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齐两人被狱吏羁押着来到了县狱,这里处于县狱的某个客舍,据说是专门为审讯他们这类“重犯”准备的。
虽是审讯,但拷打不可取,更不能恐吓犯人,这是《封诊式》原则性的规定。
但凡事都有例外,如果回答问题不实、狡辩、多次欺诈或改变口供等,也就是所谓的“诘之极而数訑,更言不服”,那就要“刑讯逼供”了。
现在刘齐处于“系”的阶段,会一直“系”到庭审结束,作出判决。
房间内,刘齐与刘亮两人已被分别带到两个房间开始审讯,两手被绑,周围黑压压一片,只有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类似台灯的照明物,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捕”刘齐至此的女子赢秋坐在刘齐对面,用“聿”在简上写着什么,良久,厉声问道:“姓名。”
这是开始记录爰书了,用来发给嫌疑人供述的原籍乡政府进行核查,并要求以书面形式进行答复,更重要的是要求对方协助帮忙“定名事里”,并确定“所坐论云何,何罪赦,或覆问毋有”。
——即确定对方有没有犯过罪,判过什么刑罚经赦免,最后查问还有什么情况,如果有,就需要“遣识者当誊,誊皆为报”,并将它们带回来。
“刘齐。”
“身份!”
“未使,小。”
“籍贯!”
“编户齐名。”
......
一系列前置信息问完,赢秋早就不耐烦了,砰的一声猛拍桌子:“汝最好如实交代,否则被我发现,罪律当笞!”
笞是最轻的肉刑,不会造成太大损伤,但这是明摆当刘齐不识秦律了,笞刑张口即来。
刘齐淡淡道:“句句属实,而且有关我的信息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别废话,我再问你一次,昨天酉时你在哪?”
从赢秋问出这句话就可以看出事急从权,这起案子已经等不到乡政府回复,直接跳到讯狱阶段了。
“我已经说过了,昨天我一直在家准备今早要用的材料,一步都没有出过门。”
“这不对吧,案发时,有人称你曾在刘府外的里巷(小区)出现过。”
“那是他认错人。”
“不,你的身高和穿着相当有特点,所以我们才这么快找到你!”
说到穿着,就不得不提刘齐下身穿的是裤子,现代的那种,是宝淘为了引领潮流,即将推出的新款服装。
“找到我?”刘齐听到这句话,脑海里浮现出了祝同和的身影,感到十分疑惑:“你说的是刘巷?我记得那里酉时左右就会由于建筑问题变得十分阴暗,真亏他能看得这么清楚啊,说到底,你们和目击者很熟吗?”
“哎?”赢秋明显被刘齐的问题问得一楞:“不,不熟,但他住在这起案件失踪者的对面。”
“原来如此,那么那个人就是和我同一立场的陌生人了。”刘齐语气一转:“可为什么你们相信那个人说的话,却认为我在撒谎呢。”
这一刻,赢秋和陪她一起负责书写爰书的狱吏“开”只觉得刘齐真的很棘手,太难应付了。
“那人专门骗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撒,谁知道呢。”刘齐道:“也许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或者有利可图也说不定呢。”
狱吏开好像找到了突破口:“即使被当成诱拐犯,你仍很冷静嘛,说,你这是不是做贼心虚!”
“不。”刘齐道:“我这是相信各位上吏不会让我这个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的。”
刘齐直直地看着狱吏开双眼:“还是说,你们打算包庇犯人,让我当那个替罪羊?”
“胡说,我们怎么会做这种事!”
“哎,不要这么激动。”刘齐道:“你跟细君(妻子)吵架了吧?”
“什......”狱吏开表情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你衣衽旁破了个小洞,上衣与袖口多有皱褶,秦綦履(一种有花纹的麻鞋)也脏了,而你外露的体肤与指甲却十分干净,这说明你是个勤洗澡的人。”
意思很明显,都洗过澡了,衣服却还这么乱,作为一位已婚男士,你肯定是因为与妻子吵架,所以对方才没有帮你整理衣物。
狱吏开好像被刘齐带进了他的节奏里,回复道:“细君的心情好像总是很差。”
刘齐沉吟,打断道:“她怀孕几个月了?”
“什......,齐君你还真厉害呀。”狱吏开道:“四个月了,因为我们做狱吏的,遇到案件就需要‘往诊’,不可能时常呆在家里,所以真的希望细君能体谅我一下。”
狱吏开语气一转,咧笑道:“不过我在家都有负责庖厨的哦!”
虽然曲解了孟子的君子远庖厨,但不得不说狱吏开觉得他老婆真的应该多少感谢一下他这个忙得不可开交,却有时间就回家做饭的老公。
“你的菜都是谁买的?”
“啊,呃。”狱吏开愣了一下:“因为家只有细君、我、和年老不能动弹的阿父,所以菜都是细君买的。”
“......你知道吗,庖厨都是从买菜开始做起的,有买菜、洗菜、切菜、洗鼎、煮菜、端菜、收拾器皿、打扫桌面、洗鼎等一系列工序,只有全部做完,才叫煮好一顿饭。所以......”
问题未出,但狱吏开明白刘齐的意思:“呃,不,我只是负责煮菜和端菜。”
刘齐摇头,愤其不争道:“你这样就想对方感激你,不觉得你细君太辛苦了吗?”
狱史开张大着嘴目瞪口呆,额角有一滴细汗流下,这是被刘齐问到哑口无言了。
“开,请注意一下你的身份,现在可是讯狱阶段!”
赢秋见狱吏开被刘齐带进了他的节奏,立马训道。
“啊?好的,好的。”狱吏开一个激灵,连忙低头写起了爰书。
刘齐转头看向赢秋:“一个女性当狱吏很幸苦吧。”
想起刘齐刚刚三言两语就影响到狱吏开的发言,赢秋心里一紧。
通过《国语·越语》与《家人卦·象辞》等资料对两性诞生态度的叙述,我们知道,先秦时期女人的地位并不算高。
而赢秋能摆脱两性偏见,成为一名狱吏,可见她的付出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从你急于问话的神情与动作,你想必是想做出一番功绩,好让周边的朋友或不理解你的家人对你刮目相看吧。”
“你!”
赢秋好像被抓住了小辫子,神态有些激动,这是不解刘齐为什么能看穿她的心思所致。
刘齐打断道:“你知道吗,我觉得人应该分成三种人,男人,女人,和以偏见处事的人。
哦,我说的偏见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更有深意的一类人。”
刘齐答非所答:“你知道吗,自从进入父系制以后,带有偏见思想的团体通常都不会选择与女性共事,因为女性一般不会选择袒护他们的恶行,会让他们做事缩手缩脚,难以为继,而这,被某些人反向运用到生活工作中。
你在为为什么不能融入狱吏的生活而烦恼吧,这是因为你现在被人潜意识里认为,你是一名监督者,与他们不是同一类人,是为了监督他们有没有不正当行为而存在的,因此,你很难在集体里熬出头。”
“试着去找吧,找到你存在的意义,不要让他们看不起你了。”
赢秋听完同样目瞪口呆,愣住了。
“啊啊~,齐君请你不要影响我的部下好吗?”
这时,祝同和捧着一捆简牍,叹着气从门外走了进来。
刘齐看向祝同和:“祝令史,这次是他吗?”
“不,虽然他有把你拖下水的嫌疑,但这起案件的嫌犯并不是他。”
赢秋回神,不甘示弱道:“祝令史,不要忘了我们可是有证人的!”
祝同和摇头:“你说的证人已经在刚刚已经服毒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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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秋眼睛大睁,明显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