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峰镇有一柳姓大户,田宅千顷祖业殷实。主人柳员外七十有余,为人豁达乐善好施,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柳员外膝下无子,年近六旬方得一女。
柳员外的夫人诞下女儿之时忽闻一股奇香不知从何而降,仔细寻找源头,竟发现香气来自女儿的眼泪,惊讶之余便给女儿起名曰香凝。香凝的相貌与众不同,皮肤甚为白皙,发丝微微泛黄。双目终日怕光。香凝自幼聪明伶俐,又随父母饱读诗书,过目不忘。可惜好景不长,香凝七岁那年母亲便因风寒去世。此后柳员外更是对女儿倍加疼爱,从不让香凝出门,香凝整日与小她一岁的丫鬟叶儿为伴。两人表面上是主仆,私下却以姐妹相称,感情甚好。
香凝十八岁这年,二十里外的元宝山来了一伙土匪,打劫了不少当地的富户。柳员外为防意外,便打算请来本县武举人赵大海做看家护院的教头。名义上只是请教头,其实柳员外也另有别的打算。赵大海为人正直,因中得武举人,在本地也是小有名气。听说还曾在县衙里谋得过一份不错的差事,也算是光宗耀祖,但不久后因为得罪了上司,只好辞官回家,时间久了生活也越发潦倒,至今也未成家。而柳员外深感自己年事已高,一直想在有生之年招个称心的上门女婿,将来自己百年以后,女儿也好有人照顾。思来想去,赵大海便是个不错的人选,借此机会,将赵请至府上,一来想先考验下此人的品行,二来也可以试探下女儿的意思。
迎接赵大海到任那天,柳员外大摆宴席,还特意请来远近闻名的琴师百里尘助兴。香凝本在后院读书,忽闻有悦耳的琴声传来,十分好奇,便硬拉着叶儿跑到前院大厅的屏风后悄悄观看。只见演奏的琴师是一位老者,发髻灰白,身着布衣,双腿盘坐,时而注视琴弦,时而闭目凝思,美妙的音符随十指舞动鱼贯而出,另人心醉神往。
香凝躲在屏风后听得入了神。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由自主的嘀咕道:“若能拜这位老先生为师学习琴艺该有多好。”
叶儿听到后急忙摇头回道:“这怎么可能,姐姐你就别乱想了,老爷是不会同意的。另外我听府里人说这位弹琴的老先生,隐居在三十里外的南山,一年半载都不曾下山一次,很少与外人往来。管家前去请他不到,只得老爷亲自出面,据说许给他金银都不要,最后答应
为他修座桥,这才请来的,若要拜他为师,那还不得难比登天?”
“他为什么要修座桥?”香凝不解的问。
“听说南山脚下大汪村村前有条河,但一直没有像样的桥,每当遇到山洪大雨,河水上涨,村民们便无法过河,时常有人因为急于过河丢了性命。想必是他发了善心要帮助那里的村民吧。”叶儿回道。
两人正嘀咕着,琴声突然中断了,在场众人都很不解。柳员外起身来到百里尘身旁问道:“先生为何不弹了?”
百里尘起身道:“回员外,非老朽不想弹,而是方才琴弦连断二根,弹不下去了。”
柳员外听罢哈哈一笑,说道:“好事,好事,都说弦断遇知音嘛。”
接着又吩咐府里下人道:“速速去取一把上好的琴来,别误了先生的雅兴。”
“员外且慢!老朽有一事相求。”百里尘突然道。
“哦?先生还有何吩咐?只管道来便是。”
“老朽想先寻个人。”
“不知先生要寻何人?”
“方才老朽弹奏之时连断两玄,相传这乃是此琴遇到了与它有缘之人望与其相伴,老朽想顺应琴意,找到此人,赠琴于此人。员外请看,此琴名曰凤鸣,由吴丝蜀桐所制,共十三弦,乃是雌雄对琴之雌琴,已传世数百年。相传另有一五弦雄琴名曰龙吟,若二琴同奏,便可弹出世间绝美之音律,可惜两琴失散久已,就老朽也未能得见二琴同奏。不过老朽有幸能与凤鸣相伴几十余年,也算三生有幸了。”
说罢,百里尘俯下身,从头至尾轻轻的抚摸了一遍琴身。然后朝众人说道:“还望这位高人不吝赐教。”
柳员外赶忙劝阻道:“先生且慢,这可万万使不得,如此珍贵的物品怎能轻易赠人。”
“员外莫惊,此琴有灵性,老朽当年也是这样从以往主人那里获赠此琴。今日它觅得新主人,自然有它的道理,老朽深信不疑。”百里尘解释道。
“即便如此,在座有这么多人,谁又会是那有缘人呢?”柳员外为难的问道。
在场众人也都议论纷纷,虽然动心者不少,可多数人都不识音律,也就没人好意思站出来了。
就在这时,柳员外灵光一闪,突然笑着对一个年轻人道:“赵壮士,想必这有缘之人就是你吧?今日这宴席本就是为你接风洗尘嘛。”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跟着落到了一位年轻人身上,只见此人二十出头,身高八尺有余,玉树临风,长相也很是英俊。
听柳员外这样一说,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赶忙起身抱拳行礼道:“在下乃一介武夫,承蒙员外错爱如此款待。可惜在下实在是对音律一窍不通,百里前辈所言之有缘人,想必另有其人。”
“这个。。。?”柳员外捋了捋须髯犯起了难。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个纤细的声音道:“小女子愿领此琴。”紧跟着,从屏风后走出一位年轻女子,只见女子皮肤白皙,发丝略显微黄,身着一袭长裙,落落大方。虽说不上美若天仙,但却有着一身超凡脱俗的气质。还有一位丫鬟的装束的女子试图拉回前面女子但未能如愿,匆忙中便跟了出来,显得有些惶恐。
柳员外定睛一看,来人正是自己的女儿香凝。这另他十分吃惊。心想女儿习惯了深居简出,今天怎么突然会在如此场合抛头露面?
香凝飘飘万福,来到父亲和百里尘面前分别行礼。没等说话,柳员外便眉头微锁,却又带着爱怜的轻声责备女儿道:“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哪是女孩子家该来的地方?还不快快些退下。”接着又呵斥丫鬟叶儿道:“叫你好生的照看好小姐,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奴婢。。。”叶儿百般委屈,却又把话咽了下去。
香凝赶紧道:“爹爹莫要怪罪叶儿,是女儿硬要前来,叶儿拉我不住。”
百里尘此时则在一旁打量着香凝,只觉这位女子相貌虽与常人相异,却十分恰当,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股不俗的气质。于是问道:“小姐方才说愿领此琴,想必是因为熟识音律?”
没等香凝回话,柳员外便道:“小女哪里懂得什么音律,今日实在失礼,冒犯之处还望先生海涵,不要与她计较便是。”说完便又催促叶儿带香凝退下。
香凝早已打定主意,并未理会父亲的催促,平静的回百里尘道:“先生,正如家父所言小女子的确不识音律,但方才听了您的弹奏,十分的喜爱,这才壮着胆子借先生赠琴之机来到这里,晚辈才疏学浅,并非与此琴有缘之人,只恳请先生能收我为徒,传授琴艺。”
百里尘听罢问道:“你说你喜欢刚才的曲子,那你听出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香凝回道:“此曲曲风欢快,听起来另人身心愉悦,不过细细品来,在每节末尾都似乎透着一丝惆怅,晚辈觉得谱曲之人是想借外在的愉悦反衬内心之落寞。”
柳员外不愿女儿出丑,赶忙道:“不要在老先生面前班门弄斧,你又不曾学过半点音律,快些退下去吧。”
百里尘忽然道:“员外且慢,依老朽看,小姐正是与此琴有缘之人。”
柳员外一惊,赶忙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百里尘回道:“员外有所不知,方才的曲子是老朽所创,其意境与小姐所言完全一致,小姐对音律并不熟悉,却能有如此感悟,可见天资之高。当年老朽得此琴之时也不曾学习过音律,幸得高人赏识赐教。如今一切仿佛重演,这不是就缘分么?试问这世间有什么特质比天资更高?又有什么缘分比喜爱更深?假如员外和小姐愿意,老朽到是愿意做个引路人,将毕生所学之琴艺传于小姐。”
香凝紧听罢有点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忙道:“爹爹,听了老先生的弹奏,我确实非常喜爱,也想着有朝一日能向先生一样,就让我拜先生为师吧?”
柳员外心想女儿有如此天赋,若能拜师学艺,自然也是好事,更何况明师难遇。于是便对百里尘道:“如此一来,会不会给先生您添麻烦?”
百里尘笑道:“老朽已至耄耋,若能得有缘之人传承琴艺,岂非幸事?”
于是,香凝便拜了百里尘为师,师徒二人约定每月初一和十五香凝去南山百里尘草庐学艺。酒席宴罢,师徒二人便暂时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