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公墓。
于良站在一棵大树下，躲在阴影中。
今天，是罗云帆入土的日子。
可是就在不远处，他的墓碑前，却只有一个中年女人的身影。
衣着朴素，头发花白，佝偻的后背初现老态。
如果只看背影。
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这只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
她是罗云帆的母亲。
也是唯一来给儿子送行的人。
异类的死去，又有谁会在意？
恐怕他们只会尽情高呼。
这个怪物终于走了！
这个地方终于平静了！
这里的人，终于都正常了。
……
于良沉默地站着。
他并没有去打扰那个未老先衰的女人。
想必，此时的心一定很痛吧？
儿子丧命。
丈夫入狱。
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
偏偏，还只能她一人承受，无人分担。
明明从头到尾最无辜的人，却是最痛苦的人。
她的苦，又何处可说？
“哒，哒，哒。”
轻盈地高跟鞋声响起。
于良转过头。
有些诧异。
是袁清曈。
“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也来了么？”
袁清曈取下墨镜。
那深邃的瞳，带着悠远的悲伤。
于良：“……”
他再次眺望远处的墓碑。
“我以为你并不会在意他的死。”
“是的。”
袁清曈直言不讳。
“因为我已经见过很多了，他并不是最惨的那个，至少还有母亲来送行。”
“他们也是被家人逼死的？”
“呵，家人？有些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家人在哪儿。”
“……那你为什么要来？”
“在别人眼里，他是异类，可在我们眼里，他是同类。”
袁清曈上前几步，把一支白花放在草地上，花朵指向墓碑的方向。
接着，她重新起身，和于良并肩站着。
眺望远处。
微风拂过，树梢轻轻作响，绿叶摇动。
让这片安息地多了几分平和。
沉默了良久。
于良突然问道：“我始终觉得有些事很奇怪。”
“嗯？”
“那天，为什么我们刚好在未央湖就会碰到罗强？”
“不知道，也许只是凑巧吧。”
袁清曈淡淡地答道。
“那你为什么又要我去那里拿资料，还有为什么你不想警方查到我身上？”
“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因为给我资料的人就是在那里交给我的。至于第二个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你。”
“……”
于良欲言又止。
他知道，袁清曈不想说，自己是问不出来的。
既然如此，再深究下去，也没有意义。
“对了，那天见秦老先生的时候，有一件事我忘了问他，你下次去，能不能帮我问问？”
于良又说道。
“什么事？”
“我身上的副作用，有机会消除么？”
“有。”
袁清曈答道。
“真的？”
于良语气中充满期待。
“那些副作用是因为你身体的排斥反应。我不知道脸盲和失忆会不会好，但是你听力带来的困扰肯定会减轻。”
袁清曈转头看向他。
“怎么做？”
“学会控制和使用你的能力，你难道没有发现每一次使用能力之后，你的副作用都会减轻一些么？”
“怎么控制？”
于良急切地问道。
现在对他困扰最大的就是那异于常人的听力。
“不知道，这需要你自己去摸索。”
于良：“……”
他直勾勾地看着袁清曈。
说了半天，不是等于没说么……
这时，耳边隐隐传来一阵哭声。
于侧过头，看向女人的方向。
那是她的声音。
也许，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吧？
肝肠为谁断，伤泪付东流。
“何必呢？”
于良低语着。
“真是不值得。”
他眼底藏着深深地自责。
其实，罗云帆并不应该躺在这儿的，如果那天自己答应让他多待会儿。
现在也许完全不一样吧。
“有什么不值得，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袁清瞳答道。
“可明明可以选择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自己的新的生活，不是么？为什么一定要死。”
每每念及至此，于良胸口都有种难言的沉闷。
“你听说过狼爱上羊的故事么？曾经有一只狼，爱上了一只羊，于是把那只羊带回自己的狼群。可是除了它，在其他所有狼眼中这只羊都是一顿美味。
它们都想吃掉这只羊，那只狼知道后，一直在保护羊。
直到有一天，狼群终于忍不住，群起而攻之，不仅把羊吃了，连那只狼都没有放过。
那只是个烂俗感人的爱情故事，可你不觉得和他们很像么？罗云帆是羊，而他母亲是狼。”
袁清瞳点燃了一支烟。
“你这个比喻地根本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异类就是异类，对于他周围的人是这样，换一个地方也是这样。因为从本质上就不同。”
袁清瞳今天难得的话多，好像很想跟人聊天似的。
这让于良有些意外。
“要想活在狼群里，唯一的办法就是披上狼皮，而罗云帆取下了那张狼皮，所以死，对他来说是唯一的办法。”
于良一愣。
觉得袁清瞳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可有没有办法接受。
死？
是唯一的办法？
可总叫人不甘心。
真的……很不甘心！
“那它回到羊群不就好了么？”
袁清曈低头莞尔。
“那如果所有的羊，其实都已经披着狼皮混进狼群了呢？”
“……”
于良再次哑口无言。
他发现，无论跟袁清曈聊什么，自己总占不到上风。
算了……
又站了一会儿，于良便打算走了。
毕竟，还得回去看店。
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的路边站着一个少年，穿着黑色的西装。
于良微微一愣。
他记得这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吧？
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如此怪异的少年。
此时，对方也看到了于良。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张了张嘴。
好像在说：“谢谢。”
于良瞳孔猛地扩张，不知道为什么，少年莫名给他一种罗云帆的感觉。
可这分明是两个人。
而且，罗云帆已经死了！
就埋在这片公墓里！
“你怎么了？”
袁清曈奇怪地问道。
于良转过身。
“那里有一个人。”
“嗯？”
袁清曈面露疑惑，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哪里有人？”
于良皱了皱眉。
可当他再次回过头。
却发现，少年刚才所站的地方，根本没人！
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眼花了？
可那种感觉不像是幻觉。
还是说……
罗云帆根本没有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