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浓浓的,玫瑰色的早霞终于勾勒出了群山的轮廓,此时风停雪住,目之所及,一片银装素裹的群山,如海如涛,逶迤绵延。
纵使经过一整夜顶风冒雪的急行军,但是并没有走多远,山路难行,还有伤员,此刻距离紫螺城不过十五里罢了。
陆鹰鹤不敢停留,因为孤先生至今没有出现,也不知他有没有杀掉雷石开,若是这位镇海铁砣没死,随时都有可能收拾残兵掩杀过来。
一直坚持到中午时分,行军司马邵典前来请命:“陆尉,军队走了这么久,弟兄们实在累了,能不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哪怕半个时辰也好。”
陆鹰鹤无奈,一指前方山坳:“那里是个很好的避风,把队伍带过去吧,让大家吃些东西,一个时辰后上路。”
邵典离去后,他挥挥手,亲兵葛婴会意,退到远处自行休息去了。
陆鹰鹤牵着战马来到一棵老榆树下,盘膝而坐,闭目沉思,此刻萦绕在他心头的有三道难题。
首先,要尽快跟林帅取得联系,这是头等大事,放弃紫螺城之后,他的这支军马形同无根浮萍,找不到主力部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也不敢贸然行动。已经连续派出三波斥候了,不知何时才能传来消息,眼下只能焦急等待。
其次,雷石开到底有没有死?如果这厮被孤先生斩杀,那最好不过了,起码不用担心他来偷袭,这位雷将军修炼的也是强悍的战阵武道,天罡品武夫,论战力,远胜同等境界的伏青岩,洗炼品的骠骑校尉陆鹰鹤有自知之明,绝不是对手。
还有,脑海中的那尊神秘神像究竟是何来历?好像战甲前胸处的火焰雷纹具有防护功能,分别帮他挡住了黑月军师的音波功和伏青岩的快剑,可惜的是,三道火焰雷纹现在只剩一道,要如何恢复呢?不会是一次性的吧?
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一闪,趁着这难得的空闲,陆鹰鹤马上抱元守真,放空思维,摒除一切杂念,进入冥想状态,聚拢意念化身成婴儿,在意识空间中踮着脚尖,仰望那尊脚踏青云、身披战甲的巍峨神像,竟然隐约地听到一阵庄严肃穆的奇妙音响,仿佛神仙们的倾情吟唱,每一道音符都是堂堂煌煌的大气象,刹那间抵消掉连日作战的疲劳与烦躁,令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诵读起来。
随着庄严肃穆的神音越来越急促,他惊奇地感觉到,有一股强悍而精纯的力量缓缓地游遍全身,一点一点地拓展着经脉、淬炼着穴道,甚至能够感觉到能量在经脉穴道中游走时的丝丝触感。蕴含着蓬勃的生机与狂暴的力量。
一刻钟时间匆匆而过,奇妙的神音逐渐消泯于无形,陆鹰鹤欣喜发现神像战甲前胸处的火焰雷纹增加一道,变成两道了。不仅如此,修为好像也精进了一分,五感六识比以前更敏锐了。
他还想继续,可无论如何尝试,古朴恢弘的神音再也没有出现。
陆鹰鹤倍感失落,继续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匆匆而过,刚起身便看到亲兵葛婴与行军司马邵典急匆匆地跑来,葛婴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封皮上写着“骠骑校尉陆鹰鹤亲启”九个字。
“禀陆尉,这是末将在警戒时发现的,钉在一颗老松树上,深度足有一寸,这人是谁?好厉害啊……”直到此刻,这位年仅十七岁的亲兵仍旧震惊不已。
真元罡气灌注于兵刃,纤细的头发丝亦能破甲杀人,这是武道三品中的冲凝品才有的神通,守城的军官当中,以陆鹰鹤的修为最高,也不过是最初级的洗炼品而已,也难怪葛婴如此惊骇。
陆鹰鹤打开信,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上面写道:陆骠骑安好,你与林元帅的真正意图我约莫猜到了,佩服佩服!不过,以黑鹰军眼下的实力,就算能够完成这一战略,也得死一半人马,你如果开口求我帮忙的话……罢了罢了,你不会的,因为你不相信我,对吧?哈哈,你猜的没错喔,我就在附近,看你怎么把我找出来!
纸上透着一股幽幽淡淡的芳草香气,字迹娟秀,明显出自女儿家之手,字里行间的高傲自负,以及挑衅意味都十分露骨,而且撇捺之间张扬跳脱,可以想见写字之人的飒爽英姿、巾帼不让须眉。
昨晚才摆了雷石开一道,全军还没来得及好好喘口气,突然冒出一名不知底细的挑衅者,听口气,似乎已然洞悉了黑鹰军千里奔袭凤仙郡的绝密计划,简直匪夷所思。
陆鹰鹤把信交还邵典,一阵头大,这会是谁呢?
邵典一字不漏地看完,问道:“要不要末将派人在附近搜一搜?”
陆鹰鹤眺望着波涛起伏的群山,以及莽莽苍苍的林海,轻轻摇头:“人家敢用这种方式挑衅,显然不怕咱们搜山,让弟兄们好好休息吧,不用去管。”转而笑道:“这位姑娘……傲得很!我有一种预感,只要咱们置之不理,她会自动现身的!”
一使眼色,亲兵葛婴心领神会,手脚麻利地摊开军用地图。
陆鹰鹤细致地浏览一遍,指着上面一处地方说道:“让大伙儿起来吧,我们今晚在柳家寨歇脚,距离此处至多十里路,中间不停的话,天黑前可以赶到。”
邵典领命而去,一声令下,这支折损过半的兵马再次出发。推车运粮的、照看伤员的,扫雪开路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随着红日的逐渐西沉,原野中的积雪被镀上了一层绛红色的金光,美不胜收。
士兵们经过一个时辰的休息,再一想到今晚可以在温暖的行军帐篷中,或者老乡家里过夜,不用忍受低温严寒地折磨,一个个的精神振奋,行进的速度明显加快,太阳还未落山,坐落在群山环抱间的柳家寨已经赫然在望了。
黑鹰军纪律严明,林元帅明令禁止骚扰百姓,一支数千人的兵马贸然进村,肯定会吓到村民的,为了避免产生误会,陆鹰鹤带着亲兵葛婴,还有铜甲千户雷冲,先一步进柳家寨,亲自去找村长说明来意。
柳家寨依山而建,不足五十户人家,全是打猎采药的山民,由东到西,有一条不太宽的街道,勉强容得下车马通行。
才走到街头第一家门前,不经意向里面望去,陆鹰鹤修为最高,最先察觉竹篱茅舍间的情形有些不对。
血腥味实在太浓了!
年轻的亲兵葛婴,与相貌粗豪的雷冲也很快感觉到了异样,那是在沙场征战中不知不觉磨练出来的感官本能。
雷冲忽的一声翻身下马,一把推开虚掩着的木门,一颗心猛然提到嗓子眼。
只见院内一名老人惨死,尸首分离。
陆鹰鹤一惊之下,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猛可间望见,不远处的几户人家,门口都挂着办丧事用的白绫子,适才被雪罩着,没看清楚。
三人忙不迭地下马,拿着刀,沿着长街分头查看,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死人,而且死状凄惨,如同猪狗一般被劈砍屠宰,女人更是遭殃,奸完即杀。
那些遭逢大难的生还者,如行尸走肉般抱着死去的亲人,目光呆滞,神情麻木,陆鹰鹤推门进来也没有反应,想找人问问情况也不行。
三人汇合,直走到最里头的一户人家,轻轻地推开门,只见一名古稀老者手捻佛珠,正跪在被打烂的佛龛前诵经。
“啊——”老人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立即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你们……你们又回来做什么?村里的粮食被你们抢走了,姑娘媳妇们被你们糟蹋了,人也被你们杀了一波又一波,尸体都快堆成山了,净剩一些走不动路的老人和孩子,你们还想怎样?”
“你们这些毫无人性的畜生,为什么不把我们全杀了?”惊慌不过一瞬,年迈的老人很快镇定下来,说话条理清晰,听着像是读过书的。
陆鹰鹤四周一看,简陋的东厢房中摆着几张松木桌椅,靠墙的书柜上都是书,看起来好像一间乡下私塾。
“老人家不必惊慌,晚辈是黑鹰军第四旅第十七营营帅陆鹰鹤,不是坏人,村里究竟遭遇了什么变故,怎么死了这么多人?是山贼抢劫吗?”乱世盗匪多如牛毛,这里也不例外,陆鹰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山贼。
没想到老人怒视而来,伸手指着陆鹰鹤恨恨地骂道:“做贼的喊捉贼,还不是你们这些人造的孽!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早上才烧杀抢掠一遍,现在还想再来一遍吗?来吧来吧来吧,老朽站在这里不动,你一刀劈死我也就是了,一死百了。”
陆鹰鹤奇道:“老人家所说的话,晚辈确实听不明白,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蓦地想到一种可能:“莫非……莫非来村里杀人的也是官军,而且,他们还穿着和我们一样的铠甲?”
老人冷笑不语,算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