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家从自己的小房内,找出一柄黄色小灯笼,昏黄的光芒,勉强能照见一尺见方。
这只灯笼上歪歪扭扭写着个“羽”,一看便是小儿执笔。
“小主人以前特别胆小,怕黑怕虫子,担心我也怕这些,所以她特地给我做了这盏灯笼,里面的烛油加了驱虫粉。”刘管家温柔地注视着手中灯笼,苍老面容上,满是怀念,“原本我想着,她晚上走夜路或者早起去修炼时,我替她照亮前行的路……”
刘管家忽停下脚步,重重叹了口气。
“老奶奶,您有何心事?”龙无双低声询问。
“你是卫龙族长老龙俊之子-龙无双?”
“是的。”
“我相信你父亲的为人,所以我也相信你。”刘管家讲完这话,便继续往前,不再出声。
龙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直觉老婆婆话中有话,却没明白,便凑到龙无双耳边悄声问,“刚才那老婆子打的什么哑谜?”
龙无双轻轻摇头,再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懂。
“哼,我才不信呢!”龙敏撇撇嘴,四个小孩里,若论谁的脑瓜子最聪明,非龙无双莫属。
一路无话,几人很快便到了怜心阁。
怜心阁只有两层,却建得非常精致。高高的瓦脊,从中间往屋顶,雕刻着一条神气活现的金龙,金龙优雅地蟠卧成一团,头颅微抬,身上每一块鳞片都清晰可见。阁楼的四个檐角高高挑起,捏出吻兽的造型,呈守护拱卫的姿势。其下又有风铃悬挂,微风浮动,叮叮铃铃,甚是风雅。
当然,现在天色尚早,只有几颗星子闪烁,这些景致大家是看不到的。
“小主人就在二楼。”刘管家指了指黑漆漆的阁楼。
“好黑啊,小师妹怎么不点灯?”
此刻的怜心阁非常安静,没有半丝人气。
“主人不允许她点灯,在主人心里,小主人不能有任何弱点,她必须无所畏惧。”刘管家沙哑着嗓音,缓缓道来。她分明不带任何情绪,却令闻者心里颇为触动。
阁楼的阶梯是木质的,踏上去会吱吱呀呀地响,三人一起往上走,满耳朵都回荡着脚步声,显得分外热闹。
“小主人肯定被吵醒了。”刘管家低低笑出了声,龙无双也忍俊不禁,唯有龙敏不满地嘟嘴,总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
三人刚出了楼道,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一道模糊的身影已等候在那儿。
猝不及防间,龙敏吓得尖叫出声,刘管家的灯笼掉了,龙无双稍微好些,只是摆出了防卫的姿势。
“来者何人?”低沉冰冷的嗓音,即便是疑问句,也没什么波动。
刘管家拍了拍心口,赶紧将灯笼捡起来,发现没有损坏,方道,“我是老刘,小主人的两位师兄担心她,所以想来看望一下。”
黑影听后,将身体侧向一边,让出道来,并未质疑天色尚早、不宜探看。想来是觉得对方没什么威胁,刘管家又是自己人,所以才利落地放行。
二楼只有一间房,就是练功房。
此刻,房门紧掩,里面静悄悄的。
刘管家先侧耳听了会儿,再轻轻敲了敲门,柔声道,“小主人,您的师兄龙无双和……”
刘管家询问地看向龙敏,显然把他的名字忘了。
“我叫龙敏,之前给你说过的。”
刘管家得到答案,再次出声道,“您的师兄龙无双和龙敏一起来看望您。”
“你们进来吧。”龙羽稚嫩的嗓音从门内响起,不算中气十足,但也不是气若游丝,三人提起的心,顿时放下大半。
刘管家应答一声,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练功房分外空旷,从外往里看去,黑暗如同深渊一般,令观者本能地抗拒进入。
龙敏情不自禁抓住了龙无双的衣袖,瞧见对方一如往常般淡定,立刻不服气地松手,反倒较起了劲,偏要站在他前面,仿佛此刻若害怕了,便是输给对方一样。
刘管家提着小巧玲珑的黄灯笼,慢慢走了进去,两个小孩紧随其后。
也不知走了多少步,当周围都被黑暗笼罩时,三人终于见到了盘腿坐着的龙羽。
在那一瞬间,众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仿佛用最清淡的水墨泼洒出的眉眼,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即便穿着最普通的棉麻衣裳,也掩不住一身的从容宁和。
龙敏无法想象,待到龙羽长大时,将是怎样一副盛景。
当龙羽睁开双眸时,众人发现,那竟是比黑暗更为幽深的存在。
“小师妹,你还好吗?”或许龙羽此刻的表现与平时的蠢萌相差太大,龙敏忍不住率先打破沉寂。
“二师兄,我很好,伤口几乎不疼了。”龙羽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顿时将大家拉回现实。果然,龙羽是还是那个龙羽,不曾改变过。
龙无双走到龙敏面前,蹲下身与其平视,仔细观察脸色后,再拉过对方的左手,把起了脉。
“龙无双,你还会医术?什么时候学的?”龙敏惊讶地张大了嘴,脸上的震惊与不满遮也遮不住。
在龙敏心里,龙无双既聪明又能干,而且又特别会做人,无论大人小孩都喜欢他,所以,他一直将其视为目标,总有一天要超越他。不过,越是关注对方,龙敏便越觉不甘,因为,他发现龙无双远比自己以前想象的,还要厉害。
“我一直对医术有兴趣,所以,有空就会看看书,或去医馆那儿向张叔请教。”
“哼,旁门左道,你家大人也不管管你。”
龙无双知晓龙敏在耍小脾气,摇摇头,不作反驳。他只比龙敏年长两岁,性子却极为稳重,从小便人情练达,少有堪不破的世情。
龙羽乖巧地任由龙无双摆弄,原本胖嘟嘟的小脸,不到一天,便消瘦了。只见其肤色苍白,触手冰凉,脉搏微小细弱,跳动凝滞无力,显然恢复得并不好。
“迄今为止,你吃了些什么药?”
“不知。”龙羽摇头,看向龙敏道,“二师兄给我吃过一些疗伤的,我爹也给了我一瓶,不过,我都不知道名字。”
龙无双听得无奈,不赞同道,“是药三分毒,不管是谁给你的药,你总要自己了解清楚,方能入口。”
“太麻烦了。”
龙无双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龙敏,“你现在手中还有那些药瓶吗?”
“有。”龙敏赶紧把储物袋翻转,使劲倒了倒。
只听哗啦一声响,各种形状的瓶瓶罐罐掉了一地。龙敏手速极快地挑出曾用过的伤药,交给了龙无双。
“大师兄,给。”龙羽也把储物袋里唯一一瓶伤药拿了出来。
就着昏黄的灯火,龙无双仔细辨别,轻道,“龙敏给你吃的都是极品伤药,照理说,你就算不能马上复原,身体也能渐渐好转才是。”
“昨晚我回家,惹我爹不高兴,他稍微惩罚了我一下,所以伤口又裂开了。”
“什么!你爹是恶鬼么!”龙敏忍不住叫嚷出声,漂亮的丹凤眼瞪得溜圆,“你差点就死掉了,他还敢下重手,你到底是不是他女儿啊?!”
“我爹是为我好,他希望我能记住教训,以后多注意保护自己。”
“闭嘴,我不要听你为他辩解。”龙敏气得直跺脚,不仅为龙云的残酷无情,也怒龙羽的不争气。
龙无双深深地看了龙羽一眼,从自己的储物袋内拿出一个白玉瓷瓶,“这是长生水,除了含有修复身体的伤药,还混合了少量灵液,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每日服一滴,十天就能完全恢复。”
“大师兄,谢……”
龙无双伸出食指,放在龙羽嘴前,做了个封口的手势,“别谢我,我是你的大师兄,这是我应该做的。”
龙羽双眸微动,不过简单一句话,却令她心口热热的,眼睛酸酸的,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站在一旁的刘管家露出满意的神情,她果然没看错,这孩子心性极佳,若能得他照顾,龙羽定能少受些罪。
只愿孩童时期的友谊,不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减少。
龙敏悄悄将自己隐藏在了阴影里,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猜不到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