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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蓦然回首阑珊处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目光渺茫地落在长街上,如立云端,淡看这十丈软红,匆匆过客。

第二日,淳于深意并没有去找风辰雪,便是淳于深秀从旁提了句,她也没理会,因为她心里在跟自己别扭着呢。她淳于深意什么人物,怎么会怕一个才第一次见面的人!

淳于深秀见她不理,便也罢了,转而去找秋意亭。他们兄妹纵横丹城无敌手,难得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当然要好好讨教。至于这鼎鼎大名的靖晏将军为什么孤身来了丹城,为什么住在他们家,他无意探询。他只要知道这秋意亭甚合他的脾性,他们可以喝酒吃肉谈天比武做朋友就行了。

只不过等他在书房找到秋意亭时,却见他正凝神看着书桌上的什么东西,一旁他爹也在,正指着书桌上的东西比比画画的。他赶忙退了出来,就怕他爹揪住他又念叨起来。于是出门去,寻思着是去赌坊里赌一把,还是去看看殷然姑娘。

哪知前院里正碰上他娘。

淳于夫人四旬出头,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皮肤白皙红润,眼神明亮,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爽朗劲儿。面貌虽不算顶漂亮,但瞅着就是舒服。此刻,她提着一篮子菜回来,见长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于是菜篮子一甩,当头便砸向了淳于深秀。

“娘,你这一砸,搞不好就要了你儿子的命了。”淳于深秀赶紧接住。

“唉,人比人啦,就是气死人!”淳于夫人看着儿子,摇着头,“那秋将军与你年纪差不多,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娘,你今天怎么也跟爹一样了?你平日看你儿子、女儿,不是觉着挺好的么。”淳于深秀不以为然。

“那是因为你娘以前目光短浅,不曾见识到原来天下间还有秋将军这样的人。”淳于夫人一瞪眼睛一叉腰道。

“娘,各人有各人的命。”淳于深秀把菜篮子往他娘怀中一塞,“那秋意亭虽比你儿子风光,可活得定没你儿子这样快活。”

淳于夫人接过篮子,低着头,捋了一把篮子里的菜,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娘?”淳于深秀见之反有些忐忑。

淳于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儿子,那目光不同以往,沉默了片刻,她才正颜道:“这二十年你们兄妹俩是活得快活,只是往后二十年,你们俩是否还能这样快活地活着?而今你们兄妹俩已大了,为娘前二十年不管束你们,自然此刻也不会来管束,只是往后要如何个活法,你们自己去好好想想。”

淳于深秀听得母亲这么一段话,不由得一怔。

淳于夫人提着篮子往里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道:“这秋意亭……昨日你们比武时,娘也隔着门瞅见了。他武艺出自浅碧山,那是一流的上乘武功,比娘教你们的,那是要高明多了。他在家这段日子不妨多与之相处,无论他日是要入朝堂还是入江湖,能得他指点一二,你们必受益无穷。”

说完,她自提了篮子走了,留下淳于深秀在院中了立了半晌。

许久后,淳于深秀终是没有出门,而是去了书房。

尔后几天,淳于兄妹多是在家与秋意亭切磋武艺,或是一坛酒三人轮流喝,趁着酒意,无所不谈。几天下来,兄妹俩已是一口一个“秋大哥”、“意亭兄”地唤。

到了第五天,淳于深意还是忍不住去了那个小院,当然是一个人去的。

到了巷子前,隔着院墙便见一树桃花伸出头来,粉白娇嫩,春风里簌簌地抖着芳华。

敲了门,过得片刻,门开了,露出孔昭那张俏脸。孔昭看到是她,便绽开一脸的笑,其娇俏明媚堪比院中那树桃花,“淳于姑娘。”

“可不是我么。”淳于深意将手中的一朵桃花插在孔昭鬓角,“来来来,娇花衬美人。”

孔昭也不阻拦,抬手摸了摸鬓角上的桃花,“我正煮桃露茶呢,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哈哈,这叫有口福。”淳于深意跨步入内。

入了院子,便听得“琮琮”两三声单调的琴声。

“你姐姐在弹琴么?”淳于深意不由得问道。

“昨日买了张琴回来,这刻姐姐正在调弦呢。”孔昭关了门,“我去看看茶好了没,你自己进去找她吧。”

“嗯。”淳于深意顺着琴声进了东厢房,推门便见一道纤雅的背影,素衣如雪,发似墨绸。听得推门声,那人回过头来。于是淳于深意呆住了。

时光似乎在此刻停顿,却又似一瞬便从指间溜走千年。

等到孔昭端着一壶茶过来时,便见淳于深意还呆愣在门口,不由得道:“你怎么站在门口?进去呀。”

淳于深意听得声音,呆呆地转头,看到孔昭,似乎才醒转过来,可神色间还是有些怔然。

孔昭看着她那副模样,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只道她是见到陌生人所以惊愣,不由得解释道:“这是我姐姐。你那日见她时,她脸上戴了面具,我先前忘了跟你说了,难怪你认她不出。”

“喔。”淳于深意木木地应一声,转回头看向那个白衣女子,这一看便又看呆了。

孔昭也不管她,抬步入房,在桌前放下茶盘,“姐姐,茶好了。”

琴案前,风辰雪调好了弦,起身,看到淳于深意的模样,不由得莞尔,“你这站了都一刻钟了,脚难道不累么?”说着,她走至桌前坐下。

淳于深意听得她说话,才算是真正确定,神魂归了位,抬步走至桌前,喃喃道:“原来你长成这样,难怪你要戴着面具。”

孔昭一边倒茶一边道:“我们才出来时,因为姐姐这张脸惹了不少麻烦事,后来便作男儿打扮,却也不大方便。结果姐姐便用眉笔在脸上画了许多麻点,总算是不再惹事了,可每天为了画那些麻点,要费不少工夫,也是件麻烦事。前年在玉州时,姐姐结识了一位江湖朋友,他送了姐姐一张精致的皮面具,可算是一劳永逸了。”

“喔。”淳于深意点头。

“尝尝看。”孔昭将茶水推至两人面前。

风辰雪伸手端起茶杯,淳于深意瞅见那手指比白瓷杯还要白净细腻,暖玉似的。她先闻一闻,然后浅啜一口,过得片刻,才道:“还不错,有极淡的桃花香,只是稍微甜腻了一点。”

“那我下回再少放一点蜂蜜。”孔昭道。见淳于深意还没喝,不由得道,“淳于姑娘你也尝尝。”

“喔。”淳于深意忙端起杯,学着风辰雪的样,先闻了闻,然后浅浅啜一口。

“怎么样?”孔昭眼巴巴地看着她。

“好香甜!”淳于深意深深吸气,“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孔昭闻言笑了,“我还留了些桃瓣,姐姐,中午便给你包饺子吃,好么?”

“嗯。”风辰雪点头。

孔昭又问淳于深意:“你要留在这里用午膳吗?”

“嗯。”淳于深意连忙点头,桃花瓣包的饺子她可没吃过,怎么也要尝尝才是。

孔昭又端出一样形若桃花的茶点,“这是‘桃蕊酥’,我知道姐姐不喜欢太腻,所以格外做清淡了一点,你尝尝如何。”

风辰雪听了,伸手拈了一小片吃了,然后颔首,“松脆可口,比上回的要清淡。”

孔昭一听,顿时露出笑容,转头看向淳于深意。

于是淳于深意又学着风辰雪伸出指尖拈了一小片,一入口,顿觉桃香沁肺,“好吃,没法形容。”她忍不住又伸手去拿,只是目光一望见对面的风辰雪,那五根指头顿时缩回了三根,只以两指拈了一小片。

孔昭看着却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斯文?”

淳于深意顿时被这句话给噎住了,那嘴边上的桃蕊酥,小口咬下不是,大口吞下也不是。僵了片刻,她放下手中的桃蕊酥,悄悄抬眼往对面的风辰雪看去,却见她也正瞅着自己,也不知怎的,脸上顿时热了起来。

这一下,孔昭更是惊奇起来,“淳于姑娘,你与那日可真是判若两人啊!”说着,她眼珠子在淳于深意与姐姐之间转了转,“难道是因为……”她捂着嘴咯咯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而淳于深意的脸更红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怎么变得这么不像自己了。只是……自见到风辰雪后,她这手脚似乎就被什么给绑住了,总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我去包饺子去,你们喝茶。”孔昭忍着笑走了。

房中于是只余两人,风辰雪从容品茶,淳于深意呆坐着看她。

终于,淳于深意狠着心收回目光,努力正容道:“你能不能再戴上你那面具?”

“不戴。”风辰雪也没奇怪她为什么这样说,只是答得挺干脆的。

“可这样子对着你,我会神志不清。”淳于深意道。

“戴着那东西不舒服。”风辰雪也有她的理由。

“我那天看你戴了一天,也没见你说不舒服。”淳于深意不信。

风辰雪啜一口茶,然后才道:“那是因为如果不戴的话,被人盯着会更不舒服。”

一听这话,淳于深意便道:“这刻我看着你也移不开目光,也等于我在盯着你。”

“你盯着,我没不舒服。”风辰雪吹了吹水面上的一片桃瓣。

“可我不舒服,我动都不敢动一下。”淳于深意很沮丧。

风辰雪抬眸看她一眼,然后绽颜一笑,“那是你的事。”

这一笑又让淳于深意呆了呆。等回了神,她不由得叫道:“‘那是你的事’,你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嗯?”风辰雪微微一愣。

“‘那是你的事,不关我事’,这样任性的话我淳于深意说才对。”淳于深意抚着额头,叹着气道。

风辰雪放下茶杯,沉吟了片刻,才道:“只是想说就说了。”

“姑娘,这其实就是一种任性。”淳于深意一脸正气道。虽然她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任性?也许是吧。”风辰雪也不反驳,“我在我娘坟前发过誓,我活一日,便要尽力只做自己喜欢的事,要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过一生。”

“嗯?”这回轮到淳于深意发愣,“只做自己喜欢的事”这倒是很合自己的心意。

风辰雪起身走至窗前推开窗门,看着院子里烂漫的桃花,道:“我娘为了我的今日舍了她的性命,我若不让自己舒服,又怎对得起她。”

淳于深意一惊,脱口问道:“你娘她……”

风辰雪回首看她一眼,淡淡一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今日我与孔昭过得极开心。”显然不欲多言。

淳于深意虽然十分好奇,但也没有追问。眼前这个人,总给她一种凛然不可犯的感觉。

风辰雪抬步走至琴案前,指尖一挑琴弦,便随手弹了一曲。淳于深意不知不觉便沉醉在琴曲之中,不知不觉地喝完了茶,不知不觉地吃完了桃蕊酥。

一曲毕,风辰琴轻轻叹息,“这琴到底是不如它。”

“嗯?不如谁?”淳于深意回转神问道。

“我以前有一张琴极好。这些年我每到一地,必买张当地的好琴,只是总不如原来那张琴。”风辰雪抚着琴弦道。

“那你以前的琴呢?干吗不带出来?”淳于深意不解。

风辰雪却没有答,微垂首,只看到半张完美的侧面。过得片刻后,她忽然道:“丹城的灵灯会快到了吧?”

“嗯。”淳于深意点头,“三月十七日,还有两天。”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难道说你们来丹城就专门为了看这灵灯会吗?”

风辰雪点头,“丹城离久罗山不远,我还想去久罗山看看。”

“久罗山呀。”淳于深意一听这话,倒有些意外,“山的深处住着久罗族的人,传说是得上天宠爱的有灵力的一族,极其神秘,而且一点也不喜欢外人进山。据老人们说,曾经有许多人都想入山里去,但从来没人真的到过,都是转来转去便转回来了。”

“哦?”风辰雪转头看她。

“我也没去过,具体怎样也不知道。”淳于深意耸耸肩,“不过灵灯会我从小看到大,到时我陪你们一块去看。”

“嗯。”风辰雪应道。

“你再弹一曲给我听吧。”淳于深意又道,“我是不知琴好不好,不过刚才你弹的琴曲可是极好听的。”

风辰雪一笑,指尖划下,便琴声琤琤,如流水轻泻,泻了一室的清爽,泻了满院的春光。

那一日淳于深意又在那小院里待了大半天,吃完晚饭才离去,对孔昭的手艺赞不绝口,直说比凝香居的大师傅的还要好。

三月十七日,丹城灵灯会。

每年里,在某些节日,百姓们会举行灯会,比如正月的上元灯会,七月的七巧灯会,八月的中秋灯会等,而在三月十七日举行灯会的却只有丹城,也只有丹城的灯会叫“灵灯会”。而灵灯会的由来却要从二百多年前说起。

当年皇朝初立,朝晞帝以丹书诏告天下,复“久罗”族号,允久罗人重返久罗山。

也在那一年,沉寂数百年的久罗山迎回了它的故人,久罗族之王久微带领着族人重返故里,那一日便是三月十七日。

也在那一晚,回到久罗山的久罗王率领全族的人燃灵灯,以告慰那些屈死的族人,让亡魂得到安息。

传说在那一日,天上没有星月,漆黑一片,久罗山顶飘浮灵灯千余盏,熠熠如同繁星一般环绕着久罗山,就像是久罗山闪耀着灵光,辉照天地,令山下丹城的百姓看着惊叹不已。

自那以后,丹城的百姓也想做出久罗族那样可以飘浮于半空的灯,只可惜尝试的人虽有许多,但没有谁做出来的灯可以飘起来。不过这样一来,倒是做出了许多样式独特的花灯,举办灯会时点亮了,都漂亮精致,有过往的客人看了无不惊艳,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丹城的花灯便出了名。许多人都来这儿买灯,许多人都特意来这儿看灯会,到最后,花灯便成了丹城的名产,丹城里许多百姓亦因卖花灯而赚了钱。

后来,许是出于感恩,丹城的百姓便在三月十七日举行其独有的灯会,并定名为“灵灯会”。只不过,二百多年过去,丹城的灵灯会年年都举行,风光一年胜似一年,但久罗山上却再也不曾飘浮过灵灯,久罗族依旧是神秘莫测的一族。

这一日,淳于深意早早来到小院,和风辰雪、孔昭一起用过晚膳,各自收拾了一下。孔昭与淳于深意将自己收拾得很好看,而风辰雪则戴上面具,掩了那张倾国之容。

夜幕降临时,三人出门。

出来时,天幕上还只是挂着疏淡的几颗星子,伴着一轮浅淡的圆月,显得有些清冷。但地上却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街上人来人往,喧哗热闹。

一路走过,两旁的树上皆挂上了花灯,明灿绚丽,若树上开出朵朵花来。放眼长街,门前屋下、楼角檐顶,一盏盏,一排排,人神精怪、飞鸟走兽、花木虫草等样式,无不应有尽有,皆做得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在这种节会,城中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皆欢天喜地地出动,便是那些养在深闺里平日极少出门的千金小姐们,也趁此机会出来赏灯看人。这些小姐要出门,自然是打扮得十分漂亮,一个个如花似玉,艳比花灯。也因为这些美丽的小姐,这灯会又生出别样的情味来。那些少年儿郎则将自己拾掇得格外地精神,长袍锦带,一派倜傥,眼神儿尽往灯亮处看,看灯下那团扇半遮了俏颜的佳人。

但见长街,灯争妍,人斗艳,一派欢庆升平,那光景,当得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24]

“真是漂亮啊!”孔昭这一路已不知感叹多少回,“丹城的花灯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比我们上回在云州看到的还要好看!”

“那当然,我们丹城的花灯可是天下第一。”淳于深意颇是自豪,说着,目光瞟向一旁一直静默着的风辰雪,见她唇角一直挂着微笑,显见是心情愉悦,不由得放下心来:她先前还生怕她看不上这灯会呢。

“淳于姑娘,这儿的花灯一般什么价钱?”孔昭忽然问道。

“小一点的一般五到二十银络,大的特别金贵的也有五到十银叶的。”淳于深意答道。

“那我们去买那盏莲花灯。”孔昭一手扯了一个,将她们拉到一个摊位前。

那摊前的花灯都比较小巧,但做得十分精致,挂在摊前的一盏白莲花灯更似活的一般。

淳于深意本想自己出面来买下花灯,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孔昭已和老板熟门熟道地讨价还价起来。从花灯的形状,到花灯的做工,从花瓣的大小,到花蕊的颜色,她都给挑出一两样毛病来,说到最后,那老板几乎真要以为自己的东西太过粗陋不堪,再不卖掉会要无人问津了。结果孔昭姑娘将十五银络的花灯以三银络买下,那老板还千恩万谢地恭谢三人离开。

走了好一段路,淳于深意才回神,“我本以为我娘是这世上最精明的女子了,今日见了你,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我姐姐百事不问,我当然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孔昭提着花灯左看右瞧,显见是十分满意。

“只不过你是不是也太会精打细算了?”淳于深意看着她手中精致的花灯道,“这盏花灯那老板即便不亏,也绝对没挣到钱。若每个客人都如你,那老板还要过活吗?”

“这种纸一银络可买半丈,老板可以做好多盏呢,绝对不会亏的。”显然孔昭更会算。

“你连这纸什么价也知道?”淳于深意咋舌。

“那当然。”孔昭抬了抬下巴,“以前,我们才出来时不知外间物价,可花了不少冤枉钱的。当年我买的第一盏花灯花了八银络,我现今回想起都还心疼呢。”

淳于深意一听这话,不由得又噎了,“八银络让你至今心疼?”她看着孔昭那张娇娇俏俏的脸,暗想人果然不可貌相。只看她这模样,谁不当她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哪里知她骨子里竟是这么精明爱财。

“你看这花灯不是三银络就买到了么,这说明我当年足足亏了五银络。”孔昭提起久远的往事便一脸的痛惜,“五银络够买一升米,够我和姐姐吃几天了。”

淳于深意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你们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至于这么吝啬么。”虽不知她们到底出身何等人家,可只看她们的穿戴用具,哪一样不是精致的?便是孔昭姑娘头上那支不起眼的圆头簪子上,镶的可也是罕见的碧涯海里捞的白螭珠,平常百姓家一辈子的积蓄也买不起一颗!

“钱是不缺,但我和姐姐都不会挣,坐吃山空,当然得一银络折了当两银络花。”孔昭睨了她一眼,“你吃我们家的饭没收你钱,你难道就以为是从天而降不成?”

淳于深意被那一眼睨得面上凉凉的,不由得小声嘀咕道:“我看你这样,还不如去猜灯谜,那样不花钱也能得花灯。”

“真的?在哪儿有?”孔昭闻言,果然张望。

“那前边便有一个。”淳于深意指着左前方围着一堆人的地方道。

孔昭看那处人那么多,便将手中莲花灯递给风辰雪,“姐姐,这给你拿着。”然后一把扯了淳于深意,便往人堆里挤去,“我们去猜灯谜。”

风辰雪提了莲花灯,看着孔昭的背影摇了摇头。因街上人来人往的,不时地被撞到,她便退到了街边的僻静处,目光看着街上的人流,灯光下皆是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

“意亭兄,你看我赢了这个!”猛地一个爽朗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心头一震,提着的莲花灯晃了晃,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便见一个年轻英秀的男子提着一盏金色花灯,兴高采烈地向另一名男子走去。

前方立着一排高高的木架,架子上一层层挂满了花灯,映得那处格外明亮。

那人身着一袭银白镶蓝边的衣裳,负手身后,从容而带点闲散地立于花灯下,华光流动,灼灼炫目,倒好似他照亮了那一排花灯,而不是花灯照见了他。

他?

风辰雪怔怔地看着那人,耳边人声远去,眼前花灯摇曳,那个人立于万千灯影之下,负手而笑,眼神明亮更胜华灯。一瞬间,记忆里浮现出一个银衣少年的影子,缓缓渡过十数年的悠长岁月,一点一点与眼前的人重合。

那一刻,心神空明如镜。

她隔着人群,隔着灯火,远远地看着那个人,那个曾与她命运相系了十数年的人,那个本该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此刻,他们不过是路人。

秋意亭听得唤声转头,一瞬间,他与一双眼睛对视。那眸子清寒明亮,遥遥如天边的星子,不过一刹那,却令他通体沁凉。他迅疾回身,可极目处,只见人流如水,华灯千盏,并未有那一双孤漠如雪的眼睛。

“意亭兄,这条龙可给我赢着了。”淳于深秀将手中的花灯在他面前晃了晃。

秋意亭回过头,看着面前的花灯,笑了,“这是条‘潜龙’,贤弟可不要浪费了。”

“哈哈……潜龙!”淳于深秀大笑一声,转身,“走,前面有更好的,我们去看看。”

“嗯。”秋意亭应道,回头又望了望,然后离开。

街上人潮太多,两人缓慢行走。约行了丈来远,前边便冲过来一群小孩子,一个个手中提着一盏花灯,欢欢快快地从人流中穿过,其中一个撞到了秋意亭的腰,脚下一个趔趄摔倒了。

秋意亭忙转身扶起他,又帮他捡起地上的花灯。

“多谢大哥哥。”小孩子给了他一个笑脸,便提着花灯追他的伙伴去了。

秋意亭笑了笑,起身,一抬头,那一刹那,他心间浮起一句词:“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25]

隔着数丈距离,前方的街边处有一株梨花树,雪似的梨花绽满了枝头,枝上挂着两盏花灯,许是烛火已将燃尽之故,灯光已显暗淡,却更衬得梨花清艳寒香。而在那雪树琼花下,立着一名素衣女子,手中提一盏白莲花灯,淡淡的灯光浅浅地笼了她一身,令她看起来朦胧而遥远。她静静地站在那儿,目光渺茫地落在长街上,如立云端,淡淡地看着这十丈软红,匆匆过客。

“意亭兄,你在看什么?”淳于深秀见他怔怔地看着某处不动,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到梨花树下的女子,不由得也是一呆。

许久后,秋意亭轻轻念一声:“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26]音落时,他回首转身,继续前行。

淳于深秀回过神,追上他,问道:“怎么?看上那个女子了?要不要过去搭句话?”

秋意亭缓慢穿行于人群中,听得淳于深秀的话,只是淡然一笑。

淳于深秀继续道:“刚才那女子隔得远,看不清面貌,只是那提灯独立的风姿,飘然不似凡尘。意亭兄,你的眼光不错。”

秋意亭脚下一顿,侧首看了淳于深秀一眼,“飘然不似凡尘……嗯,这话不错。既然她不属这红尘,你我便远远看一眼即可。”他抬首仰望天际,悠然道,“我们看这明月有如玉盘,可等哪一天我们如果真飞上天去了,说不定这月亮比土盘子还不如。”

呃?淳于深秀一愣,然后了然一笑。

秋意亭转身离去时,风辰雪侧首,遥望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蓦然另一个身影浮现,带着一身的清苦药香,瞬间便跃上心头。

意遥……

秋意亭在此,那他呢?

天幕上明月如玉,星辉闪耀,长街上人流如潮,欢声笑语。放目而去,但见华灯璀璨,绚丽如虹,是如此的热闹欢庆,可那一刻,她却觉得无比地孤冷。

这里有朗月明星,这里有华灯欢笑,可他呢?

此刻他在何处?

是在白昙山上?还是在威远侯府?

是在翠竹之下玉箫独吹?还是在留白楼里苦药相饮?

是……

一瞬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酸涩难当,正是: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

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27]

我如今已得自在,只愿你能好好的……好好的……

“姐姐,你看我的这盏灯!”孔昭挤出人群,提着一盏灯,一脸欢笑地走回来。

风辰雪回首,已收拾起心情,平静地往她手中的灯看去。

那是一盏形若树根的琉璃灯。琉璃本是名贵之物,可这树根盘绕虬曲,显得格外粗拙朴实,反是别有风味,烛火从里透出,半透明的琉璃璀璨夺目。

“很别致。”风辰雪淡淡道。

听得风辰雪的赞美,孔昭心里欢快,正想向淳于深意也炫耀一下,转头却见她一直扭着脖子往后边望着,不由得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我刚才好像看到我哥跟秋意亭在一块儿,想来他们也来看灯会了。”淳于深意回头道。

孔昭闻言,心头一跳,手中琉璃灯便脱手了。眼看着便要摔地上了,风辰雪手一动,广袖一展,便将灯平托在袖上,再一收,那灯便在她手中了。

“这么漂亮的灯你得来不易,摔碎了多可惜,拿稳了。”风辰雪将灯递回给孔昭。

孔昭往她看去,只见她神色淡定,眼眸静若清湖,于是乎,蹦跳着的心慢慢落回原处。“嗯。”伸手接过灯,目光悄悄一转,看了看淳于深意。不过淳于深意并未注意到她的失态,一双眼睛亮亮地盯住风辰雪。

“你果然身怀武功!我们哪天来比画一下。”

“只不过会一点防身之技。”风辰雪依旧是一派平淡,“我不喜欢与人动手动脚。”

那话摆明了是拒绝,但淳于深意岂会死心,刚才风辰雪挥袖托灯的动作虽简单,但出招无声,迅疾无痕,足可见是一流高手的境界。“就切磋一下,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功夫。”

风辰雪却将目光转向了长街,“那边街上的花灯我们还没看过,走吧。”说罢,提步前去。

孔昭与淳于深意见她走了,自然抬步跟上。

一路走过,虽花灯依旧华灿明丽,但三人心思却已全不在此。

风辰雪目光虽在长街,眼中虽有花灯,但眼神空茫,似乎落在更遥远的地方。

孔昭则一路比较沉默,要么低头沉思,要么抬头看着姐姐,再不便是环顾四周,似在找寻什么,又似乎在躲着什么。

淳于姑娘则问了风辰雪许多问题,比如:你师从何派?学功夫多少年?最擅什么功夫?我们哪天好好比试一回吧……只是问了这么多,没一个得到回答就是了。

三人的身影很快便淹没在人流之中,而与她们方向相反的街上,淳于深秀与秋意亭亦是优哉游哉地赏灯闲话。

只是花灯再漂亮,人群再多,灯会再欢乐热闹,也有结束的时候。

亥时过半,长街上渐渐灯熄人消。

淳于深意把两人送到了小院门口才回家,并自顾定下明天来找风辰雪切磋武艺之约。

待淳于深意离去后,风辰雪与孔昭才推门进院。进屋后,孔昭再也忍不住了,将手中的琉璃灯往桌上一放,便拉着风辰雪的手,一脸惶急地道:“姐姐,淳于姑娘说的秋意亭,是不是就是驸马啊?”

手被孔昭紧紧地抓住,风辰雪低眸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着孔昭,道:“你慌什么?”

孔昭闻言,脸上更显紧张,“姐姐,你一点也不着急?如果他是驸马,要是他认出了我们,知道姐姐并没有死,那到时……王府,威远侯府,还有陛下……天啦,要是姐姐没死的事给声扬出去,那可没法收场了!”

风辰雪却是一脸平静地将孔昭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先喝口水,定定神。”

孔昭一贯听她的话,当下接过茶水喝下。茶水早冷了,沁凉地流入胸肺,于是一脑子的慌张焦灼也慢慢冷却下来。

风辰雪见她不再一脸慌乱,这才开口道:“你不必多想,只要记住两点就行了。一是即便淳于姑娘所说的秋意亭就是驸马,但他从未见过我们,所以他根本就不认识我们。我俩就是站到他面前去,他也不知道我们是谁。”

孔昭闻言,想了想,确实如此,于是点点头。

风辰雪再道:“二是宸华公主已经死了,我是风辰雪,你是孔昭,你我是燕城人氏,从未到过帝都,更与秋意亭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有一日我们与秋意亭碰面了,你也不必有心虚之感,更不必害怕,你就只当他是一个陌生人,然后你认识了他,尽管放开心与他说话,便是与他做朋友也行。”

“陌生人……”孔昭呢喃一声,抬头看着风辰雪,眼前这张脸平静从容,看不出一点焦虑与惊惧,更没有丝毫对旧日的不舍。她不由得整个人放松下来,仔细想想,觉得很有道理。这几年她们已走了许多地方,亦见过许多人,但从来没有人识得她们,现在即便驸马站在她们面前,他也不会认识她们的,毕竟他从未见到过她们,那她又怕个什么呢。她本就不是一个多心多虑的人,这么一想,便完全放心了,抬起头,冲着风辰雪绽开笑容,“姐姐你放心,我知道了。”

“嗯,”风辰雪点点头,“逛了一夜,都累了,去休息吧。”

“嗯。”孔昭起身,准备回房去。

“明日我们准备离开这里。”风辰雪忽然说一句。

“呃?”孔昭一听这话,不由得顿在原地,“这么快就离开?我们才来这里几天呢,平常到了一处,姐姐不都至少要住上十天半月的吗?”

风辰雪微微沉吟了一下,才道:“既然秋意亭在此,又认得淳于姑娘,那说不定有一日我们真会相见。前尘已过,此刻相识不是什么好事,虽以前未见过,但万一给识破了身份,那时只会徒增各自的烦恼。所以早点儿离开,便也各自清净。”

“喔。”孔昭了解。她的主心骨就是姐姐,旁人一贯不在乎的,自然是姐姐去哪儿,她便跟到哪儿。“只是明天淳于姑娘还要来呢。”

“明日她来了,我会跟她说。”风辰雪道。

“嗯,那我们明日整理行装。”孔昭回房休息去,只是走到门边时,她忽然回头,冲着风辰雪调皮地眨了眨眼,“姐姐,你都不好奇驸马长什么样么?”说完,她也不等风辰雪回答,快步带上门,溜了。

房里,风辰雪却想起了刚才灯会上见到的那个人。容貌气度卓尔不群,果然是天之骄子。母亲当年没有说错,陛下确实是为她挑选了一位好驸马。只是……她与他,空有良姻,终是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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