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算是胜利了,陈国的内乱也算终结,但是谁是赢家?似乎没有赢家。
不管三王爷是怎么想的,这场战争的生灵涂炭是不争的事实,就算是为了选出新的王,这代价,也未免太过于沉重。仅仅是王城一战,直接阵亡就超过了三万人,算上负伤的更是多达七万,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城内的平民百姓都还安好,但是城外的战场,这下打扫起来却是万般麻烦。
护城河的水是死水,平常是不流通的,只有到了合适的时候才会开闸放水,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敌人攻城时候只需要引走河里的水再把上游堵上就可以让这条河形同虚设,但是现在在战争结束后,河里这浓郁的血腥味,让走过的人必须要强忍着才能不呕吐,让河水流通起来才是当务之急。
任务被快速分发下去,城内的青壮力也在李仪赏罚分明的安排下快速行动起来,配合着士兵打扫着城外的战场,不至于让这个才遭此劫的土地再被疫病肆虐一番。集中填埋也好,就地焚烧也罢,能利用起来的方法都在最快速地实施,起码在最开始的这几天都是在做这个。
王城正在一点点恢复其本身作为城市的功能,陈楚虽说已经被承认为了陈国的王,但是对于治理国家却是一窍不通,大部分时间下还需要李仪的辅佐才行。除了战场的清理,现在最严重的事情就是外敌的入侵,燕军入关是已成的事实,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三王爷已经提前把部队派了出去,只要后续的补给和兵员跟上就不会有太大问题,这一点陈楚已经在文武百官的面前向着李仪保证过,倘若食言必然会影响其威望。
跟随陈楚而来的大军,在后续的一个月内陆陆续续有了安排,回去了一部分,更多的留了下来成为现在陈楚手上真正可以调动的力量。墨凌渊的墨卫在这一战元气大伤,本来在最开始战斗力都还完整,但是最后的骑兵冲阵,墨卫是直接以肉盾护住了陈楚的军队,坚持到其他几支援军的到来,最后统计下来墨卫还能战斗的仅仅有一千一百余人,有三百余人带着伤势跟随西河卫返乡休养,其他的全部长眠在了王城的土地上,连墨勇留给墨凌渊的亲卫,现在也仅存十八人。
好在墨卫的英勇护主,最关键的是墨卫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陈楚眼前一亮,还没见着李仪的时候陈楚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让墨卫成为陈国的一支核心力量。墨卫不同于墨家军,但是更强过墨家军,这支部队所展现出来的凶厉,远远超过其他一些地方派来的部队。尤其得知这是才训练出来没多久的一支军队,更是让陈楚大喜过望,现在局势初定,另一个让陈楚现在相当头疼的问题,就交给了墨凌渊。
西域,陈国最西边的一块领地,被西南方向一些国家卡住,和陈国中土地带的连接只有不甚宽阔的一处走廊,早在三王爷叛乱之前,西域就曾向王都发出过示警,直到今日,仍有几封几个月前就已经传来的书信压在陈楚的桌上。陈北部为燕,对陈虎视眈眈已久,现在既然露出獠牙,给他拔了就是。但是陈国的西边,是一片相对来说比较神秘的地带,那里的国度并未和陈国建立联系,就算有通商可能也就是西域本地人和那里人的往来,导致现在关于西域的情况是两眼一抹黑。而数次传来的示警,是西域外围灯炎和离魂两个部族不断有探子在边境城池出没,偶尔也有其军队时不时在西域周遭游荡,如果真的入侵,凭西域不到五万的驻军肯定挡不住,奈何他们一直没有行动,只是增加了很多的打探,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灯炎和离魂两族素有不和,但也只是内部,对外他们是被称为灯魂古国,历史远比陈国悠久,不过少有侵略他族的举动,此番如此异动,又不得不防,摸不清楚实力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远比在明面上和陈国夙愿已久的燕国难对付。
所以墨凌渊是直接被陈楚提拔为了镇西将军,墨翟的镇国公封号当然不会传下来,改朝换代之后先朝的称呼不会成为影响当前决断的因素。既然墨凌渊被封为镇西将军,他当然也清楚了自己的职责,这次西域之行已经在所难免。
陈楚拨给了墨凌渊二十万人,又在墨凌渊的提议下组建了全新的墨卫,整整五千人,由骑兵组成,但是装备上增添了三王爷军常见的一些火器,不再以冷兵器为主。先前集结的大军已经离去不少,能凑二十万人是陈楚能做到的极限,留守王城和派去其他地方的人数加起来还不一定有这多。但是仅仅是要武装好这二十万人,都还需要时间,不管是补充兵马还是说把全新制式的装备列装给部队,都需要漫长的准备。
一纸令下,本就在战争状态的陈国从被内战拧成一团的乱麻变成了一个井然有序的巨大工厂,全力以赴进行着备战,现在已经入秋,到完全筹备好至少要到冬天,干脆就把出发时间定在了开春冰雪融化之后。派了专人负责军队的训练,陈王特许给墨凌渊放了次假,允许他在这个冬天返回西河府一趟。
冬至,西河府慕容府内。
“小姐,小姐,外面有人找你。”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年龄尚小的她因为贪玩在外面和其他丫鬟嬉闹此刻头上还留有许多雪花。
“是谁?”带着面纱的少女停下了手中的水墨绘画,上面的山川才隐有轮廓。
“不认识,但是看上去挺高大帅气的,直接说了要找小姐。”丫头忽闪着大眼睛一脸纯真,显然是听见来人说要找小姐急急忙忙就来通风报信了,连具体的情况都没问清楚。
“大概又是哪个世家公子吧,可能是从父亲大人那里听说我回来的事情了,不是说过不要和外面说吗。”少女隐有怒容,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向外走去,“今天我就去看看,也好让这些人死了这条心。”西河府甚少下雪,这两日雪下得竟如此之大,整个城都被雪掩埋,慕容家的小姐被困在家中休息几日未出门,现在也决定去散散心,至于门口等着自己的那人,说不定都不用打发,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能够不把失望表现在脸上礼貌告退她都觉得对方一定是非常有涵养的人了。
推开门,一阵凌冽的风迎面吹来,雪白的长裙被吹起,左袖直接随着风向身后飘去,慕容家的小姐,竟然已经彻底没了左臂。
“小姐小心。”丫鬟扶着慕容邪,慢慢向外走去。
虽说伤势已经稳定,但是身体还相当虚弱,慕容邪在家中的这些日子,许多事都要这个小丫鬟服侍才能无碍,一向要强的她此刻也终于不再逞强,像个柔弱美人一样整日待在家中。褪去铠甲换上霓裳,齐腰的长发被简单梳理后在镜中的芊芊身影不比那些从小钻研舞蹈音律的女子差,如果不是脸上留有一道很长的疤的话。从此慕容邪开始戴上了面纱,衣服的颜色也偏爱清净一点的素色。
“你……回来了?”走到门口,看见面前的人慕容邪惊讶不已。
“刚回来,先来看看你,伤还好吗?”墨凌渊笑着答道。
“我本以为你会在王城辅佐殿下,没想到你自己先溜了回来。”两人在庭院中散着步,墨凌渊撑伞为慕容邪挡着头顶落下的雪花。
丫鬟被慕容邪支开又玩去了,自家小姐看见这位公子就先盈盈下拜嘴里说道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的,小丫头就知道这必然不是开始小姐说的要打发走的哪个花花公子,自然也很放心把小姐交给他照顾。
“殿下还是很体贴的,又怎会不让我回来。”
“不知道是我们这小地方的哪个姑娘,扰了公子的心,才对这念念不忘。”说来也怪,从西河府离开的时候,墨凌渊在慕容邪眼中只不过是个要寻仇的少年,一个毛头小子,这次回来,竟然觉得似乎他成熟了不少。不过说回来,自己以前留给他的印象不也就是个假小子,回家这几个月,性情也是变了许多,要不是……想到自己目前的样子,慕容邪心又瞬间冷了下来,不再胡思乱想。
“美人,我这里不就有一个吗?”墨凌渊笑着看向身边的人,不过却见慕容邪不为所动,目光冷冷地一言不发,不由苦笑,“你不会以为我只是在哄你开心吧?”
慕容邪斜着看了墨凌渊一眼,虽然没有明说,眼神不言而喻。
“以前见你,就是模样俊俏,只不过在军营之中,更当豪杰。现在恢复女儿装,又怎么敢说不好看。”墨凌渊带着慕容邪来到还未冰封的池塘边;“若是真觉自己不好看,可敢摘下面纱容我一览?”
慕容邪顿了顿,伸手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露出了触目惊心的伤口。
“你看,”墨凌渊并未直接评价,而是指着池塘,“美与丑,都是人心所以为的,真正的模样,于这天地中才能最公正地看待。你看这倒影,除却些许不足,窈窕身影,精致面容,哪里不美?因为过往的伤痕,就能掩盖你本来的美貌吗?非要说的话,就是现在身材太过消瘦了点。”墨凌渊皱着眉看了看水中两人的样子,把伞交给慕容邪,解下披风搭在了在风中看上去柔弱不堪的女子身上。
慕容邪被这举动一惊,不知是哪里少女心萌动,突然嘴上带着一丝浅浅的弧度,低着头轻言细语道:“那敢问公子觉得小女子这么好,可愿娶了小女?”
“额……”墨凌渊接过伞,扭头看着墙角几支腊梅,满脸尴尬。
“男人果然都是骗子……”慕容邪用带着落寞的语气说着。
“啊,不是不是,我真没有骗你。”墨凌渊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好了,不逗你了,当我不知道你喜欢若离妹妹一样。”偏过头来,慕容邪眼带笑意,用手轻轻敲了一下墨凌渊的脑袋,“我还没你想的这么多愁善感。”
……
“什么?你要去那么远?”打开了话题的两人聊得很愉快,但是提到明年年初的打算,墨凌渊才吐露出要去西域的事情,让慕容邪吃惊不小。
“还以为你是终于要落户在我们西河府了,”想到墨凌渊要离开,慕容邪不知哪来一丝伤感的情绪,“今天就谈到这吧,你快去见见若离,反正还有机会再见面。”慕容邪干脆利落下达了逐客令。
和墨凌渊身高相差不了多少的慕容邪在屋檐下朝着大门的方向轻轻挥着手,目送墨凌渊离开。当墨凌渊的背影消失在门前,少女重新戴上面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