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建成一百二十一座庙,任好本来没有一点儿信心,经他那么一说,刚刚开了点窍,正想听他的下文,他却谈起鸡皮烧鸭掌来,心中不免有些不悦:“你这人,正着不着我不想听你关于鸡皮烧鸭掌的高论。”
廖笑嘻嘻地说道:“好,咱不说鸡皮烧鸭掌,咱说人,咱说一说晋国的繇余。”
任好皱着眉头儿说道:“我最关心的是如何建庙,什么繇余不繇余的!”
廖道:“他可是一个大智人呀!我给你讲一个有关他的故事,也许能让您从中悟出点什么。”
任好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廖便讲起了有关繇余的故事。
繇余是扁嘴子的嫡传子孙,其父繇元清曾经做过晋哀侯的大夫,不知何故为晋献公所杀。繇余自幼聪慧,读书过目不忘,有神童之称。晋献公的一号谋士有些不大相信,出了一道试题考他,拨给繇余十个奴隶,要他三天之内挖一百零一口水井,若是不能如期完成,灭他的三族。
三天时间一眨眼便过去了,士带着十几个文武官员前来验收水井,谁知只挖成了一口,勃然大怒。繇余笑指水井前边新载的一棵小柏树念道:“一百(柏)零(另)一口井。”
这一念,士傻眼了。他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眼前这个小神童……
听着听着,任好开了窍,将双腿啪地一拍道:“汝不要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端起酒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底儿朝天。
他动用了不到一百块砖瓦,在君父的庙前建了一座小庙。小庙之前放了两块石头,石头之前又栽了一棵小柏树:“一百(柏)二十(石)一座庙。”
第二天,戌时一刻,秦成公率领文武百官前来祭祀君父,待他到了君父的庙前,暗自吃了一惊。任好跑步前来,躬身说道:“主公,您要为臣三天之内建成一百二十一座庙的事,为臣已经如期完成,要不要查收?”
秦成公强装笑颜道:“不必了,不必了。”
连亡父都动用上了,未曾损伤任好一根毫毛,若是一般的人,早已卷旗收兵。可秦成公不是一般的人,他是一国之君,岂能就此罢手!当亡父的忌日再一次来临的时候,他采用了一个更为阴毒、更为卑鄙的方法,试图一举把任好置于死地。
那是在祭祀过亡父之后的翌日。早朝时,秦成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任好说道:“三弟,寡人又梦见君父了。君父说,给他陪葬的那一百二十一位将士,多为骄悍之士,他年纪又大,贵体也不大好,实在难以驾驭,想让你去阴曹地府帮他统帅这一百二十一位将士。寡人知道你是一个大孝子,便代你答应下来。你快回去收拾一下,早些儿上路吧!”
任好越听越气、越恼,火苗儿直往上蹿!
卑鄙!
地道的卑鄙小人!任好真想一刀将秦成公宰了。不,不能这么做,弑君之罪大似天!
那么,将他一口回绝,行不行?
不行。他打的是亡父的旗号,若是拒绝了,便是不孝。何况他又是自己的国君,不听国君的话便是不忠。若是被人戴上不忠不孝的大帽子,今后还怎么在人前立足?
杀不能杀,拒又不能拒,唯一的办法便是认命了。
想到此,他一脸悲怆地对秦成公说道:“臣这就要走了,臣斗胆叫一声二哥,请二哥看在一母同胞的分上,在小弟走后,代小弟将角儿和小子抚养成人。”角儿、小子者,乃任好的两个儿子。
秦成公朗声说道:“请二弟放心……你走之后,寡人便将角儿和小子接到宫中,精心加以抚养,待他二人成人之后,便封他们为左、右庶长,来一个子承父业。”
任好谢恩而去。
还是那间室,内史廖不请自到,二人相向而坐。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可任好喝不下去。
他不想死。
他实在舍不下他的娇妻幼子。
内史廖笑问道:“您是当今国君的胞弟,又是左庶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尊贵,他随随便便一个梦,就可以将您置于死地。他会做梦,您不会做么?”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之人,任好掂起酒壶,一人斟了一碗:“喝,咱喝他一个通宵达旦!”
第二天日上三竿,任好大摇大摆地来到宫中,秦成公绷着脸问道:“你怎么还不去侍奉君父?难道非要寡人赐你一壶鸩酒吗?”
任好笑嘻嘻地回道:“不是小弟不想去侍奉君父,是君父昨夜也给小弟托了一个梦。君父说,他要小弟去阴曹地府代他统帅那一百二十一个将士之事,是想试一试小弟有无孝心,并不是真的要小弟去死。他还说,您贵体欠恙,晋又对我虎视眈眈,要小弟将尽孝之心暂且收起,一心一意地将您辅佐,莫叫先辈百战争得的锦绣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秦成公明知这是一篇鬼话,可他又无从反击,故作欢喜地说道:“既然君父不要你去尽孝,你就还做你的左庶长,好好地为国尽忠吧!”
望着任好渐去渐远的背影,秦成公将脚一跺,骂道:“算你龟孙命大!我为君,你为臣,为君的难道治不了一个为臣的吗?你走着瞧!”
也不知道是秦成公的所作所为触怒了老天爷,抑或是任好命不该绝,说罢这话不到三天,秦成公一命呜呼。
秦成公有七个儿子,当然也包括姚圆圆所生的那一个,由于公子絷从中作梗,姚圆圆没有完成使命,故而未能爬上夫人的宝座。就是爬上了,她的儿子也不可能为君。
何也?
秦德公颁有遗诏:“兄终弟及。”
根据这一遗诏,任好也在一片拥戴声中坐上了秦国的龙椅,他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秦穆公。
是年,秦穆公已经三十周岁,拥有妻妾十一人。在这十一人之中择一人立为夫人,照理应该不成问题。
他想得有些简单了。
夫人乃内宫之主,不只看她的容貌、举止和出身,还要看她是否贤淑,以及命相如何。
于是,秦穆公便把择立夫人的大权授给内史廖。
内史廖经过一番认真的筛选,包括合八字,还报穆公道:“主公,在您的妃子中,没有一个符合立为夫人的条件。”
偌大一个秦国,那么多文武大臣,秦穆公最赏识、最信任的便是内史廖,其次是公子絷。
既然内史廖将她们否了,秦穆公还有何话可说!于是,便将择立夫人之事搁置下来。
夫人暂不确立,倒也未尝不可。但作为一国之君的秦穆公,仅仅有十一个妃子,未免有些过于寒酸了。要知道秦德公的后宫是三十六人,但德公是他爹,他不敢和他爹比。
和秦宣公比怎样,秦宣公可是他的大哥。秦宣公在位八年,年年进行选妃活动,他的后宫佳丽当在五十人以上。
秦成公呢?秦成公更色,不说他未曾为君时所拥有的十三个妻妾,也不说他为君后从民间选进宫的二十五人,单就从秦宣公那里直接接收过来的就达五十人之多。
于是,便有人上书,要秦穆公效法宣公,广纳佳丽,充实宫室,最好也搞一次全国性的选妃活动。
秦穆公不为所动。不为所动的原因是,自己刚刚即位,晋国和戎狄一东一西,对秦虎视眈眈,稍有懈怠,便有亡国之险,哪还敢兴师动众地去选妃呀?
宣公不可效,成公呢?就秦成公所遗下的佳丽中,挑选出几个充实后宫怎样?
一说到秦成公的佳丽,秦穆公立马想到了姚圆圆。姚圆圆那样待他,若是换作别人,早就一刀将她杀了。可他没有,不只没有,还几次做梦梦见姚圆圆:姚圆圆在和他玩“过老母”;姚圆圆在和他玩“扽紧紧”;姚圆圆在和他玩“盘脚盘”。
盘、盘、盘脚盘,
脚盘高,磨大刀。
大刀快,切辣菜。
辣菜辣,切苦瓜。
苦瓜苦,切豆腐。
葱花、芫荽、小脚、蜷回。
正盘着脚盘,一眨眼儿,她怎么变了,由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妩媚动人的大美人。
那是在她将为人妇的前十天。任好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在一个皎月当空的夜晚,二人相约来到秦宫的后花园,一番温存,一番云雨之后,她枕着他的臂弯,侧卧在草地上。一双凤目久久地凝视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他侧过身子,轻轻地抚弄着她的秀发,轻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她道:“我在看牛郎星和织女星,多好的一对呀,硬是让王母娘娘给拆散了,唉!”
任好不以为然道:“人世间本来就充满着悲欢离合,妹妹不必为他二人伤感。”
姚圆圆又是一声轻叹:“您贵为国君之子,小妹充其量是一个教书匠的女儿,我怕我要成为第二个织女了……”
任好哈哈笑着劝道:“妹妹过忧了,我不是牛郎,你也不是织女,那道天河也隔不住你我……”
正说着,姚圆圆又变了,头戴凤冠,身着霞帔,依偎在他的身上,抽抽泣泣地说道:“他(秦成公)不是一个男人,是一个畜牲……那一天,妾是真心实意来看您的,您千万别听他人瞎说。妾爱您,妾这一生所爱的只有您这一个男人……”
秦穆公忽地坐了起来,把侍寝的小妃吓了一大跳,满面惊惶地问道:“主公,您怎么了?”
秦穆公不予理睬,自顾自地说道:“姚圆圆绝不是一个坏女人,不管她有几个男人,最爱的还是寡人,寡人明日便将她召回宫中,做内宫之主。”
早朝之后,他便降旨一道,把姚圆圆召回宫中。同时被召回的,还有秦成公的另两个妃子。
为召姚圆圆一事,朝野议论纷纷,反对最为激烈的是内史廖和公子絷。此时的公子絷,已经结束了流浪生活,被拜为左庶长。
反对尽管反对,秦穆公铁了心要娶姚圆圆,反对也无用,但立她为夫人之事却成了泡影。
尽管这样,姚圆圆已经很满足了。自从秦成公驾崩的那一刻起,她便做好了被杀的准备。孰料,不仅没有被杀,反被召进宫中,照样享她的荣华富贵。除了感激,除了好好地服侍秦穆公之外,她还能做些什么?
爱情是自私的,但姚圆圆不敢自私。她巴不得天天侍寝,但每月掌握在五次之内,其余的时间,就是秦穆公来会,她也会寻找各种借口拒绝,好让他去临幸别的妃子。甚至遣宫人出宫到处物色美人,再经她转送秦穆公。不到三年,通过她的渠道,秦穆公又纳了十八个妃子。
秦人尚勇,秦穆公即位三年,未曾向外国发动过一次战争,也未曾扩张过一寸土地,这引起了朝野的不满。公子絷找进宫来,直言不讳地对秦穆公说道:“该打仗了,若再不打,您这把龙椅恐怕要换主人呢!”
秦穆公道:“是该打一仗了,但寡人有些拿不准,是先打冀戎好呢,还是先打梁国好呢?”
公子絷道:“当然先打冀戎好了。”
秦穆公道:“为什么?”
公子絷道:“梁国乃晋国的附庸,若攻梁,晋必救之,战端一开,没有一年半载,很难分出胜负。冀戎呢?一是我手下败将;二是哈里达已死,致使冀天雷无可用之将。故而,打冀戎我的胜算较大。”
秦穆公将御案啪地一拍道:“就这么定了!”
经过三个月的精心准备,秦穆公亲率战车二百乘,浩浩荡荡地杀向冀戎国。
冀天雷得报,遣使迎秦军问道:“贵国与我签订互不侵犯盟约,至今已有七年,你我两国,相安无事,今日突然向我兴兵,所为者何?”
秦穆公遣公子絷出面答曰:“此次前来,乃是为我秦宣公报大仇也。”
冀戎使回道:“此事,发生在盟约签订之前。贵国却以此为由而讨伐我国,恐怕不大合适吧!”
公子絷亦回道:“寡君也觉得不大合适,可先君屡屡给寡君托梦,责他不该忘了杀兄杀君之仇,甘愿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这是其一;其二,七年之前,贵国之主,受了贵国焉提之教唆,无故兴兵伐我,我先君之死,实是死于贵国之焉提。贵国若能交出焉提,听任我国发落,我自当退兵。”
冀戎使还报冀天雷,冀天雷正宠着焉提,岂肯交出?愤然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既然想打,咱就奉陪到底,哪个怕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