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这句听似无意间随口问出的话，却像一把榔头似得猛地打在凌小语头顶。
“这……”她开始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秦默，蒋莹君特地来医院找她的事。
如果让秦默知道的话，肯定会牵扯到凌家，因为蒋莹君的话里，还说了凌小语的奶奶谢玉桦的事。
以秦默的个性，哦不是，应该说是以秦默母亲吴沁蓝的性情，一定会就这件事找她奶奶说清楚。
这两个女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凌小语实在是不想她们俩有什么交集。
再说了，要是秦默知道她连蒋莹君的鬼话都相信，岂不是要被他笑到明年年底！
不，还是别说了，怪丢脸的。
凌小语做好思想斗争后，还是决定先暂且缓一缓，她呢就当做没听过蒋莹君说的屁话，然后再跟秦默好好的道个歉。
这事虽然不会这么轻易就完了，但也好歹能缓一阵子。
凌小语已经不想秦默再为了她操心，她希望他们俩个可以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一样，每天都过得轻松愉快，还有点小情调。
可秦默一直紧紧盯着她，不给她转移话题的空隙。
“我也就是瞎猜的，你老是什么都不说清楚，人家才会误会的嘛，”凌小语扯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手拉住秦默的衣角，低头向他诚恳道歉，“我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听信谣言。”
“听信？谣言？”秦默摸上凌小语的发顶，一字一顿的问。
凌小语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摇头否认道：“啊，不不不，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以后我绝对不会一个人瞎想了。”
然后眼神飘忽不定，一直在躲避秦默的视线。
这个样子，摆明了是不想坦白。
既然她不想说，秦默也没有强逼她。
他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色，想起病房角落里崭新的电磁炉，估摸着凌小语还什么都没吃，便道：“饿了吗？我让慕寒开一间VIP病房，我亲自做饭给你吃，如何？”
听到有吃的，凌小语两眼顿时放光。
她刚才被思绪搅乱，身上的五感尽失，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饿，可现在误会解除了，五感又重新回来了。
这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的确把她饿得够呛。
凌小语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我们去别的病房，那外婆谁看着啊，她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我不放心。”
“让慕寒去。”
为了让自家媳妇安心，秦默立马出借兄弟。
与此同时，正在办公室里调戏小护士的慕寒，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慕寒擤了擤鼻子，调侃道：“是谁在记挂我。”
他身边的小护士连忙打趣，“肯定是慕少在外面的女人呗。”
“啧啧啧啧，话可不能乱说，”修长的食指左右摇摆，“我的女人都在这儿呢。”
小护士被他突然撩了一下，差点受不了，低头瞥见桌子上慕寒的手机亮了起来。
拿起，递过去，“慕少，您的电话。”
“是谁的？”
小护士看了看来电人，“是秦少的电话。”
慕寒眼皮都没有抬，吩咐道：“接。”
小护士接通电话，毕恭毕敬的跟秦默对话，然后捂住听筒，问慕寒：“秦少说让您开一间vip病房，带厨房带卧室的那种，他夫人要用。”
听到“夫人”这个称谓，俊朗的眉眼微微眯了起来，“你跟他说，有要求自己过来找我提，电话联系不算数。”
“啊？”小护士当然不敢就这么回了，又问了慕寒一遍。
“就这么说，我有事找秦默。”
小护士把话给秦默带到后，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不过，虽然慕寒说要让秦默自己来求他，可还是让人安排了vip病房给凌小语，自然是看在凌小语的面子上的。
秦默将凌小语抱到病房的床上，然后就去办公室找慕寒。
那小子，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他，耽误他们小两口的二人时光。
秦默到慕寒办公室的时候，小护士们都已经走了。
慕寒靠在旋椅上，见到秦默，轻描淡写的打了声招呼。
“哟，精神不错，看来跟你家媳妇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了嘛。”
“你很八卦，”秦默拉开椅子，坐在慕寒对面，“什么要紧的事？”
“你老婆的事最要紧，兄弟的事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慕寒没好气的嘲讽，瞥见秦默肃杀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瞪出一个洞来，这才换上一本正经的表情，“吴姨刚才问我，小语她怎么样。”
“嗯。”秦默的回应很冷淡。
婆婆关心儿媳很正常，何况凌小语那个时候刚发完疯。
“你听我说，”慕寒凑到他跟前，一脸严肃，“吴姨问我小语还在不在，听着意思好像是怕她逃跑一样，你觉不觉得，小语突然对她外公的事那么较真，可能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慕寒的话，一下子就让秦默想起凌小语先前说漏嘴的时候。
她说她听信谣言。
那么这个谣言，到底是谁告诉她的。
慕寒看着秦默揣度的神情，大致懂了，“所以我呢，帮了你一个忙，闲着没事看了一遍医院里的监控，除了一些羞羞的画面嘛……”慕寒故意拖长音，他说的羞羞的画面就是秦默很凌小语在医院门口亲亲我我的画面。
秦默示意他有话快说。
“你走之后，出现了一个人，跟小语有说有笑的，画面不要太美丽啊。”虽说是调侃的话，可慕寒的脸上半分笑容都没有。
他把监控录像调给秦默看，秦默一看到慕寒口中说的那个和凌小语有说有笑的人，双拳便紧紧握住。
原来是她。
监控录像是无声的，秦默只知道蒋莹君来找过凌小语，却不知道她们说的具体是什么。
不过看凌小语一系列的神情，秦默也能猜出一二。
八成就是这个蒋莹君说了什么迷惑凌小语，才让凌小语以为她外公的跟自己有关系。
秦默看完整段录像之后，让慕寒替他保留一份，随后走回凌小语所在的vip病房。
病房里，凌小语睡着了。
她做起了梦，梦到她还很小，还梦到了外婆。
梦里，她的外婆对她说：“宝贝，你在这里和奶奶、爸爸先玩，外婆去买点东西回来给你和爸爸妈妈吃。”
凌小语抬头，眼前是她刚被谢玉桦接到凌家时的场景。
外婆明明说了很快就回来，可是这一去，却再也不曾相见。
凌小语看着外婆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慢慢虚化，心里开始慌张。
可不管她怎么哭喊怎么望，不管她多么听话多么乖，她的外婆都不能再回来看她一眼。
她从百分百的希望，到百分之七十的希望，百分之三十的失望，再到百分之五十的希望。
最后希望降到了零。
再到以后，她被学校里的同学们欺负，被奶奶和弟弟数落着做这个做那个。
没有一个怀抱，没有一个肩膀，没有一个避风港能够让她依靠。
从那时候起，她不再希望，不再等待。
现实中的她或许还能强装出不在乎的模样，还能笑着忘掉那些烦恼。
可在梦里，却是无限大的绝望。
凌小语的内心虽然无比苦涩，可外婆这个词，却一直在她心里深深扎根，就像有一片沼泽，在那荒无人烟的泥泞之地，带给她无限的力量。
可如今，外婆却走了，被外公带走了。
凌小语知道这是梦，可她还是害怕。
无论如何，凌小语都不会让外婆重蹈外公的覆辙，不会让她就这么离去。
可梦境却中的凌小语力量微弱，她拼命伸出手想要抓住远去的人的衣角，但是一抓只不过是一场空。
凌小语眨了眨眼睛，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下。
她是哭醒的。
醒来的时候，秦默已经回来了，可是她不想和他分享自己此刻的脆弱。
可眼泪还是刷刷的留着，鼻子里面有些堵，凌小语呛了一声。
秦默微眯的眼陡然睁开，迅速的来到凌小语的床边。
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色，他清楚的看见凌小语此时此刻脸上布满的泪痕。
秦默心中暗自心酸，屋里明明就他们两个人，可即便如此，凌小语也不愿将她的悲伤让自己知道。
到底是什么事情，才会让她这般伤心难过，一个人躲起来哭泣。
指腹拂过凌小语的脸蛋，秦默轻声的叫着凌小语，“小语，醒醒。”
凌小语迷迷糊糊之间睁开泪意朦胧的双眼，一眨一合之间，眼泪又落了几滴下来，滑过脸蛋，落入枕头之中。
“怎么了？”
秦默额头贴着凌小语的额头，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这黑暗的仅有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的一点亮度的空间内，仿佛有吸引力一般的声音勾着凌小语的所有思绪。
找到了避风港一般，凌小语伸出手勾住秦默的脖子。
将脑袋埋在秦默的脖颈间，由起初的低声呜咽到最后的嚎啕大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一样。
秦默将凌小语扶着坐了起来，大手在凌小语的背后轻轻拍打着。
似是安抚一样在她耳边低喃着，他不过是去找慕寒借了间房间，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秦默将目光放到了凌小语的手上，眸底是浓浓的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