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空明,湖光潋滟,初阳温和,清风和煦。见愁兴致勃勃地踏着晨露出门,准备做早课。途中路过潇月湖,远远的瞧见轻纱帷幔披拂的湖心亭里正眺望远方的挺拔颀长的清瘦身影,煦风吹动他及腰的墨发以及月白色的衣袍,好似要乘风归去,平静的湖面被微风吹皱,如微皱的绸缎,倒映出他出尘略显落寞的身影。她的心倏地被揪了一下,说不出的怪异感觉漫上心头。
“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等等一股脑的跑进她的脑海里,为什么她会在自家美人师父身上看到了千古惆怅、万年孤寂?
见愁仔细想想,和美人师父亲近的人并不多,一则师父性子冷,不喜与人亲近;二则他身上的气质让人自修惭愧,也不敢轻易靠近。见愁忽然叹了口气,开始心疼起自己美人师父起来:要朋友没朋友,整天孤零零的自个待着,同他稍微其亲近一些的不是那个整天板着脸好像谁都欠他钱的大司命,就是他的两个徒弟了。虽然说见愁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进到洞天阁里找到能对付弑影兽而后救出黎静臣的魂魄的法子拍拍屁股走人就好,修仙什么的,见愁当初是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毕竟成仙后有那么多天规拘束着,让她很不爽。
越想,见愁就觉得自己的美人师父越惨,她也越发羞愧和良心不安。她觉得云止惨的原因是:好不容易有两个徒弟孝敬自己了,偏偏有一个徒弟打算拿了他的典籍就跑路;她觉得良心不安的原因是:恰恰那个想随时跑路的混蛋徒弟就是她自己。她抚额,仰天轻叹了一声,盯着亭子上玉树临风的背影,感慨道:乖徒弟不好做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叹息声,云止转身逆光而立和她视线相交。见愁当场怔住,双瞳剪水的杏眸里映出了他丰神俊秀的容貌,心跳漏了半拍。
忽然觉得,就这么陪在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师父身边也挺好,如果没有自己,美人师父该多么无聊啊。某人自以为是的想着。
如果解决完了黎静臣的事,就赖在琅嬛里混吃混喝也挺好。见愁摸了摸下巴,暗自思忖。想到此处,她的对美人师父的愧疚去了大半。她弯着嘴角,害怕对面的看不见似的大弧度招手。
云止看着对面冲自己傻不愣登挥手打招呼的小徒弟,周身的冷气消退大半,还颇有些无奈。这个小徒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见愁最近变乖了一些。唯一的插曲就是她不小心抓了美人师父辛苦照料了两千的多年的龙济鱼吃了,还是找灵焰鸟借的火。当时一人一鸟烤鱼烤得可开心了,一个年轻的少司命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见愁故意摆了个少君的架子,假装严肃问道:“何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那个少司命见是她,正了神色,向她躬身行礼道:“回禀孟少君,主君的灵宠龙济鱼不见了,正要同大司命商量如何向主君上告此事呢。”
见愁心虚的汗涔涔的默默的看了眼手上的细条鱼,灵焰鸟正在不遗余力的吐火烤熟它。
半响,她弱弱的问一句,“那,那龙济鱼是何样貌呀?”
少司命一时间找不出准确形容那鱼,瞥了眼她手上用细木棍穿起来的鱼,一本正经的说:“那鱼真长得可像孟少君手上的啊。”
他一说完,好像想到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用那种“你快要玩完了”的眼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告辞后转身离去。
见愁欲哭无泪,她本来去画雨廊采些莲蓬回来吃的,谁知道刚跑到池子中央就被这条长着龙须的又细又长的鱼跳起来咬了一口屁股,一怒之下她就把它给烤了,真是悔不当初啊。
最后,云止罚她喂三个月的鱼。这鱼可不是普通的鱼,是头长得像鸟尾巴像鱼的角醉兽,长着锋利如匕首的的牙齿,张着血盆大口,最喜欢尾巴击打水面掀起一阵水花,弄湿人家衣裳,难怪那么多的人不喜欢喂鱼。最惨的是被一同罚来喂鱼的灵焰鸟,好几次差点被见愁当做鱼食丢下去,被角醉鱼咬掉的尾巴上的漂亮的羽毛,被见愁嘲笑了许久。
这天,不喜凑热闹的云止竟然的去参加被众人传得沸沸扬扬的洛清尘尊神与天界太子北冥玄的婚宴。要知道,洛清尘尊神少说也比北冥玄大上个九万岁,而且洛清尘尊神是现如今唯一的远古上神,身份尊贵无比,仙帝又是怎么说动这个清高自傲的尊神嫁给自己的儿子的呢?还真是好奇。
作为云止的亲传弟子,见愁要陪同云止前去祝贺,墨澜则要留在仙府中主事。
出发前,见愁还小人得志般挑衅的看了墨澜一眼,好像再说:师父选我了,我要出去玩了。墨澜“嗤”了一声,对于她幼稚的行为不屑一顾。
尊神和天界太子的婚礼仪仗十分盛大,各路神仙或脚踩祥云,或坐着坐骑纷纷带着各异珍宝前来恭贺。一时间七七四十九只彩凤盘旋在仙宇之上,带着清脆的凤啼。无数仙鹤从云中穿来飞去,载着礼物忙得不亦说乎。
婚宴上仙人们彩衣飘飘,容止潇洒之余却有礼数,他们相互寒暄,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的模样。
见愁第一次正式参加这么隆重的宴会,有些紧张,也不认识什么人,只能老实的跟在云止身后,落座落,她灵活的眸子开始不老实的四处张望。因为她是云止的弟子,所以她要坐在云止身后侍奉。云止也没有使唤人的坏习惯,也不需要叫她做什么。不过这样做也有好处,比如,偷偷喝酒。
别致的红木做成的矮桌上放着精至的吃食琳琅满目,要不是美人师父在身旁,恐怕她早已经口水直流三千尺了。
恢弘的大殿上,礼乐正盛,新郎与新娘穿着白色的锦服,迈着庄重的步伐,在司仪的洪亮声中款款而来。锦服上用金丝线绣着复杂的鸟兽花纹,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新娘容貌周正,姿色在仙子之中恐怕只算是一般,但是她身上的岁月洗礼后沉淀下来的气质高贵典雅,天上众仙子恐怕无人能及。新郎浑身上下贵气逼人,星眉剑目,风姿隽爽,自带威严。二人乍一看倒十分相配。
仙帝正襟危坐于高堂之上,一向严肃的容貌难得露出一丝喜悦。
也不知道是为了儿子娶媳妇而喜,还是因为有了尊神这个儿媳妇而喜。
不过这些对于见愁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在这婚宴上喝到琼浆玉露。
婚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见愁自顾自的偷喝着小酒,倒是对婚礼不太感兴趣。
婚礼逐渐进行到最后一步,那就是新郎新娘将名字记在姻缘簿上。男女方的名字一旦签在姻缘簿上,那么二人便是生生世世的夫妻。就像上了个巨大的枷锁,谁也挣不开。
“慢着!”一个洪亮的带着些许清美女声呵止住一切。
倏地,洛清尘握着沾满墨汁玉笔准备签字的手顿住,“吧嗒”一声,在姻缘簿上滴下一滴千年墨。
见愁微醺,努力睁大眼睛去看是哪个胆大的女仙敢破坏婚礼。见愁的八卦心理作祟,莫非还是北冥玄太子的老相好来抢亲不成。等她看清楚来人时,此人身着一身紫红色张扬华服迈了进来,,衬托着她盛世美颜更加妩媚多情,还带着些霸道。此人正是妖皇之女灵姝妖姬。
一缕淡淡的妖气在殿内蔓延开来。
众仙拧眉,窃窃私语。原来来劫亲的不是女仙,而是女妖呀。
仙帝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薄怒,喝道:“放肆!哪里来的小妖,不知天高地厚,敢来此作孽!”
天兵天将迅速将灵姝包围起来。
灵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危险,而是固执而难以置信的悲伤的冲新娘喊道:“清尘,你真的要嫁给他?”边说边指着洛清尘身边的俊美男子。
洛清尘面露纠结而痛苦之色,欲说还休。
北冥玄乃天族太子,被一个女妖打扰到婚礼,脸色寒冷如冰,咬牙切齿道:“大胆!天界岂容尔等小妖放肆!”说完,他凝气于右手使劲击了灵姝一掌。
灵姝没有躲,硬生生的受了他一掌,被他打飞到一丈外,倒地喷出一口鲜血。她伏在地上,用袖子擦去血迹,只是目光还是固执而倔强的放在洛清尘身上。
洛清尘看到灵姝倒地吐血,已经震惊的瞪大了眼,双手紧握,眼神中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心疼,还隐隐透着丝丝怒气。看到二人的眼神,北冥玄怒火更甚,抬手准备又给灵姝一掌。一道白色的身影飞过,把灵姝抱走躲过了这一掌。
只是这一掌气力极重,硬是把玉砖铺成的地面击得粉碎,溅起几块碎玉。
洛清尘心疼的看着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灵姝,抬头对主座上面色极差的仙帝说:“今日之事,本尊自会承担这一切,此后会给众仙家一个解释。”说完,洛清尘就带着灵姝飞走了。
天兵天将受领之后连忙追了上去。
见愁真的喝醉了:什么情况,女妖来抢的不是新郎,而是新娘?大大的疑问号写在她脸上,脑袋像糊了陀浆糊,她迷迷糊糊的看着坐在自己前面的云止的背影,怎么瞧怎么好看。她呵呵的傻笑两声,向前面载去,她的额头抵着前面那人的背。
前面人的笔直身体一僵,一股熟悉的淡淡的的梅花冷香萦绕鼻尖,她嘟囔一声,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