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长廊一如常态,安静的近乎死寂,可清楚听的过道上偶有人的长叹,是为亲人奔波的而身心俱疲的无奈,是为沉重医疗费而无能为力的痛苦,白炽灯的光铺洒下来,单调而苍白。
长椅左侧的病房是这栋楼最为清冷的,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来看,据说是一场车祸110送来的,医疗费暂时计入医院账中,除了医院似乎没有人盼着那房病人苏醒过来,护士每日入房查3号床病人身体各项指标,没有任何起伏波动,病人鼻腔插着呼吸管,手臂上针管输液。一入病房映入眼帘即是半死不活的浑身接满管子的女人,手术止血成功,除了显示屏上上下跳动的生命线,丝毫没有任何反应,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是让一向熟悉医院气息的护士闻而却步。
这房看房护士已经换了三个,大家都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息,死神的镰刀迟迟不挥向那女人,那女人又丝毫没有起色,羊毛是需要从羊身上出的,这只羊还在沉睡。
林昔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午夜,房间里是异常的灰白,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可怕,可好像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自己微弱的呼吸声,一下,两下,三下,,,,双目依旧空洞无神,眼眸子刺向天花板。
脑海里翻涌着无数的回忆,如潮水般令人窒息,,,,
五天前,
林昔刚从内陆乘轮船来到龙港,来龙港并不是她内心所愿,追溯到一个月前,街巷尾突然来了一群西装革履却凶神恶煞的人,直接冲进了林昔家,妈妈好像并不害怕更无惊讶,只淡淡道了一句,还是找来了。林昔觉得很奇怪,却并未做声。妈妈只对那些人淡淡的说了几句,回去又有什么用,我和他已经断了,既然断了干干净净最好。“夫人,我们也很无奈,带不回去您,我们也不用回了。”为首一人蹲下身来,诚恳看着正在洗衣服的林昔母女,“现下寒冬腊月的,您看不如回去吧,先生会好好补偿您的。”
妈妈似乎像是听不到的,依旧机械重复手中的活计,林昔思量许久,终归是懂了,是那十五年都未曾出现过的父亲吧,自己对他的印象好像还停留在五岁的时候,只记得是个高挺笔直的人,也曾抱过自己的。
和妈妈在一起的生活虽然清苦平淡,但却时刻有着归属感,她不愿意,林昔自然也是不愿意的。就这么僵持了几周时间,那些人每日都会来街尾巷这规劝,于是周边闲来无事的长舌妇便开始了各种臆测与瞎掰扯,“什么那家姓林的丧夫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了有钱人家,得了,见这车子,这种福气哪是我们这些人羡慕的来的呀,。呵,不知廉耻的福气。”
林昔放学回家自然是耳闻不少流言蜚语,只是淡漠的从那群嗑瓜子的半老徐娘前走过,然后回家,端盆水,出门,便泼向那群人,麻木的转身回家,锁门。徒留身后骂骂咧咧的泼妇人,在树下惊叫。
后又过了几周,妈妈同意跟那群人一起回去了,林昔却又有点忐忑,父亲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吗,还会记得我吗,还喜欢我吗,初中的时候家长会大家都有人去,妈妈因为工作去不了,那时还被同学孤立,甚至欺负,自己回来哭了一场。高中到大学依旧发生了很多事,人言可畏,人们都有趋利避害性,从众才可保护自己,那一场场校园欺凌,一张张看似无辜的脸,一次次仿佛正义化身的指责,,,后来自己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没有眼泪,,,,爸爸,林昔虽然不记得你的样子,却很想你,,,,
走的那天晚上,林母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正好林昔大四刚毕业,很多东西都用不上了。林昔那天晚上伏在自己的桌子上,看着妈妈在昏黄灯下做着绣活,想着这次去爸那,她就该不用这么辛苦了。
第二天上午,林昔正做着电脑里的设计图,便被门口那些人打断了思路,刚一出门,便见的为首的状似哀痛的人开口,“林小姐,夫人她,,,出车祸了,你”林昔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似的,没有一点力气,却紧紧抓着那人问在哪“医院医生说没救了,车祸太严重,尸体已经碎了。”
林昔瘫坐在地上,从一点点抽动到放声大哭,多久没哭过了,眼泪里全是沉重回忆。
后来葬礼后,这群人就一直吃着闭门羹,林昔每天工作,下班,重复循环,让自己忙起来心里就没那么空洞了吧。
“林小姐,你跟我们回龙港吧,先生一定会查出夫人的死因的。”许池这几天带着这群人每日在门口侯着,每天劝的口干舌燥,再练下去,自己都可以说相声去了。还未带许池反应过来,门开了,就见林昔冷淡的说了一句,“好,我跟你们走。”
到龙港已经是十天前左右,听许池说是先生家里还有私事要处理,得安排小姐先住在外面。林是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毕竟自己是寄宿,听说他后又有了自己的家庭,再找妈妈回去有什么意义,嘴角扯出冷笑。妈平时行事谨慎做事也是勤恳,并未得罪什么人,差不多就和那个未曾谋面女人有关了。林昔心道你不仁我不义,我妈不争,我却不会是个软柿子,任你拿捏。
现在
林昔依旧躺在病床上,眼神却阴冷了些,有人已经耐不住性子了,想对自己下手了,那就继续玩吧。
第二天上午,护士刚知道这床植物人似得病人刚醒,便拿来各种手续和医疗清单,林昔动了动手腕,做了起来,再护士的惊讶中,翻了翻这些单子,在最上面一页只签下了林昔两个大字,随即笑了笑,解释道,这个拿走,会有人来付钱的。
下午便又见几个黑西装的人进了这间太平间似的病房。出来便是结清了账款,并与护士纠缠着恳求护士劝他们家小姐回家。护士撇撇头,心道,哟还没想到这女人还是许家的遗女。而后对她更是照顾的过于周到,基本一天来转个十几次,每次都能把林昔烦个半死。
三天后快出院的时候,林昔刚下床,门便被推开了,刚抬头便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个子男人迎着光走了进来,直到看清楚他的脸,林昔心里无数声惊叹,确实是个好看的人。“林小姐你好,我是邢越,你的主治医生,刚才知道你是许先生的女儿,过来看看你。”
邢越清笑,浑身透着爽朗和正直,让林昔觉得这应该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随即又听的一句“对了,你好的差不多了,是该回家了,我们以后也算亲戚了,多多关照。”然后伸出手来表示友好,在林昔充满疑惑的眼神中启唇道“你的父亲是我的姑父,咱两也算亲亲戚了。”林昔脸一沉,漠视了男人伸出来的好看的手。空气中弥散着尴尬的气息,直到外面小护士叫了声邢医生,有病人,邢越才尴尬的笑了笑,走出了病房,末了还回头说了句“林小姐,你最近好好休息,饮食得清淡一点。”
真是个温柔的人,可惜了。林昔微微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