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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回想这四十八年,我没有一天活的像个人。他们说,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正常人。于他人,倒是讽刺意味十足,于我,实在褒奖过度。“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间。

他们的故事似乎在远离我,对此我无计可施,他们不想被我窥探内心。再一次接触到他们是在一个嘈杂的时分,楼下挖掘机轰隆隆的声响,碎石敲击地面。就是这样不适合写作的时间里,我突然想到他们。聂玲雨寻了许久的高弥,最后当然是无功而返,不过她仍在寻找,这个男人是她生命中最闪亮的,她在某个夜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高弥。高弥染上酒瘾,他还是老样子,没有因梅的离开而改变,秉性如此,改变是何其难。忙碌的工作使梅无暇顾及自己的感情,但夜里她总是惆怅的在月光下抽烟。地震过后,高晓枫像变了个人般,除了学习与兼职,他再也没有关心过任何事情,包括岳小草。而高晓月自那日后,变得开朗不少,她不再纠结于对暗恋之人的情怀,而是全身心投入学习,认真考察会发现她身边一直有个胖胖的男生。

“大头啊,你说人活一辈子图啥?“

大头已然是醉醺醺的模样,天天高弥都在召唤他喝酒,神志清醒的时刻屈指可数。

“还能图啥,钱,我公司让人给端了,没这玩意儿。女人,我大头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女人,说走就走也不留个信儿,你说哪有这样的是吧。“

高弥苦笑,他无法帮助大头,为此他总是愧疚。大头的上半生不可谓不风光,该追求的他都追求到,还曾感慨人间无趣,活着太轻松。怎知世事难料,眨眼功夫公司被别人骗去,朋友亲戚纷纷敬而远之,就连不孕不育的老婆都离开了自己。

“难啊,我现在就啃老本儿喝酒,搁哪天儿我喝死了,呜呼完事儿了,我就去陪我妈,这人间呐,真不是人待的地儿,狐狸才能活下来,都成动物园儿了,豺狼虎豹啥的,通通都有儿。“

“的确。不过大头啊,几十个老同学,就我们两个还联系,不也是命运嘛,在我们的至暗时刻,我们得振作啊。“

“你可别光顾着振作咯,你就嘴上唠嗑儿,啥时候做过实事儿。追回梅月大妹子啊,这么着也不是个法儿,咱不能同路奔赴地狱你说是不,你天堂搂在那儿,得争取啊,高弥,咱就这回事儿,你得认真点儿。“

两个老醉汉痴笑着碰杯,他们都是自甘堕落而相遇的人。并非是不满足现状才选择逃避,而是实在没有法子应对,无奈之举。

中考迫在眉睫,我想我知道过去多久了。千万不要惊讶。青春期过后,人的时间的观念退化到一天以内了,没有一点波澜的生活着实让人没兴趣关注今年是哪年,今天是几号。

高晓枫此时在教室熟练的刷着题,他身旁的同桌已经换了一个人,至于是谁我不晓得,他从未转过头看看。岳小草换到最前面,在这紧张的时刻,还能与一清秀男孩嬉戏,想必是势如破竹。

这天正是阳历六月,虽说不如七八月炎热,却也是使人心烦意乱。城市的夏天总是比别的地方来的更快,持续的更久,但不知为何,我觉得城市冻得发颤。

经那回地震后,高晓枫疏远全部的人,他不屑与他们为伍,每每想到他仍在人群之中,他就会躲到无人的人工湖失声痛哭。越想希望越渺茫。高中、大学,依次递进,高晓枫对未来感到恐惧,在他的眼中,换再多的人都是一样的。他的随笔从曾经的思春晦涩,变为如今的凛冬无情。

随笔:老鼠、猫、狗、豺狼、豹、老虎、狮子、大象。斗兽棋早在启蒙时期就说过弱肉强食,但它却留了一点希望。任猫玩弄的老鼠又怎么能斗得过一脚踩死猫的大象。钻进鼻子吗?没错,弱小只能在这种潮湿恶臭的地方寻求自尊。互相啃咬吧,像蛇一样互食。苍蝇打蚊子,谁输谁赢呢?谁又关心它们谁赢呢?现在是冰河时代,所有人都蜷缩在角落成堆取暖,久而久之,他们懒惰到不愿意去拉一把咫尺之外快冻死的人。有时候还会推开一个不小心感冒的人。本能即生存,生存最伟大,臭水沟里的东西最好吃。

他就像所有青春期的少年一样,见到凡是一点真面目都极为愤慨。而只有青春期的少年才会这样的心思,要么好死赖活着,要么半醉半醒。而当今世道,人们都变成后者。后者自认为窥探人世的真相,人世等同于丑恶,除了自身,没有一个人是正确的。乐观的人他们称之为傻子,跟风者他们称之为时代的苍蝇,一切与其思想顶撞之事,都与境界挂钩。叫一声老大哥吧,他们都想听到这句话。高晓枫是觉醒过早的智者吗?答案显而易见,是错误的。高晓枫的思想充满了偏激性,恰恰是没有独立思考的体现。不过还在年轻的高晓枫是可以挽救的,至少他还没有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可爱的是人是什么样的,就是知丑恶而坦然处之。

“晓枫,你说你搁多久不说话啦,我都快觉得你是哑巴了。让地震给吓懵了啊,哈哈哈。“

已入夜,高晓枫在书桌前打着电筒做数学题。他想快点回江城,但是江城的高中收分普遍高,他不得不加倍努力,而且他还想拿全免的助学金。不过室友就不这么紧张了。

“喂,萧锦江。听说你和那岳小草在一起了?不厚道啊,那可是咱高哥的呀。人家就闹会儿矛盾你就抢啦?“

“岳小草找我的,我瞅着漂亮,不要白不要,你说对不,况且你看老高这拼劲儿,哪里有心思谈恋爱呐。“

“诶,老萧,你可得把握住啊,咱高哥随时准备抢回来啊。“

寝室里最后一点光亮关掉了,高晓枫面无波澜的走回床铺,室友的聊天还在继续,时不时响起震耳的哄笑声。他们越聊越起劲,高晓枫无奈只得将自己埋进铺盖里,捂足有一个小时,室友终于睡觉了。把头探出时,他满头的汗,眼睛大概是因为汗珠滴到而变得通红。过大约五分钟,高晓枫闻到身上的汗臭,无奈只得进卫生间洗个澡。走进卫生间,透过窗户。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他顾不得赤身裸体,回床铺把手机拿出来准备拍照。但找好角度正拍时,一朵云突然遮住一处,整张照片再没有刚刚亲眼所见的美感,而且等了好一会儿,那云都没有散开。不过他并没有删除,发给萧锦山又用萧锦山手机发给了岳小草。最后,他感受了整整一个下半夜的冰凉。

两个老酒鬼现在都不消停。因为晓月受不了高弥经常性的满身酒味儿,选择搬到学校,以学习紧为由。高弥稀里糊涂的答应,除了给生活费,这几个月他少有见到晓月。没有晓月,他越发肆无忌惮,彻夜不归成了常事。他总在某个酒馆倒地就睡。大头没了妻子,但还有数额较大的存款,可他不愿意再踏足商业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相比较,他比高弥成功,不过现在他们都是一类人,不分级。

“干,为我们的世外桃源干一杯!“

大头竟在一个小乡村修了一处古风酒馆,且无人看管。更有趣的是这是曾经拨公款修的,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这一处,细想的话。确是世外桃源。

“你什么时候修的这地,我怎么不知道?“

“天天打仗,总想着有一处安静的地方。这儿就是咱心里最安静的地方儿,你看这儿,除了那条便民路,方圆几里全是竹子。古代那些个侠客就好儿这口。我从小的梦想是拿着把剑仗剑走天涯,但是你看我,一天到晚的活着有啥劲儿,拿着支笔,签着那字数少说五千字儿的合同,我头都大了。瞅着给我挖坑的对家,我真想抽他一大嘴巴子,可你说,我哪能抽他啊,我这不自取灭亡嘛。我还得陪笑,说,以后啊,咱们就都有点儿眼力劲儿,别再给大家添堵儿咯。我过了至少二十五年自个儿不爱的生活。我搁这儿天天喝酒,你以为和你一样是因为伤心吗?不是,高弥,咱喝酒是因为咱解放咯,不用天天过的跟孙子似得。梅月这大妹子你咋就舍不得挽留一下嘞,你就这味儿,臭耗子味儿,还有点咸鱼味儿,愣愣的还瞅着像个木头,听大头儿我的,天天写信浪漫死她,诶,咋就聊这事儿了,不行了,我得睡觉了,这里面东西你随便拿啊,都是我嘚。“

“你喝醉了。“

大头没有理高弥,大概是真的喝醉了,随意走进一个房间就开始打呼噜。高弥今天没喝多少酒,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踱步在这个小酒馆,感受古代酒馆的气息。

整个酒馆散发着一股檀香味,门口挂着八个纸质灯笼,但仔细看,里面还是电灯泡,但模样像蜡烛。地下特意隔了一层空档,据后来大头说,只是为了和古代酒馆贴近,具体意义不明。整间屋子看上去都是木头做的,高弥敲了几乎每一处墙壁,只能听到敲击木头的声响。屋里没有熟食,全是零食,但不远处有个小房子,看样子是厨房。整个酒馆有四个桌子,全是竹制的,凑近闻会有淡淡的楠竹味。

令高弥感兴趣的还是那柜台下的竹简,上面没有刻字,旁边有一把小刻刀,突发奇想,他决定刻点字邮寄给梅。

竹简:

起初月亮是呼作白玉盘,我忽地想起某个人,但我记不太清。随后,这月亮呐,被阴云遮掩,可惜这大好圆月被侵蚀。月光一点点暗淡,快到消失殆尽时,我又想起那个人。最后月光都散了,竹林深处的阴暗扰得我凌乱,我赶紧逃进小酒馆。回想,那一瞬间我似乎还是想着那个人。

用刀刻字是第一次,高弥刻得满头大汗,争求刻的完美,但最后这字看上去,与小学生写字无异,歪歪扭扭,不成正形,但好在看得懂。

第二天,梅就收到快递。快递上是匿名,但她一打开来看,就看出这是高弥的写的。她久违的笑声招来助手,助手好奇的看了看竹简,也跟着笑。

“这不就是我想你了嘛,还写这么多,月亮、阴云、竹林深处。哈哈,真够拐弯抹角的。“

梅这时也消气了,她事后也反思,当时没有挺高弥解释真是太过偏激,还恶语相向。但当时她并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梅其实在高弥昏迷那年就患抑郁,总是控制不住自身的情绪,做出一些与自身性格相悖的反常事件,如今依靠药物已经有所好转,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这摞竹简,她戒烟了。

忙碌完后,梅拨出一个一直以来想打却不敢打的电话。

“高弥,明天我要回家啊,做好饭等我回来,没做好等着挨教训,最近姑奶奶脾气变爆了,听见没有。“

电话那头的高弥醉醺醺的,眼皮都快耷拉到鼻子,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梅焦急的等待高弥回话,跺脚,踢柜子,吃安神的药,甚至是拿儿童退烧贴贴在自己头上。过了足有三分钟,高弥终于反应过来,眼泪不住的流,大头以为是梅说要离婚高弥才这反应,开始絮叨了。

“高弥,咱俩相依为命咯,以后啊,咱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这钱啊,够咱挥霍到养老院咯,况且你还有儿女,咱也可以沾沾光,你说是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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