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十一点,风透着清凉,拭去了小城一天的喧闹,轻轻吟唱着夏夜的青涩。站在三楼圆形露台上,依乔抬头,见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像是宝蓝色天鹅绒上缀着颗颗亮钻;晚风吹拂着她清瘦的脸颊、修长的身体,素袖微起,裙摆翩翩,仿佛要将她融进夜幕中。
伴随着一阵急促又轻快的脚步,一个朗若清风的少年身影伴着月光渐渐清晰。依乔转过身,见萧梓舟匆匆小跑过来,“久等了!被李老师留住,说了几句竞赛的事,咱们赶紧回吧!”
依乔迎上去,双手勾了勾书包肩带,说:“其实你不用绕路送我,我家不远,步行一刻钟就到了。”
“这么晚了,女孩子独行不安全。就算安全,你也会害怕的。”
依乔怔了一怔,又回过神来说:“省竞赛准备得还好吧?我听晓菀说,你们竞赛班的考前摸底你拿了第一呢。”
此时二人已走出教学楼,来到了宽阔的广场上,树影沉沉,蝉鸣声声,月光像是一袭温柔的白纱,笼罩着青涩的夜。
“我不看重排名,这你知道。参加竞赛只是想要拓展一下视野,和全省、全国的高手们过过招。”
“是呀是呀,单单年级排位第一如何能满足‘常胜将军’萧梓舟同学的胃口!”依乔半打趣半艳羡地说。
“你呢?最近感觉好吗?我看你今晚那满满一笔记本的问号,章晓菀都快招架不住了。”萧梓舟侧过头看着正仰面看着自己微笑的沈依乔。
只见依乔眼中的笑意收住了,她停下脚步,轻轻叹了一声,摇摇头,说:“不太好……是,是很不好。”
萧梓舟看着眼前这个忽然间失落的姑娘,忧虑让本来清瘦的她显得更加单薄。他的眉心皱了一下。
沉默。只有蝉儿在黑夜里还能歌唱。
沉默。只有月亮守着风儿,不声不响。
依乔抬起头直视萧梓舟,那目光中的怅惘与信任似乎携带着整个世界,她说,“其实,我想回去学文科。”
她察觉到萧梓舟脸上突然出现又转瞬即逝的惊措,抬起停下的脚步,慢慢地走,接着说:“我已经考虑了很久,只是到现在都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爸妈和若乔。现在除了我自己,只你一人知道。”
萧梓舟不语。
“我受不了在数理化上倾我所有却毫无回报的感觉,也受不了没有历史课、地理课的日子。你说你不在乎排名,那是因为你一直排第一。我自从选择了理科,物理最高成绩是73,年级最佳排名77。上学期期末我告诉自己,如果这学期物理上不了85,数学考不到130,年级排名进不了前50,我就转学文科。现在看来,我是转定了。当然,我不单单是因为排名不理想才决定转科的。想来想去,文科才是属于我的选择。我喜欢文学,喜欢历史,喜欢音乐,喜欢那些在你和若乔看起来虚无缥缈花花绿绿的东西。其实若乔和我一样,骨子里是喜欢这些、擅长这些的,只是,她……她更喜欢挑战。若乔说,文科都是务虚的,理科才是务实的,学好理科,去研究高精尖技术,去为生产力进步做贡献。哎,这个若乔,凡事总要寻找意义,说的很大。其实我知道,她学理科也学的很辛苦。我也知道,七中文科向来太薄弱了,成绩好的同学几乎都学了理科,所以我当时也想试试看自己行不行。可是……可是,现在我觉得这样耗下去不值得。七中文科整体水平高低与我并不直接想干,我只想去学我喜欢的学科,不论它在别人眼中如何。我要高考考出好成绩,我要读北大,我必须学文科。”
沈依乔素来气性文雅,不多言,很少一口气说这么一长串的话。萧梓舟看着因为情绪激动娇喘微微的她,双手插进了口袋,缓缓问:“准备什么时候转?”
“这学期结束。虽然要在高三一年完成别人两年完成的事,但我自信能赶得上进度。”依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低下头继续朝前走。她感到身边的萧梓舟欲言又止,两人默默地走到了沈家楼下。依乔谢过萧梓舟,欲再说些什么,萧梓舟立马说:“你放心,你自己公布决定之前我绝不会开口。回家吧,晚安!”随即转身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