当你这么问时,你只会感觉更茫然。
每个人都好像很有目的很有梦想的活着,每个人又好像没有目的没有梦想的活着。
谁能说清楚人生呢。总是站在十字路口,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确定,又来了一个不确定。
总是不停的选择,不停的付出代价。这种代价有时候收获的是幸福,有时候收获的是痛苦。
林静仿佛是一抹幽灵,站在医院的走廓上。她双手是血,手也止不住的发抖,耳边一直嗡嗡响,视线如云如雾没有焦点,一片模糊。
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无助与害怕,让她觉得孤单极了。
她想外公,想妈妈……她甚至不敢守在抢救室外听到任何消息。
抢救室里用了几次电击,闭眼的人都没反眼,最终医护人员对视一眼,放弃抢救。
陈刚赶来的时候,听到医生宣布自己儿子死亡的消息。
公司没了,儿子也没了。一瞬间陈刚承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
陈瑜有些意外,不过又感觉在意料之中,昨晚她就知道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但是真正到这个时候,她还是很难过。
为一个女人死,值得吗?
安若华却疯了一样的拽着一个护士问,
“我儿子怎么会死,我儿子怎么可能会死?算命的说他能活到九十岁好不好?肇事者是谁,是谁害死了我的儿子。”
旁边那个司机瑟瑟发抖的站出来说,
“我是司机,但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路上有监控,你儿子是红灯冲出来的!”司机明显一副怕事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倒霉死了。
结婚二十年,每天累死累活,好不容易买了房,又贷款买了车,刚以为自己能过上几天舒服日子,哪里知道小心再小心的开着车,还能出事。
“怎么可能!都是你的错,你赔我儿子,赔我儿子!”安若华紧抓着男司机不放,疯狂的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