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了巡游器,王之超还是感到异常忐忑。
他的身旁,紫紫悠闲而又好奇地环顾着四周,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显露。
现在是会议召开后的次日下午,易容后的王之超与众多的与会者带着萧行提供的电子牌照,混入了联合政府办事团的行列。
联合政府办事团刚完成了对一批鱼贯计划申请者的审查。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只想早点回去,享受大城第一夜店——大茶明珠高级会所的接风服务。殊不知,他们的身边,早就多了一批心怀鬼胎的冒充者。
巡游器的舱门缓缓关闭,一个毫无情感的电子女声响起。
“您好,欢迎乘坐联合号政府专座。请出示您的电子牌照。”
王之超心中一惊,不禁怀疑起手中电子牌照的可靠性。
但他转念一想,记得萧行说过,他们的组织早就向联合政府渗透了相当数量的内部势力,可以为他们提供相当可靠的技术支持与善后工作。
于是,他坚定地打开电子牌照,对准扫描口。
“Scanning,please wait for a while...(扫描中,请稍后……)”
“Complete!(完成!)”
“牌照合法!”电子女声再次响起。
王之超不禁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女声再次说道:“请进行面部信息采集,完成验证!”
王之超的心不由得一惊——这个妆,会不会被识破呢?但是,电子声的催促已经容不得他去想那么多,他连忙对着传感器露出了一个自认迷人的微笑。
“Right!(无误!)”
“欢迎,林小傲!祝您旅途愉快!”电子女声例行公事地说。随后,信息验证模块缩回了舱壁之中,像是从未存在过似的。
另一边,紫紫也成功完成了验证。
原来,这些牌照是组织在联合政府内部的卧底提供的,所以易容师给持牌照的人都化上了相应的妆。
验证结束后,巡游器内的电子屏恢复透明,窗外的景象开始显现。
巡游器的发动机发出了轻微的响声。经过三秒钟的倒计时后,一道长长的火焰从巡游器的身后拖起,使巡游器飞速地滑入了天与地之间所连接着的管状轨道。
“好好回头看一看吧,毕竟这个轨道在一个月后就要关闭了。”紫紫突然发话了。
王之超回头看了看身后,只见轨道在快速延伸着,身后那个象征着外部世界的圆形光环,在逐渐变小,然后化为一个圆点,最终消失。
回不去了吗?这是王之超第一次在脑中思考这个问题。
一眨眼的功夫,巡游器便冲出了轨道,来到了大城的近郊。
“Modes Changing→Ground Auto Driving!(模式切换→地表自动驾驶!)”电子屏中显示出了这样的字样。
“咔哒!”巡游器身后的长焰消失了,推进器模块停止工作,移入了收纳模块中;同时,两边的阻力帆也折叠了起来。现在的巡游器,看起来和地面上的车式巡游器没有两样,由四轮驱动,只是表面的logo不同罢了。
“不愧是政府部门才可以大量采购的多用型巡游器!”王之超由衷的赞叹道。
“真是大惊小怪呢!”紫紫嫣然一笑,“我们家里,这样的机器有好多的!”
王之超大惊:“原来,你是豪门千金??!”
“算是吧。”紫紫道,“我家里有好几座巨矿,数代人都是靠它壮大家业的。”
“……”王之超无语。
“但是我有些不满作为名媛的生活啊。终日的矜不能笑,举手投足都要顾及优雅与否,连吃饭都会有限量。”
“每天一大早就要强制起床,作息必须像规定表里的那样工整。”
“在繁复的课业之余,我还要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名门必修课。里面的东西真是麻烦到极点,让人作呕。”
“还有,我以前的生活,被各种各样的虚伪社交活动所充斥。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戴着面具生存的人。”
“虽然自诩为上流人士,其实并没有为社会贡献出什么,只是做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花瓶。这样的生活,我早就想要有所转变了。”
王之超静静地听着。
长久以来,他把自己关在自己虚构的伊甸园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想要逃避自己目前无所事事的现实,放弃了出去改变自己的动力。直到最近,他对自己实在是不满到了极点,也不想再继续啃老了,于是出门寻找工作。
“鱼贯计划”中的条件——来到大城,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在长期的发展之下,地球人口增长到了难以负担的地步,工作岗位竞争激烈,失业率居高不下,经济陷入滞胀。大城的建造,虽然说是为了缓解人类的共同问题,但是在现在看来,却像是个可笑的谎话。大城,在许多人眼里俨然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一个不可触及的乌托邦,随着多年前那一批幸运摇号而中的公民们和集体搬迁的联合政府,一起消失在公众的视野里。
现在,他要作为一个作弊者,投入到下一个虚幻之中去了吗?
他想要插嘴,结果紫紫并没有看着他,继续说:“盘子都端不动的我,实在是很好笑的吧。但是这样的一个没有长处、摘掉面具的真实的我,却受到了他们的赏识,这是不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呢?”
“所以,我决定,瞒着家人,来到这里,开始新的生活。”紫紫笑了。
“你的离家,不会让家人担心吗?”王之超疑惑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就是一群想要用钱财来粉饰自己的空洞与无知的人,靠着矿业发达,却想要去营造哲学家的修养。他们只会束缚我,榨干我。而我觉得,我命由我,不由人。”紫紫虽是这么说着,眼中还是闪过一丝黯然感。
“那,你呢?你的家人不会担心吗?”紫紫问道。
“哦,我啊。”王之超打了个呵欠,“自毕业以后,我都在家里躺尸一年了。他们看见我都烦,巴不得我去找点事做。于是我跟他们说我被入选了鱼贯计划,他们当然全力支持我去闯荡一番。”
两人陷入了沉默。
王之超开始偷偷打量紫紫。他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她,原本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服务员小姐,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生过客。现在,两人的命运开始悄悄地产生联结,甚至开始跟对方分享心声。
这是一个稚嫩的少女,或许,才刚成年吗?她的紫色的头发染得十分有美感,应该是出自某位业界大牛之手。皮肤相当白皙,上面似是没有一丝杂质,仿佛吹弹可破。她的脸上没有施以脂粉,却比那些涂脂抹粉的莺莺燕燕自然许多,有气质许多。最重要的是,她的表情是一种对未来满怀着憧憬的、坚毅的微笑。
云端之上的大城,第一次映入王之超的眼帘。
“好壮观啊!”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叹起来。
这是一座巨大的超级都市。市中心矗立着无数的高塔建筑群;城市内管道公路发达异常,各类巡游器在其中穿梭自如;城内不仅有现代都市的景观,还有许多的人造森林、草原与湖泊,甚至有巨大的峡谷;而飞船在多年前所运载的各类生物已经在其间繁衍壮大,生生不息。城市外围是壳形的防护罩结构,使得大城能够不受高空强大气流的影响;它们兼有显示屏的功能,使得大城的天空看起来与地表所见的天空无异。更妙的是,城市的智能气候调节系统可以模拟出自然的各种变化,维持生态系统的稳定。
“正在靠近目的地……”电子女声再次响起。
“大茶明珠高级会所,到了。本次服务结束,请两位慢走。”
巡游器的舱门缓缓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