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很像当年一代战神杨孤鸿的独门绝学《连天铁障》?”修为足以媲美紫袍炼符师的黑月军师一时恍然,杨孤鸿是紫宸洲武林无可匹敌的神话,尽管他的修为一直停留在龙虎境,照样打遍天下无敌手,甚至斩杀过陆地神仙,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乃是战阵武道的集大成者,被称为战神一点都不为过,却没听说他收过徒弟。
天象王朝立国两百四十三年,江湖中公认的当得起风华绝代四个字的只有两人。一人是本朝开国君王“金翅鲲鹏”夏侯晋,另一位便是一代战神杨孤鸿。夏侯晋的江湖传奇只停留在他登基前的那一刻,他君临天下之后庙堂高远、政务缠身,便不能在江湖中随便走动了,兼且这位谥号武烈的皇帝又是英年早逝,不论执掌天下还是笑傲江湖的时间都非常短暂,没多久便从人们的视线中淡去了,而一代战神杨孤鸿则不同了,他一个人一把刀,给武林带来了数十年梦魇一般的可怕记忆,印象尤为深刻。
纵使两人早已做古,但是有关他们的死因却众说纷纭,这种无头公案向来都是武林江湖和街头巷尾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被传得神乎其神。
一见伏青岩轻轻点头,黑月军师的目光蓦地一凝,登时想起刚才在城楼上,统领林景玄禁卫的铜甲校尉赵铁河,被自己的音波攻震的半死不活,唯独这位年轻的军官安然无恙,确实奇怪。随即嗤笑道:“杨孤鸿都死了几十年了,就算他得到了战神真传又能如何?难不成也能成为一代战神?”言语间颇不以为然,自负依旧:“就算他们有紫袍炼符师坐镇,又能怎样?这位炼符师还不是被我一招重创……”
孤先生受伤了!陆鹰鹤心神剧震,难怪这厮如此慢条斯理、有恃无恐。
“至于是不是一代战神的独门绝学《连天铁障》,我一试便知!”语声未落,斗篷鼓动如鸟翼,乌云般压向怔怔出神的陆鹰鹤。
山岳般的威压极速迫近,陆鹰鹤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林帅的话又回荡在耳边:鹰鹤,你可能会战死紫螺城!
莫非真要死在这里?我才二十岁!
陆鹰鹤不甘心。忽觉风中有异,披着斗篷的黑月军师扑至身前之际,身形没来由地斜冲而起,落地时已在四丈开外,噔噔噔地连退三步,这才稳住身形。
“老前辈……”陆鹰鹤又惊又喜,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两三分。
“你号什么丧呢?老夫又没死,别听这黑啦吧唧的王八蛋胡说八道!”孤先生说话还跟以前一样乖戾刻薄,但中气虚弱,声音飘忽不定,原本就淡的虚影更淡了,若不是与他相处久了,潜意识里或多或少有些感应,陆鹰鹤甚至觉察不到身前有道影子。
“可恶!”未料到遭受重创的紫袍炼符师会这么快现身,还能及时救下陆鹰鹤,令他功亏一篑,黑月军师先是恼怒至极,片刻后立时警觉:“刚刚在城外,先生只用武功与我对战,宁愿吃我一掌也不肯动用符篆,如此保留实力,莫非另有所图?”
孤先生之所以一直不用符箓,其中原因陆鹰鹤最清楚,的确是在保留实力,等到雷石开率军攻进城来,好劈开后山石像。
“虽说老夫肉身受损,不堪再用,导致武功只剩三四成,但老夫是炼符师,只需精神念头完好无损,便能立于不败之地,武道神通对老夫来说,不过锦上添花罢了,纵使比拼武功老夫不是你对手,可你也被耗的七七八八了,现在炼符杀你,时机正好!”孤先生声音朗朗、气势如虹,丝毫不为刚刚地受挫感到气恼,尽显绝世高手的气度风范。
“哈哈,且看老夫如何痛打你这个藏头露尾的鼠辈。”笑声鼓荡而出,声震九霄。
“晚辈荣幸之至!没准一战过后,晚辈的武道修为能提升至归藏境!”黑月军师的目光变得凝重无比,可语调依旧悠然,透着股无限畅快,似乎这一刻等的好久了。
“这厮……到底什么来头?”孤先生心中讶异,脸上却不动声色,收敛杂念、精神驰骋,久经锻炼的意志集中力倏地凝聚,在脑海中映出一片无暇皎白,随时准备召唤本命符神。
呔!
孤先生吐气开声,挥掌轻击眉心,猛然睁眼,一缕念头沟通天地,低声喝道:“炎阳当道,普照四方,邪魔外道无所遁形,烈阳诛魔符!”
炼符师修的是精神念头,指引本命符神聚拢天地气机、甚至招引仙兵鬼将为己所用,这道烈阳诛魔符一出,再一次引得天象变动,不知何时,风停雪住,原本漆黑如墨的苍穹中居然出现了一轮红艳艳的日头,万丈金光洒落而下,城里各处幽暗的角落被照的亮如白昼。
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谁又会相信在紫螺城外仍旧黑夜深浓、暴雪如瀑?
骠骑校尉陆鹰鹤、铜甲校尉赵铁河、行军司马邵典,以及五百名铁鬃鹰勇士,甚至连中年刺客伏青岩,全都呆住了,只觉得这轮灼灼红日好明亮,好温暖,北方隆冬的酷烈严寒被一扫而空,好想抛下一切烦恼躺在柔软的靠椅上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然后泡壶热茶,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欣赏身边的温馨景致。
北堂光骑坐的鬼雀,还有那些不知死活不知痛苦的狼奴,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感受!这些被魔道邪法炼出来的魔物,生性最喜阴冷幽暗,最怕暴露在炽烈的太阳底下,尤其是狼奴,接二连三地发出似人非人、似狼非狼的痛苦嘶啸,不等北堂光指令,顷刻间逃得干干净净。
双腿比猎犬后肢还要粗壮的鬼雀,道行明显深一些,只是发出刺耳的低声啸叫,躁动不安,试图避开无所不在的金色日光,可炎阳当道,能往哪里躲?
北堂光把黄铜哨子收进怀中,拄着骷髅杖跳下来,在鬼雀头上轻拍两下,这头不似人间之物的畜生发出一声兴奋的啼鸣,立即鼓动宽大的双翼,黑云腾空,瞬间远去。
红日高悬头顶,金黄色的日光流泻在孤先生与黑月军师的身上,使得他们动也不动的身躯瞧上去好似两块异常雄伟的山岩。
紫袍炼符师低眉垂首,烈阳诛魔符引而不发。其用意陆鹰鹤心知肚明,老前辈在本命符神耗损巨大的情况下,又被黑月军师打中一掌,更加虚弱了,这道烈阳符篆是用来对付强敌黑月的,其他妖魔鬼怪被吓退最好,吓不走也无能为力。
“一符除魔卫道,一符定国安邦,一符扫尽天下不平事,一符澄清玉宇万里埃!你不是眼巴巴地等着老夫用符吗,你可给我看好喽!”孤先生深吸一口炎阳普照下的温暖空气,随着他这悠长无比地一吸,本来干枯瘦小的虚影恍然间高大了许多,也清晰了许多,甚至能看到猎猎飞扬的铁色衣襟。
烈阳当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烈阳诛魔符高悬苍穹——黑月军师仍旧安静地端坐在软轿之中,四周原本静谧无风,可他身上的黑色斗篷犹如风帆一样鼓胀,却又不带一丝风声。
孤先生波澜不惊,浑身气劲已化作风刀霜剑潜涌而来,被头顶的日头一照,威力成倍递增。万丈金光化作利剑,铺天盖地般射向黑轿中的强敌。
面对密不透风的金光利剑,黑月军师仍旧端坐不动,白皙的右手抬起,劈头盖脸射来的金光利剑被他引向了一旁,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在软轿的上空,现出一只巨大无比的黑色手掌!
这只黑色巨掌不断升高,尽管升高的速度缓慢如龟爬,可它每升高一分,头顶的红日便暗淡一分。
“幽冥印!你这藏头露尾的鼠辈终于肯亮出家底了,敢情是幽门妖人!”
星宿海、阴冢魔宗、幽门,还有南陆的巫教,合称魔道四极,乃是魔道诸多门派中的顶级豪阀,与一心入世称霸武林的其他三派不同,幽门更神秘诡异,没人知道他们内部的组织结构,甚至连总舵坐落在何方都是一个谜,数百年来,幽门弟子仿佛孤魂野鬼一般在江湖中游荡,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唯一能辨别身份的,便是这套门下弟子人人练习的幽冥印!
这是一套基础功法,亦是一套永无止境的无上神通。
孤先生又是一声雷震冷喝:“破!”
红日金光大盛,压得黑色巨掌极速下坠,堪堪停在软轿上方,只差一寸便要接触。
黑月军师拼力抬着右手,身下的软轿发出卡啦啦的声响,似乎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碎裂,而他仍旧言笑晏晏:“前辈又来乱扣帽子了,这习惯实在不好!谁说修炼幽冥印便是幽门弟子?前辈是炼符师,难道前辈非得是通天符塔的弟子吗?”
说着说着,眼神瞬间变得狂热无比:“真希望先生不要手下留情,彻底击败晚辈!”
这看似矛盾的一句话,却触动了陆鹰鹤的心弦。纵使只是洗炼品武夫,可他浸淫武道十多年,耳濡目染,知道天下武功分为魔道两大类,他与林元帅所修炼的《雷霆怒》和《斩流风》属于道的范畴,而幽冥印是实打实的魔功。据说修习者若想提升境界,只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参悟黑暗魔神,想方设法在丹田中豢养魔种,以精血慢慢滋养培育,类似道家修行中的元婴,其实更像女子怀胎养胎,不过这条路十分险恶,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另一种便是寻找强者打败自己,用失败甚至受伤来刺激元神,捕捉机缘,获得境界提升。无论选择哪种方法修行,都是不走寻常路的行险之举,说它是魔功,一点都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