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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九六九年

五月二日

至善:

第二封信昨天收到。虽然想到什么说什么,把你那里的地理环境和工作项目都说到了,很足以满足我们的想望。字不容易认,但是仔细看看都认出来了。有两处把“淮”字写成“渭”字,声音相近而误。

先把家里人的情形说说。我没有什么,坐在室内看看抄抄如常。上星期又独往三里屯洗过一回澡,饭后就去,到快洗完时才来了另一个客人。满子近来似乎好些,这是我从她外貌上看。大概睡眠时间比以前充足些也是一个原因,以前你早出晚归的一段时期,她睡眠太不足了。佳佳索性终夜跟奶奶睡,省得夜间睡了又搬过去,早上又搬回来再睡一会儿,老小两个的睡眠都得实惠。三午本说就要跟他们林场的工宣队下乡(距林场若干里),一面在农村受教育,一面帮做些记录抄写的事儿。后来又知工宣队暂时不下乡,就留在家里,到今天也有十来天了。据说到十号左右就要回林场了。大奎在北京医院扎针,已经满一个疗程(十次),说得停几时再去扎。小妹常说起的那种药,前几天托人带到了。现在叫“六八一”,表示是去年一月间试验完成的。大奎在北京医院听人说起那种药,兀真的大姊昨天来,说她的医院里也在推广那种药。是一种灰白色粉末。每天服三次,每次两克。药末放在调羹里,加些冷开水,像水注在石灰上一样,作沸滚状,且发热。待稍稍冷却,就吞下去。带苦味,故而加些糖。闻的时候,觉得那是石灰味。小妹带来五百克,够吃几十天。满子为大奎买了一个支在腋下的拄拐,四块多钱。现在大奎走动,一边掖拄拐,一边支手杖。我说这样当然方便些,可是总盼望医药有效,从早把拄拐手杖都丢掉。

写到这儿,小妹的上月廿六日的信刚到。她说营里开活学活用毛著讲用会,她到营里帮做整理材料的工作,与营长教导员接触了几次,觉得他们爱护并教育青年人的真诚真是好。以下照抄小妹的原信。“我这次寄给爷爷的两份东西,一份是我和另一个同学整理出来的讲用材料,一个是我提的建议。这两个东西都引起营首长极大注意,一再帮我们提高认识,帮我修改,耐心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领导,深受感动。毕竟能力有限,尤其是思想高度不够,还不能达到首长的要求。我寄给爷爷两份,让他看看,一是我来这儿以后,这是第一次写东西,又是在首长的指导下,想让你们看看。当然要从抓思想和政治上来衡量,也可以帮我修改修改,如果不累的话。看完了寄给爸爸。有什么想法和改法,爷爷爸爸批在上面寄还给我。”她的两份东西还没来,我看过就寄给你。

小弟来过简短的信,说寄去的皮褥已收到,附来一张照片,现在附在信里寄你。他那照片大概还是初到的时候拍的,他说看了照片可以大略想见他那里的山水状貌。他说家里收到的时候,他大概已经在那个境界里挥镐垦地了。话虽只是简短的一句,我想见他的坚定。

我告满子,出外时经过书店,可买几本《红旗》寄与你与小妹小弟。《红旗》目录前天登出,但是书店未必就有。我又想人民出版社或许会出单行本,如果出,一定多买几本寄出。

你动身之后,过一星期,老田也动身了。他是押运大卡车,坐火车去的。老田走后过三四天,史晓风也走了。晓风来过一次,谈了一点来钟。这回先发的共一百多人,分政工、业务、基建、后勤四组,主要去准备些简单房屋,以便其他的人可以继续前往。第二批何时动身,现在尚无消息。

晓风曾经参观过地下铁道。今天潘梅华来,他也去参观过了。他们都在木樨地的入口进去。那里的候车室是第二等(候车室的规模大小与装修程度分三等)。光线极亮,而绝不耀目。壁上有毛主席像,语录,“文化大革命”纪事的浮雕。候车室的顶大约比我的小间稍稍低些。走出去到站台,站台两旁是轨道。每旁都有四条铁轨,但不是可以并行两辆车的两双铁轨,而是第一条与第二条靠得极近,第三条与第四条靠得极近,看来车轮是辗在第一条与第三条上,或是辗在第二条与第四条上的。为什么这样设计,潘梅华说不懂得。晓风光说每旁有四条轨道,不像老潘说得清楚。车没看见。据云每辆可乘二百人。开慢车一小时四十五公里,开快车九十公里,石景山到北京车站二十分钟。说国庆日可以通车。

至美回家去住,已有多日了。曾经往肿瘤医院再请诊察,医生说,过三个月光景,或者再注射以前注射过的那种药一个疗程。全日休假又继续一个月,到本月月中为止。宁宁尚未回校,似乎没有回校的意思。有些同学,去了又来了,自由得很。他们那个学校真该好好整一整。公子哥儿的派头,公子哥儿的生活,也能说一些革命话,然而只是说说而已,不整如何了得。

满子到龙兄处去过,龙兄没事了,十四日晚上公报发表,他也去参加庆祝游行。至于集中学习,那还是照旧。满子又到姑母家贾家去过。姑母家一切如常。祖璋尚未有下放劳动的消息。

你要买的东西,满子说慢慢地照所开买来,凑齐若干寄出。

你离家之后,我到王家去过两次。伯翁还是每天去参加学习半天。文权润华都没事了。就写到这里暂止吧。

祝你精神愉适。

圣陶

五月二日下午三点半

注:

满子:名夏满子,叶至善先生夫人。一直在家操持家务。

佳佳:名叶丹,叶圣陶先生的重孙女,三午的女儿。

三午:叶至善先生长子。当时在北京密云林场当工人。

大奎:叶至善先生的次子。当时为黑龙江泰康印刷厂工人。

兀真:名姚兀真,叶至善先生长儿媳,三午的爱人。当时是北京某工厂技术员。

小妹:名小沫,叶至善先生女儿。当时是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依兰农场战士。

小弟:名永和,叶至善先生幼子。当时在陕西延长县插队。

老田:名田根和,叶圣陶先生的邻居。“文化大革命”前是叶圣陶先生的司机。

晓风:即史晓风,叶圣陶先生的朋友。“文化大革命”前是叶圣陶先生的秘书。

潘梅华:夏满子的侄女婿。一九三〇年生,浙江余姚人。叶圣陶先生称他“老潘”。当时在山东邹县干校。

至美:叶圣陶先生的女儿。当时是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翻译。

宁宁:叶圣陶先生外孙女,至美的女儿。当时在哈尔滨军工大学就读。

龙兄:名夏龙文。夏满子的二哥。叶圣陶先生称他“龙兄”。当时是新华书店病休职员。

伯翁:名王伯祥,叶圣陶先生老友,当时是社科院中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文权润华:王伯祥先生的女婿聂文权、女儿王润华。

五月二十一日

至善:

盼你第三封信盼了好些天,昨天盼到了,写的方面很广,让我们知道得很多,大家都安慰。一个坐办公室坐了二十年的人,现在完全成为体力劳动者,真是巨大的转变。这转变不可能不影响思想,不可能不影响世界观,我真为你高兴。想想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全国不知有若干万,还有像小妹小弟那样的青年,全国又不知有若干万,他们同样处在这样的巨大的转变中,这是社会主义革命的精髓。

大奎这些日扁桃腺肿,影响到关节炎,疼痛颇甚。前天请了七条门诊部的医生来,给他注射油剂潘尼西林,又给了有关风湿和止痛的药片。昨今两天觉得舒服些了。北京医院扎快速针还是间日去,现在第二个疗程快要完毕了。

你对三午的说法,我同你一样想。我偶尔暗示地说过,他似乎不大起反应。

就外表看,满子似乎近来好些。睡眠时间比冬令多了。面貌间也不见疲乏之色了。这些我在前次信中记得也写过。她为了全家的吃的用的,一跑出去就是三四个钟头,这儿等候,那儿排队,想想也感到吃力,但是她不以为苦。最近祖璋夫人也患了乳癌,住在政协附近的那个医院里,本星期内要动手术。满子已经到医院去过两次,手术之后总还得时常去探望。龙文近来又胃出血,血从大便道路出来,因此请假在家。这两人的病况,对满子自不免多些忧虑。

上星期日,部中又开大会,是“清理阶级队伍动员大会”。我去参加了,工宣队同志作报告。来回乘车,坐着听人说话(听不清,特意用心去听,还是模模糊糊),自己也说一些,半天工夫,确感吃力。但是他们照顾我们,把学习时间减到每周两个半天,我就抱定宗旨,非万不得已,总要按时前往。

昨天寄出一本《红旗》,想先到。《红旗》真不容易买,机关里集体购买,书店发行,每日一早排极长的队。前天满子出去得早,见书店运进的《红旗》多,就排了队。买了三本,一本寄你,一本寄小弟,一本我留下。

以后再写吧。

祝你一切都好。

圣陶

五月廿一日上午十点

注:

龙文:名夏龙文,夏满子的二哥。当时是新华书店员工。

祖璋:名贾祖璋,生物学家,开明书店编辑,叶圣陶先生老友。夫人是金幻霞。

六月十六日

至善:

来信都看过。你叫我出去必须带硝酸甘油片,你放心,我是一向带的,玻璃管里装两片,放在衣服左边的口袋里。协和出来的时候,拿到十片,吃过几片,现在已经弄不清楚,因为与张家老太太给我的十片放在一起了。我看形状与协和给的完全相同,就放在一起,但是究竟是“复方”还是非“复方”,无从确知。张老太太到了上海,又为我在上海代买一瓶,一百片,托人带来,瓶上写明“硝酸甘油片”五个字,没有“复方”字样,按说该是非“复方”了,但是吃的时候带点儿甜味,与以前吃过的味道不一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瓶里头,我也吃过十来片了。

我出去乘车,起初见车中挤些就不敢上,后来敢于挤上去了。人家见我白发白眉,又拄一根手杖,往往肯让我坐,卖票员也往往说“谁给让一让”。车上有得坐,就没有什么疲累了。学习已经去了六个星期,十二回,又加一回批判斗争大会,共十三回。最近学习新指示和社论,上星期四我谈了四五十分钟。好久不在集会中说话了,一开口还是老习惯,喉咙很响,回来后相当疲劳。我们的一组,一般是各人谈谈个人过去的历史。五个人只两个人谈了,而且其中一个谈了五次还没谈完。此人一口湖南话,我听不大清楚,事情又复杂,我只觉得糊里糊涂。将来轮到我谈,我想(写个摘要)至多两次可以谈完了。如果要我写下来,那就比较麻烦了,我觉得现在不能够用心写什么了。

大奎注射又服药,现在好得多了。居然能去挤车,只掖一个拐杖。三午说要回林场去了,大约三四天内动身。亦多从山东来,带两个孩子,住在我家东屋里。大的女孩子出了麻疹,据说北京地区因为预防,基本上没有麻疹了,是从山东带来的。而佳佳这些日子常常不舒服,有时发高烧,过些时退了,大家想,也许是染上了。昨天到七条门诊部求治,医生断为肺炎,给她注射了什么素。昨晚上又发高烧,今晨又好些了。此刻由满子、兀真带她到儿童医院去看了,尚未回来。病痛不断,确也叫人心烦。

祝你一切好。

圣陶

六月十六日上午十点

从儿童医院回来了,也说是肺炎,但是还得防麻疹。(午后注)

宁宁今天回哈尔滨去了。

注:

元善:名章元善,叶圣陶先生夫人胡墨林的表哥。在叶圣陶先生的信中有时称其表舅。

亦多:名江亦多,叶圣陶先生的外甥女。当时在山东某县当教师。

八月二十四日

爹爹:

前天(二十二日)开镰割稻,从插秧到收割恰好三个整月。我目前还在放牛。天气预报所说的本月份三场大雨,都已经过去,没有成什么灾象。割稻的紧张程度似较割麦差一些。原因是插秧本有先后,不是同时成熟;稻粒也不像麦粒容易脱落。小麦是机械耕作的,一熟就是全部熟。因而要赶,要抢。割稻种麦,也叫“双抢”,也做了动员,主要是抓革命、促生产。抓革命目前的中心是整党。

关于初伏终伏的问题,我也不大清楚。但是我早就想到过,会有这种情况出现的。夏至、立秋(包括其他节气)都是以太阳在天空中运行的位置定的,因而有的日历上写明,某日几时几分几秒交什么节气。如果交夏至那一天的时刻很晚,那么立秋与夏至之间的日数就会比平常年头多一天。而“庚日”,则是十天一逢,没有变化,这就很可能在中伏多赶进一个庚日,中伏就延长为二十天。旧历的日期是按照月亮的运行定的,是“阴历”。节气却是按照太阳的运行定的,应该说是‘阳历’,而所以这样定,是为了补“阴历”之不足(如“月份”是按节气定的,必要时插进“闰月”作为调整)。而用天干地支计日期,可能是很古流传下来的,六十天一个周期,与太阳、月亮的运行都没有关系。这就必然会出现这种结果。“伏”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每年最热的天气,总在夏至以后;最冷的天气,总在冬至以后,迟于太阳的运行一个月左右。“伏”在夏至之后,所以最热;而“数九”从冬至开始,是最冷。

永和插队,与小沫和我都不同,有许多是在小沫和我的环境条件下所学不到的,主要当然在于自己的主观努力,有没有改造自己的要求和决心。这并不是说小沫和我的条件比永和差,而是说各有各的长处和短处。比如说,我们这里军代表领导得好,三八作风的教育抓得很紧,解放军同志处处时时身教言教,这个条件就比永和优越(小沫那里也有这个条件)。但是永和那里,许多事情都要自己处理,自己安排,更需要有革命的自觉性,这方面锻炼,我和小沫恐怕都比较弱。

“五七干校”如何办,因为整党,没有展开讨论。我想培养干部、教育干部是主要的。

男 至善

八月二十四日

八月二十九日

至善:

昨日接读来信。今日写信,先谈一事。看来苏修颇欲“强加于我”,我之防备警惕正在加紧,虽未明白声言。张家口、大同、包头等处,闻均劝导疏散。京中则令临时户口各回原地,以本月底为止。因此,江家亦多已于廿六夜间携两个小孩回到惠民。至于外地来京办公事,如参观、外调、接洽事务等项,则中央已有规定,限制极严,大概可以做到极少派人来京。插队的人与进干校的人是否可以回家探亲,现尚无明文,想来也将有所规定。我是临到具体事情最拿不出主见的人。万一也来劝导我们疏散,我就不知道怎么办。像我们这样,不知归街道管还是归部里管。如果要离开,家具杂物全都丢了,毫不可惜,但是穿的盖的总得带在身边,这就要打好几个包裹,很累赘。我今天提出这个事,希望你抽空想想,在下次来信里,谈一些原则性的意见。不知道今后发展如何,你当然说不出具体办法,但是你能考虑问题,就是原则性的意见,我们也可以据以应付,总比没有主见好些。真欲“强加于我”,他们一定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毫无疑问。我自问此时心情,与一九三七年不同,那时是前途茫茫,现在是克敌可期。但是我的老脾气,总怕搬动麻烦,而且实际上也没有气力。只能到那时再说,现在且不去想它,因而我每晚还是睡得很好。

今晨广播,南部各省产稻地区,早稻都丰收,这又是大喜讯。

今年夏天,北京几乎没有大热天,汗流浃背的日子极少。西瓜已经过时了。各地来的瓜不少,看来烂掉的占不小部分。我们几乎没有吃到真好的。葡萄尚未上市,大概是天气不怎么热的缘故。往年八月间是上市了。兰州的白兰瓜来过一批,很不错。

北海公园,我独个儿去了两回,在东边种荷花处坐上半个钟头。动物园和中山公园都没有去。洗澡仍往三里屯,大约两星期去一次,在家里一回澡也没洗过,也由于今夏不热之故。松竹园现在真在修建了,东四旅馆前面空地上材料堆满。看来国庆以前是不会完工的,到年底或者可以开张。

三官又来信,说姚澄身体恢复还是慢,医院手术大致不错,而手术以前护士为病者洗擦身体,却损伤了好多处,以致现在还觉痛。曾依我的话去请教中医开些补药,吃了药怎么样,他没有说。

至美现在是两星期来一次了,她早已上全日班。她发胖,皮肤似乎是健康色。消灭残留的癌细胞的注射剂早停了,往后该如何,曾往肿瘤(医院)一次,挂不上号,以后就没有再去。

今天写两张,都是随便谈谈。

圣陶

八月廿九日上午十点半

注:

三官:叶至诚,叶圣陶先生幼子。当时在江苏省锡剧团工作。

云彬:宋云彬先生。当时是中华书局编辑,下放湖北咸宁文化部干校。

傅彬然:曾任《中学生》杂志编辑,叶圣陶先生同事。当时是中华书局编辑,下放湖北咸宁文化部干校。

十月十一日

爹爹:

昨天中午接到电报,我没有回电。因为我想,我六号发出的信,总该到家了。我在中秋节前就发出一封信,这封信可能遗失了。我也一直在等家里来信,等得很急。中秋节前阿满来信说爹爹前一阵身体不大好,她自己身体也不大好,因而很惦记。我的身体一直很好。同房间十个人,只有我一个人从未生过病。可能因为受到的照顾,劳动不如他们重;也可能自己比较当心。放牛这活就是两条腿累些,要站,要跑路。牛对人很和善,从没有发生过用角顶人的事,最多脚被牛蹄踩了,肿痛几天。这种事总发生在几条牛挤在一起的时候,只要小心些就可以避免。天气变化较多,我是宁可穿暖一些,尽量避免受凉。近来觉得有些困倦,是睡眠时间不够的缘故。食量一直很大,每天至少一斤半。生活很好,顿顿大米饭、白面馒头,鱼、肉、豆腐也经常吃到,营养够丰富的。所以一切都可以放心。我每隔十天总写一封信,如果收不到,那就是遗失了,不会有别的原因。因为信总是托人去寄,中秋节前那封信是托一个孩子去寄的,可能他把信丢了,害得爹爹这样着急。我以前信上说过,如果真害了病,倒有时间写信了,所以接不到我的信,绝不是我身体不好,不能写信的缘故。我希望爹爹或阿满也能每十天给我一封信。免得我惦记。

水稻还没有收割完。我因为放牛,只割了两个小时,跟别人比起来,真有点惭愧。打场,也只参加了一个夜班;还把稻运回场上来,做过一个夜班。放牛就是耗时间,有些天从早上五六点钟一直放到晚上九十点钟。哪条牛歇下来就放哪条牛,想方设法凑牛的歇工时间,使它们能够吃饱,不至于在使用频繁的时候掉膘,还希望它们过冬之前长膘。水稻收割完了,紧接着是种冬小麦,兴修水利工程,牛的使用更加频繁,牛倌的劳动时间可能更长。到了冬天,牛不能再放,一是没有草可以吃了,二是牛在户外要受冻,就得把它们整天拴在牛棚里,喂草、喂料、喂水,把屎、把尿,据说工作更为紧张。我已经放了两个多月牛了,很可能一直让我管下去。我也对牛有了感情,很愿意再管下去。到时候,我准备搬到牛棚里去住。

国庆节,我们宰了一头黄牛,说是老牛,其实只有十二三岁,因为牙齿已经磨损,吃不动干草,去年冬天瘦得几乎死去。今年有了青草,吃得又肥又胖的,因为怕它过不了冬,只好把它宰了。牛要三岁才能干活,这样算来,一条牛使用不满十年。这条黄牛,杀死了除去内脏,有四百七十斤,分给了别的单位一小半,我们就吃了好几天,肉也并不老。过去听说水牛肉不好吃,其实也不然,上个月有个单位的一条壮年水牛从高坡上摔下来,腿脱了臼,无法医治,只好宰了,(这是责任事故,我们已引为教训,放牛的时候特别注意)分给了我们几十斤,肉也不粗,还没有黄牛肉的臊气重。过国庆节,我们还杀了一头一百几十斤重的猪,买了两百斤鱼,大大改善了生活。我们的伙食费是每月十二元,粮食吃得多,煤价又比北京高一倍。吃得这样好,管伙食的人真是费尽了心。

覃必陶、周振甫也和我一起放牛,跟他们比,我还算腿脚灵便的。金韵锵在放鹅、放鸭,顾均正、唐锡光在瓜田结束之后管烧水,每天烧几大锅开水。别的事下封信再说吧。

今天我有半天假,想自己去发信,免得又遗失。

祝好。

男 至善

十月十一日

注:

覃必陶、周振甫、金韵锵、顾均正、唐锡光:当时均为中国青年出版社编辑,和叶至善先生同在潢川干校。

十月二十日

至善:

此刻接到你的信,我没事,又来写信了。

你的看牛经验真不少,不亲历其境,谁知道要操这么许多心,费这么许多力。你没说起共有多少牛,归你管的有几头。下次说一说。

我近来未曾感冒。洗澡总要隔三四个星期去一回,大前天与三午同去,好太阳,不致受寒。我除了眠尔通、硝酸甘油片而外,不吃什么药。你所叮嘱的,(即关于川贝片的话)我注意就是。

昨天冬官来,说他们机关将于下月搬往河北蔚县,家属一起走。蔚县是山区,看地图,海拔至少一千公尺,又是个风口,所以很寒冷。姑母须待修官生产后照料一个时期再去,或者暂时不去,而住在修官处,修官输了血,此刻(上午十点半)正在剖腹取出婴儿,姑母要十二点过后才能去看她。

昨天街道上叫调云与老田老婆去登记,调云丈夫在天津,老田在安徽,预备到要叫离开时有个去处。据说我们叫“民主人士人家”,街道不管的。兀真那个区域则叫挖防空壕。我们八条好像没有说。(据说也说了,但是不详细如何挖,挖在哪儿。)

听人传说,一般是有亲投亲,有友投友,有人在干校的则家属投干校。我现在这样想,没有谁叫我离开,我当然不动。万一叫我投干校,则我在凤阳与潢川之间挑潢川,与满子作为你的家属而投潢川。你说这样好不好?望你作个回答。至于万一听见“警报”,兀真已听说,“警报”的表达方式与抗日时同。我们就留在家里,与一九三七年在苏时同。

教部在这十天中间分批动身,现在几乎走得差不多了。一座大楼间间锁门,很少几辆自行车搁在门厅里,显得特别静寂。我们学习还照常,指挥部没有说什么,当然照常。

小弟那张手拿谷子穗的照片,四条照相馆把他放为四寸大,本店里贴一张,在隆福寺街东口转角处“燎原”照相器材店里贴一张,算是一种宣传材料。小弟还有好几张与他人合照的,个个人一股朝气,叫人看了感觉兴奋。

地下铁道至今未见营业,大概是暂不营业了。据至美说,参观过的人觉得坐在车中很气闷。电台里有个血压高的人,下了地道就感觉不舒服,只好不参观就上来。这样看来,待开放的时候,我是不是能去试乘,还说不定呢。他国有地下铁道的很不少,是不是全是气闷的呢。还是北京的有什么缺点,故而令人气闷呢。

三午扎针,扎了两个五针。今天又去北京医院,医生叫再扎五针。据他说,似乎松一点,大效验也没有。扎满了这五针,他预备回密云去了。

调孚本来要去干校,直到动身前一天,领导传上级的意思,叫他不要去。他现在管报纸信件收发,做得各家各户很满意。宋傅等人则看守房屋,还要轮流值夜班。

就写两张。

(王汉华于上月下旬去干校,地点与中华同,咸宁。)

圣陶

十月二十日午刻

注:

冬官:名江冬,叶圣陶先生的外甥。

姑母:名叶绍铭,叶圣陶先生的妹妹。

调云:名施调云,叶圣陶先生家的阿姨。

调孚:徐调孚先生,叶圣陶先生的老朋友。

宋傅:宋云彬先生和傅裕然先生。叶圣陶先生的两位老朋友。均为中华书局编辑,当时下放在湖北咸宁文化部干校。

王汉华:王伯祥先生的女儿。在新华书店工作。

中华:这里是指中华书局。

十月二十八日

爹爹:

今天中午接到长途电话(一直接到我们连,真是方便极了)我实在感到突然。三午说:教育部要我们家两三天内离开北京。真教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要我回来,我想,我就是回来,两三天内也解决不了问题,只好含糊答应。电话挂断以后,我向领导上请示。军代表说,这里是要接待迁离北京的家属的,但要按计划分期分批进行。房子正开始造,两三天内搬来,则无法解决住的问题。我认为军代表的话是对的。我回来一趟,问题解决不了,这算什么呢。过几天真要迁家了,我是否再请假呢?再想一想,教育部也不会逼得如此之急。可能是要爹爹两三天内做出决定,是跟教育部迁到凤阳呢,还是有别的去处。(三午的话一定走了样,他这种过甚其辞的脾气还没改掉)因而我又赶到校部去打长途,等了两个半小时才接通(打了两分钟,花了一元八角),听到阿满的声音,并没有三午说的那么慌张。我主要说:教育部可能是两三天内要我们家做出决定,部里好作安排。现在回答教育部说,决定到我所在的地方,不跟教育部撤离,至于哪天离开北京,由团中央安排决定。阿满提出是否可以考虑去白马湖。我说,可以再商量。

这里房子已经在动手盖,据说出版社打算盖五十间。但真是各人都要把家属迁来,怕还不够分配。去白马湖也是一条路。我把来这里和去白马湖的利弊想了一想。①白马湖在国防上是第一线,河南则属二线,黄湖在河南这范围内,则属三线,以安全论,黄湖为好。②去白马湖交通方便,来黄湖下了火车还得乘六个小时汽车,爹爹的身体不知可经受得了。③白马湖锅灶齐全,到这里则得另起炉灶,并准备先吃一个时期的大锅饭。爹爹是否能习惯。④阿满对白马湖的生活较熟悉,还有大嫂嫂照应。⑤以政治条件论,这里为好。许多中央文件、报告,都能听到传达。我想到的就是这五点,请爹爹和阿满商量商量,还可以请龙兄和老潘来商量商量。龙兄不知作何打算。如果决定去白马湖,我就可以请假回家安排迁家的事。我希望你们来黄湖的,便于照应,也免得互相挂念。上封信上说,最好能要求在潢川县也落一下脚,住个半年三个月的,到明年春暖再迁来黄湖。其他“民主人士”政府是如何安排的,是否还有一点照顾?爹爹如果知道,来信也讲一讲,好让我作考虑的参考。还有如王先生、宋先生等,他们作何打算,来信也讲一讲。

我们出版社的房子虽在低洼地区,家属住房则准备造在场部附近的高地上。像今年这样的水灾,可以不致受淹。电灯是有的,吃水用井水,(据说准备装上自来水)洗衣可以在黄湖里洗,很近。粮食是大米、白面,菜则平日是素的多。我认为生活条件是不苦的。将来迁家属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规模,要看形势的发展。如果像我们来的时候那样,多带些东西也不妨;甚至可带一部分家具;如果形势吃紧,那又是另一种情形了。一般家庭迁离北京,家里的东西怎么办,有无先例,请告诉我。要作全部丢掉的打算。我在这里过了半年多,体会到一个人的生活需要并不多,一个铺盖一个箱子就足够了。安家则还需要一些日用家具,如锅子水桶之类,要简化也尽可以简化。

三午作何打算,兀真家里作何打算。他们倒真该考虑考虑。如果迁到这里来,爹爹和阿满是必然要来的,还有没有别的人,小佳怎么办?我好在这里登记人数,请领导安排住和吃的问题。问题是要考虑的,但是不要着急,不要发愁。不管到哪里,一切都会安排妥帖的。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过得去的,抗日战争八年,生活不能算不艰苦,不是过去了吗?现在政府多少给我们些照应,交通条件也好上不知多少倍。固然,爹爹年纪大了,但也应该想到,还可以看到这样的世界性的大革命,看到彻底埋葬帝、修、反是多么幸福。生活有点变动,吃点小苦,实在算不了什么。

信写得很潦草,只好请爹爹费点眼力了。至美怎么办。三午在电话中好像说起“姑姑”怎样怎样,但听不清楚。她是离不开电台的工作的,难道也可以打算跟家里一起走吗?(许多事也可以和至美商量商量。)我又怀疑三午说的是姑母。姑母如何打算,我也很不放心。上封信上提到,姑母还跟定江冬为好。住在江修家只能作暂时打算。

要说的话很多,再考虑一下,隔四五天再写信吧。希望快回信。祝好,要安心,不要过于紧张。

男 至善

十月二十八晚

注:

大嫂嫂:夏满子的大嫂,名金秋云,信中常称“大嫂嫂”。

白马湖:位于浙江上虞,夏满子的娘家在那里。

十一月三日

爹爹:

二十八日虽然通了两次“长途”,但是电话里许多问题来不及问,许多情况来不及说。我最急需知道的,是教育部军管会是怎么跟爹爹谈的,爹爹作了答复以后,他们有什么表示。看了来信,我就放下了心,教育部军管会还是管到底的,看来还可以有一定的照顾(对“照顾”,我的心里也很矛盾。一方面认为我们应该与一般人相同,不应要求照顾;一方面又想到许多具体困难,希望还有一定照顾。)现在就看教育部军管会如何决定吧,我们就绝对服从。

阿满在电话中提起可否去白马湖,我把去白马湖和来黄湖作了比较,在以前的信中已经提到了。我征求了好些同志的意见,大多数人劝我去白马湖。主要考虑到一是生活容易安排,二是减轻这里接待家属的压力。另一个人劝我来黄湖,说去白马湖从政治上考虑不妥当,并且与党和政府不容易保持直接联系。我也知道这意思是对的,但是考虑到生活条件、交通条件,怕爹爹都有困难,意倾向于去白马湖。现在爹爹既然说去白马湖不妥,那我就死了这条心,也省得三心二意了。到这里来的困难是:一、下了火车得乘六个小时汽车,如只有大卡车,对爹爹说来,怕太辛苦;二、住房暂时有困难,怕不能分配到一家一间,可能要暂时集体住,并且很挤。暂时不能自己起伙,只好吃大灶,菜只一样,葱、韭、蒜免不了。用热水也有困难。这些问题两三年后是都可以解决的,连交通也可以改善。因从信阳到合肥,将筑一条铁路,这里离这条铁路只有十来里路。因而我以前的信中总是说,打算两三年后把家迁来,没想到如此急迫。我当然是希望爹爹和阿满迁来,可以日夕相处,免得老是挂念。我想最好的办法是在潢川城内先借到一个住处,暂时半年。汽车可以少坐两个小时,生活问题:如自己起伙,用热水等,都可以解决。这个打算,爹爹看情况可否与军管会的同志商量一下。我们这里的托儿所就准备暂时迁到潢川城内。家属中的中学生则准备转学到固始县中,大概也在城内。我是把困难想得多些,早上洗脸,想到爹爹不惯用井水;吃饭,连个桌子也没有,就放在床板上,坐在小板凳上,怕爹爹不惯;大便,上蹲坑,也怕爹爹不惯。爹爹如有克服困难的决心,把困难当作锻炼,那就什么都好办了。现在打定生意,听教育部军管会的回音。到迁家的时候,不管迁到哪里,我总可以请假回家的。兀真暂时不离开北京,事情也就好办得多。我想:北京是不会暂时放弃的,至多遭到轰炸,也不至于一上来就用原子弹。兀真家在铁路旁边,离车站又近,倒不大安全。调云迁天津的确不妥,要走只好走老戴家乡,或她姊姊那里。她不愿走,政府又没有要她非走不可,暂时留下也好。老朱因部里有任务不走,她爱人则应由所属工厂决定。厂在海淀,与军事关系不大,可能目前还轮不到迁。(说出版社的印刷厂是要动迁的,详细情况不清楚。)老田家似应该迁,或回乡,或去凤阳,我想以回乡为好。八条七十一号暂时不会迁空,我们的东西也不必全迁走。佳佳如果能许可带走,就带走,否则兀真的负担更大。我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就此打住吧,再想到什么,过两天再写信。从来信看,爹爹情绪还很安定,这是我最关心的。

祝好。

男 至善 上

十一月三日晚

虽然心里很乱,我劳动还是没松劲,请放心。

十一月十三日

爹爹:

昨天(十二日)又接到来信,很高兴。爹爹过生日,兴致还很高。祝爹爹长寿,能看到帝、修、反彻底灭亡,社会主义在全世界取得胜利。三官的信,看了,觉得他的情绪不太好,包袱很重。我是这样想的,过去走错了路,认识了就好,以后努力改。我是比较乐观的,也相信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领导下,一定可以得到改造的。所以干什么都很高兴,也很带劲。

迁到黄湖来的家属,第一批已在十一日下午到达,其中有周振甫太太。她不听周振甫的劝阻,带了一个六个月的外孙女,毅然决然来了,这种勇气可以佩服。现在她和沈芳娟等的家属,同住在一间屋子里。生活上的困难当然是很多的。我们连里,已经造好了五间新屋,门窗还没有上;还在附近修好了七间旧屋,在相邻的生产队借了三间民房;将来就分配给把家属接来的同志。现在又在加紧制土坯,准备赶造十几间新屋。可能还要在附近生产队借些房子。所借的生产队的房子,我想将来大概要安排一小部分同志去插队,让他们在那里落户。场内的新建的房子和修理好的房子,就分配给不能插队落户的同志。金韵锵太太也不愿意回绍兴,大概第二批到,说是在十五号左右。她只有一个人,比较简单。还有顾均正太太,则不知道哪天到了。

学部迁罗山。这地方我五八年十月去过,南北一条街,比潢川小得多。汽车站在城南,不从城里经过,所以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城里在十年来有什么变化,只看到汽车站附近多添了几座仓库。听去过罗山的同志谈起,好像改变不大。地势比潢川高,大水淹不着,也盛产大米,还有大别山下来的许多山货。学部这么大的机关,如果全搬到罗山,房屋的困难一定很大。潢川原来是专署所在地,所以建设较好。听说中央机关也在城里借了一些较好的房子,准备安置“老、弱、病”的高级干部。城东就是潢河,风景也很好。

刘莹同志这次回北京,除了接自己的四个孩子,还负责这一批来黄湖的家属的组织工作,所以忙得厉害,能抽空到我家来一趟,已经不容易了。要不是那天三午一个“长途”弄得我心神不定,我也不会麻烦她的。托带东西,交到出版社郭沈澄(或王良吉)同志那里就可以,阿满还赶到三里屯去,其实不必。带给我的被子是与别人的行李一起托运的,还没有到,不会出问题的,可以放心。这批迁来的家属除了行李,还带了一些家具,东西实在不少,到了信阳,得分批用汽车运回来。我现在很定心,等教育部军管会有了答复再说。很可能迁家将延到明春。如果这样,我想请假回家一次,时间总在阳历年后,甚至在阴历年后。我想不一定赶回家来过春节,那时候回家探亲的人很多,火车一定更挤,我不必凑这个热闹。

每天五时一刻起床,顾不得洗脸,第一件事就是把牛牵出牛棚,免得它们在棚里多拉粪。晚上九点半给牛把了尿屎,一条条牵进棚去,然后洗脸洗手洗脚上床,大概已经十点半了。真是睁开眼睛就是牛,待牛睡了我再睡。我们现在又增添了牛,水牛有了十四条,黄牛有了六条,加上一条毛驴,一共二十一条。赶出去放的时候,一大队,真有点壮观。附近的农民看了很羡慕,一是羡慕我们牛多,二是羡慕我们的牛壮。全农场的牛,据兽医说,也是我们连的牛膘情最好。他还说,像我们这样起早摸黑,打着电筒放牛,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还有用短草碎料(把稻草铡短,黄豆磨碎)喂牛,这里过去也是没有的。这两天我们还在用发了酵的米糠掺在草里喂牛。米糠发酵后,香味如酒酿,看起来好像能刺激牛的食欲。结论如何,还等进一步试验。牛的食量真大得惊人,吃青草的时候,看它们慢慢地啃,草长吃两个小时就饱了(饱了就躺下反刍,所以知道它饱了,还可以看它的胃部,在左肋骨后方有一凹的地方,如果鼓起来了,与肋骨相平就是饱了);草短吃三个来小时,也不知道它们到底吃多少草。现在开始喂,才知道一条牛一顿要吃一汽油桶干草。因而铡草的任务很重,预计草枯以后,全部喂的话,两个人一天到晚铡草也供应不上二十一条牛吃。养牛组目前有十个人,五十以上的倒有六个,四十以上的三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还病弱的居多。我算是数二数三的劳动力,因而担负的劳动强度较大。如铡草,目前主要由我掌铡刀。每天下午铡三个小时左右,只能供八九条牛吃一顿晚餐。(其余不用的牛,放到五点半回来,不再喂草。)喂这八九条牛,拌草料,侍候它们吃饱,得两个来小时。拌草料也是较重的工作,经常也由我负担。

又讲了许多养牛的事,我对养牛津津乐道,实在很感兴趣。回来的时候,我还得细细讲。因为每天都有可讲的事。如昨天,就给五条小牛穿了鼻孔,给两条拉豁了鼻子的大牛补穿了鼻孔。如何穿法,就大有可讲的。要牛听使唤,全靠鼻孔,因为一拉绳子,它就痛,不得不听话。鼻绳有时候脱了,要重新拴,那时要胆大手快,用两个指头把它的鼻孔揪住。这一手,我也学会了。讲到这里就算了吧,留着下次再写。

祝好。

男 至善 上

十一月十三日晚

注:

顾君正:叶圣陶先生在开明书店时的同事。后就职于中国青年出版社,当时也被下放潢川干校。

周振甫:叶至善先生的同事。当时也在潢川团中央干校。

十一月十七日

至善:

今日上午接到你十三晚上写的信。我的信十日上午寄,十二日你就收到,计三天,你的信十四日寄,今天(十七)收到,计四天,比较之下,去信快一天。

你谈养牛的经历,我看了极感有味,将来晤面时还可以听得详细些。

一九六五年秋季游四川,在自流井听老盐民诉苦,说从前资本家爱牛不爱人。牛牵磨,牵了若干时必得让它休息,跟在牛背后的人可不得休息。如今牛的地位没变,与从前一样,只是劳动的生物机器,而管牛的人则与从前绝不相同了。如今管牛是集体生产劳动中的一个重要项目,自当竭心尽力把牛管好。听了兽医的话,可知你们做得对,这是很好的安慰。是不是还可以把你们的经验推广开来,让老乡们在管牛的工作上也有所改进?我还想到配种,管小牛,如果也将列入你们该管的范围,那真可谓大有可做了。

你预先为兀真将生的孩子取名“子牛”,极为赞同。我想满子、兀真、三午他们也一定会赞同。

我们院子里的壕沟不合格,一般要三米光景深,而我们这里两米也不到,再挖下去就要出水了。八条里有好些处都在挖,调云每天去参加挖掘两小时有余。将来如有警报,我们的人就得往他家去躲。至于我们院里的沟,何时再把土填下去,把砖头铺上,恢复旧观,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弟的同学,两男两女,都见过了。两个男的,一个叫王谦,一个叫胡京京,两个女的不记其姓名。给我的印象都很好,一股朝气,绝无某些学生的“流气”,虽然没听他们多说什么,可是他们在屈家圪坮自己管自己的情况就够叫人佩服的了。似乎对于建设新农村还没有多大考虑和办法,但是安知过了一年两年,他们不更有长进,在这些方面做出成绩来呢?老乡不很相信他们会在农村待多久。究竟能在那广阔天地里待多久,当然全看他们的思想和毅力。

此外让小弟写吧。昨今天气甚冷,最低已到零下五六度。

圣陶

十一月十七日下午三点半

十一月十八日

至善:

你这次来信,说起三官情绪不甚佳,思想包袱重。昨天忘却把最近他寄来的两封信附寄给你,故而今天又写这封简信。他的信也不需寄回。

昨天我的信里谈管牛的一节里,在“管牛是集体生产劳动中一个重要的项目”之下漏掉一个形容性的插语“像管理拖拉机站一样”,现在补上。

最近“地铁”又出了毛病,说是电线摩擦发火,把四节车烧掉,车中都是参观试乘的人,死伤不在少数。据称车是塑料做的,易于燃烧。或许是人家未曾用塑料而我们利用塑料,没考虑到易燃的问题。此事当然不宣传。

关于取名“子牛”,我昨晚吃晚饭时说起,或者改“甘牛”,总之不要离开“牛”字。听三午口气,好像都不大赞同。

昨晚大奎厂里有人来(他们有什么事要到西宁去),说大奎工作和身体都不错,那个拐棍不常用,只在上厕所的时候用。

下次再写吧。

圣陶

十一月十八日上午九点

十一月二十一日

爹爹:

昨天(二十日)接到十七日的来信。照片看到了,爹爹精神很好,阿满也很高兴,很使我放心。俞平伯居然也进了“五七”学校,这样的生活大转变,他如何适应,难以想象。但是也想到,他能受得了这样的转变,像爹爹这样的身体,一定更没有什么大问题。我总是把困难的方面想得多了一些。出版社第二批家属,是于二十五日动身来黄湖,其中有顾均正、王幼于、陈趾华、金韵锵的太太。她们都只有一个人,比较好办。

十五日,这里下了一场大雪,草屋上积了三四寸厚,十七日出了太阳,雪就化了。天气比起北京来,还不算冷。我又要说到牛了。这一来,养牛可困难了。牛棚不够大,六条黄牛加上一条毛驴,拴在两开间的草屋里;十条(又添了一条)水牛拴在三开间的草屋里,挤得人也插不进去,喂也没法喂。牛棚得添建,牛槽得做起来,许许多多工作,都得自己解决。牛倌宿舍总算造了一间,可住五人,土坯墙,草顶。土坯垒的墙都是缝,得用泥糊起来,门窗全没有,可能只好用草帘子挡风。要这些都弄好了,牛倌才能搬进去住。晚上现在是看到一点钟,给十五条水牛把屎把尿完了才完事;早上是五点钟,再把它们牵出来把尿把屎。早、夜是轮流的,我轮过了五天夜班,今天开始值早班。以后搬到牛倌宿舍去住了,就得轮流值全夜班。水牛一泡尿少说有一脸盆,要是不及时拉它们出来,牛棚里就成了尿池子了。这些辛苦,不放牛是体会不到的。黄牛没有这样的习惯,得有人在旁边守着,看到它拉屎就用铁锹去接,撒尿就用粪勺去接。天冷了,牛不出棚,牛棚里就断不得人。我倒不是怕苦,目前牛棚、牛槽不齐备,工作实在困难。爹爹信上说到老牛倌诉在旧社会的苦。我想,放牛这活要看为谁服务:为地富服务,受地富剥削,当然是苦;为人民服务,那就虽苦也乐。为了抓紧时间(如中午休息时间)把牛喂饱,我们也经常饭吃得很迟,只好吃冷饭。这两天晚上给牛把尿把屎,也冷得够呛。(两个人值班,给十五条牛把尿把屎,得花一个小时)但是我是很乐意的,从没有抱怨过。爹爹又说起配种的事。我们这里是这样的。黄牛水牛,有专门繁殖的牛群。我们养的牛,大多是从牛群里拉来的小牛(黄牛一岁,水牛两岁)。现在自己只有三头水牛,它们当然也能繁殖。今年就生了两头小牛,死了一头,因为母牛还不到三岁,发育不全,没有乳汁,小牛用奶粉喂了三天,第七天就饿死了。另一头母牛是生第六胎了,小牛很健壮。母牛大概每年一胎,因此明年可能还添三条水牛。如何有计划地使母牛配种,目前还提不到日程上来。因为这三条母牛,可能已经有孕了。据我观察,牛发情是在阳历九月前后,这段时间,母牛经常跑到别的队去找公牛,或者跟公牛打架,现在,这种事情就很少了。而各队的小牛大都是八月生的,水牛怀胎十一个月,算起来也是符合的。从这里也可以体会到,许多知识,不经过实践,的确是很不完全的。例如在城市,天天看到张家的水牛,但是连牛鼻绳是怎么拴的,现在都记不起来了。在东北四清,天天看到毛驴推碾子,可是连驴怎么拴在碾子上的,也没看清楚。这一手,我现在也学会了。这里看重水牛。水牛力气大,使用年限长,一般可达二十年。一头好水牛值一千多元。黄牛则不值钱,如一岁的小黄牛,只能卖六十元到一百元钱,使用年限只十年左右。水田的活也能干,但力气小多了,一般用来拉车。

又谈了许多养牛经。我身体仍很好,不用挂念,很想能回家来看看。如果没有太大的变化,我想春节前后总可以回家的。现在需要回家探亲的人也不多了,有的已把家迁来,有的为了安排家务(如爱人、子女下放)已请假回去过了。我想总可以轮到我的。祝好。

男 至善 上

十一月二十一日

注:

俞平伯:著名红学家,叶圣陶先生老友。

十一月二十八日

至善:

廿五日接来信,又大谈管牛经历。牛的大小便要如此照料,总不是事,要想些简便的办法才好。大概是牛棚太狭窄的关系。如果宽大些,规定一个角落为牛的便所,那就牵牛到那里去好了。或者像猪一样,加以训练,使牛在要便的时候自动到那里去,那就更好了。大小便和灰和土铲起来,可做肥料。三午小弟都说牛棚里起出的肥料和猪圈的圈肥同样好。不知道你们用盆盛着的小便是不是留起来。我记得从前住张家院子,几条牛就在我们屋背后。张青云和他的雇工当然不会在夜间起来管牛的大小便。而他养的也是水牛,可见水牛也是能够习于在棚里自由大小便的。你们现在这样不怕麻烦,主要是为牛棚的清洁,又可省经常要铲除带粪便的土、换上干净的土的烦劳。但是为此就得有人整夜守着。同样是劳累,宜取其轻的。不知道夜夜守着与准备铲带粪便的灰土,究竟哪一样轻便些。前次信里你谈到饲料发酵。我近来看见报上登的书广告(书广告好久不见了),说有一种关于猪饲料发酵经验的书将在十二月间出版。猪饲料发酵,研究的人大概颇不少,报上也见过报道。牛饲料发酵,一定也大可研究,你有些霉菌的知识,尽可以在这方面用些功夫。

前天满子写信,说如果可能,你在小弟在京的时候能回来最好。我也有同样想法。下次再写吧。

圣陶

十一月廿八日上午十一点半

十一月二十九日

爹爹:

今我值夜班,就在牛棚里写这封信。值夜班的任务就是给黄牛接屎接尿,给水牛把屎把尿。我们现在试验,黄牛虽然不像水牛那么爱干净,在卧下的地方就拉屎撒尿,但是也可以按时牵出牛棚去把。这样就改变了过去的老习惯,使牛棚里既干燥,又干净。两人值班,十一点半开始给牛把尿把屎,二十一头牛轮流着来,要到一点钟才完事,我才能睡觉。

下面就不再讲养牛的事,讲一讲造房子。现在我们造的新房子,都是用少量的砖砌墙脚和柱子,其余都用土坯。这里的老习惯,制土坯用“切坯”的方法。选一块稻田,收割以后,用牛拉石滚把土压实,划上七八寸宽,一尺半左右的方格子,然后用切土的刀,依划线切四五寸深,再用起坯的刀把一块块土坯兜底翻起来。这两种刀都是特制的,前面拴着绳子,四五个人拉,上面有个把,一个人使劲往下按。这方法制作较快,每块坯有二十来斤重。但坯很不齐整,不免有长有短,有宽有窄,有厚有薄。还有一种方法是把泥和成泥浆,用木框(模子)脱。这样制的坯就整齐得多,大约有两块砖那么大。土坯干了以后很结实,因而屋顶就架压在坯砌的墙上,不用柱子,但是一经雨淋水泡,土坯就要酥掉,屋顶就要塌下来。我们造的新屋用砖砌柱子,就为了弥补这个缺点。新造的牛倌宿舍,没有用砖砌柱子,全用切坯。坯很不齐整,墙凹凸不平,好像碉堡似的。(如果要把墙搞平整,要泼水把土坯弄湿,用泥土填平)土坯之间缝道很多,我花了四五天,用泥把一道道缝全抹了一遍泥。牛棚是旧的,土坯之间的泥已经脱落,我也把墙全抹了一遍。总之先把牛的过冬准备做好,其次再顾到牛倌自己。屋顶只有木头檩子,用细竹竿做桁,铺上稻草,抹上泥,上面再盖稻草。盖稻草只有一位农工能做。这位农工是原来的生产队长,现在是我们的技术指导。说起这位农工,真是多面手,除了庄稼活,泥工木工都拿得起来,杀猪宰牛也是他,似乎任何问题,找他都能解决。我想,这样的人,世界观的确跟我们不同,任何事情,只要有一双手,都能做到,决不会在困难前面有什么踌躇。我很希望永和也能锻炼成这样的人,这不光是技术问题,主要是世界观问题。

农工的确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如有位兽医,他每天清早出门,各个生产队轮流跑,去看牲畜有没有病,健康情况怎样,而不是坐在家里等别人来请,并且天气一有变化,就叫我们注意些什么,做到了防重于治。他的技术理论可能并不高明,可是这种精神则大可佩服。那天下雪,他就冒雪走遍了各队。

文化部系统下放疏散,做得很彻底。我很难想象,像傅先生,到了“五七”学校能做些什么。顾、唐两位现在在烧水。家属来了,开水的供应量大增,忙得他们不可开交。周振甫则担负许多家务劳动,如挑水、送饭、买东西,真够累的。周太太则在屋里管小外孙女,不大见她出来。

天气还不算太冷,我还没穿上棉裤。这里空气里水分多,所以比北京下雪早。早晚我们用冷水洗脸,现在要用热水就更困难了。好在我是不大在乎的,身体好,经得住。

别的下次再谈吧,永和在家里,应该参加街道上挖防空壕的劳动。每天挖两个小时,这是应尽的义务。

大奎很好,我就放心了。

祝好。

至善

十一月二十九日晚

十二月二十日

至善:

小弟还没有走,他大概要过了年才走。王谦是母亲病,又要搬家到河南,联系还没弄妥当。胡京京是父亲病,也须搬家,尚无去处。因而他们两个都要留一段时期。小弟走的时候大概和两个女同学结伴(女同学回来迟,要住足个半月才走)。留在延长的五个同学给他们来过信,说帮助搬家是正事,他们回来探亲迟些没关系。从可推知他们十一个人的团结是很坚实的。在京的五个人,约定每逢“五”到我们家来共同学习。已经学习四次,并无间断。虽然只是选一篇毛著,轮流由一个人读,余下的人听,而不多就所读的共同讨论,单是“有恒”也就可取了。别家的回来的下乡青年,我没听说过有同样的事。

此刻同时接到三官的信,他说他已经得到正式宣布,是内部矛盾。姚澄的检查,群众还通不过,尚须重作检查。他要帮助她,他说这又是个包袱。

你们管牛组受到表扬,可喜不在表扬,而在真有了些实际成绩,经过公众的鉴定。开了现场会,你们的实绩推广开来,从学校范围推广到各个生产队,那更有意义了。

最近一期《红旗》上有一篇报道上海各县普遍办小化肥厂的成绩。今天早上听广播,报道福建某一个县普遍办小型水力发电站的成绩。这些消息真叫人感动,我国农业的前途真是未可限量,因为我们走的都是人家没有走过而且难以仿效的道路。

我练习过两次躲警报了。一次是在本胡同里。预先关照时间,三点钟吹叫鞭为号,各自进防空壕。那天我和三午、调云、佳佳、小三、小四共六人(其他诸人都出去了),走下院子里的不合格的防空壕,为时两分钟。后来街道上来调查所占时间,我们就说两分钟。又一次是前天,我正在林老家里。事前并未知晓,忽听警报响了,大概是手摇警报机,声音全部从有线广播网传出。于是赶往大楼的地下室。部中留下的人员和家属都到那里。那地下室我还是初次进去,大概比较安全。要把上面五层楼炸穿,才轮到地下室,这该要极重的炸弹了。进出口有极厚的铁门,或许核弹也可以不受影响。事后总结,说全部人到齐八分钟,慢了。有些房间没锁上,还有桌上摊着文件的。这些都是缺点。我想,全城用响亮的警报器发声,让全城的人演习,大概还不至于。如果来一次,各国记者都要认为重要新闻了。我只恐在乘电车的时候遇到演习。

写到这儿,兀真从医院回来了。她生产期间身子不错。小孩我也看见了。究竟叫什么,还没听他们说。名字只是个符号,叫什么都可以。

文学研究所从罗山又移到息县了。是平伯写信给他的四姨,而元善间接听说的。元善说,政协系统有十三个单位(包括各民主党派)到湖北沙洋。去的已有不少人,他夫妇二人只要听通知就动身。他的小儿子可不能去(如何着落,他没言明)。他的大儿子,还在隔离阶段。

韩惠沅来信,说苏州无锡调一部分人口往盐城专区,南京则疏往淮阴专区。宁、苏、锡与苏北同在京沪线上,东边都沿海,以战事而论,地势并无多大差别,而现在这样安排,可见兼有调整人口的意义。并且,人口调到新地区,本来只是消费人口的,有一部分转而为生产人口,这又有极大意义。我总盼做动员工作的人真要做得过细,要注意人家,不使产生“××惩罚论”的谬见。

你能请假回来一趟,当然大家喜欣。行期确定了,趁哪一次车有把握了,一定先来个电报。

尚有余纸,抄一首词给你看,是看了小弟他们在地里的照片,一股朝气,喜而有作的。调子是《水龙吟》。

下乡知识青年,延长来到新天地。黄原刨土,层坡担麦,身亲农事。窑洞兴居,樵薪汲水,诸般堪喜。喜躬行实践,庶几符合,马、恩、列。自力更生交勉,建新村从今伊始。看他大寨,如何奋发,我侪犹是。服务人民,非徒国内,兼包全世。念前程似锦,容光自焕,一团朝气。

今年国庆节前,我叫满子有便就买一瓶西凤或五粮液之类,她一共买了五六瓶,放在那里。待你回来,那几瓶该是喝不完的。

因潘太太来访,谈了两点钟,才把这封信写完。他们外国文学研究所也是到息县,动身日子还未宣布。中国文学和经济两个所是最先去的。

圣陶

十二月廿日下午四点半

注:

姚澄:叶至诚爱人,当时是江苏省锡剧团演员。

韩惠沅:叶圣陶先生的远房亲戚。

潘太太:翻译家潘介泉先生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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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以唐朝为背景,围绕主人公正阳英雄事迹。参考了古典诗词辞,希望给读者不一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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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大山里走出来。他,是痞子也是英雄。他时而冷酷狠辣,时而腼腆如邻家男孩。他有着人人都有的爱美之心,他……博爱但从不滥情。且看刘墨在意外被外星文明砸到后,如何利用外星文明收罗各色美人,成长为一代令人闻风丧胆的龙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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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的爱情,几分伤悲……热恋似火,如同夏季;初恋似雨,如同春季;失恋似夕阳,如同秋日里不甘枯萎的红花……然而冬天……我又想起了她。只是望着白雪,淡淡的,融化着……冬天、以及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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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路,望尽天涯!用枪穿人间,用心看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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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岁的少年——横遭变故——一封遗书——引出离奇身世和血海深仇——入江湖——赴雪域——化身修罗——沐浴仇人血——复仇之路的尽头——与至爱生离死别——误入封印之地——偶遇神秘师尊——为了一句承诺——破凡尘——踏仙门——携万古气运而来——誓将天穹幻灭——握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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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二十一世纪受自己爱人迫害而含恨而终的女杀手,她是古代性格内向,懦弱的公主。不相关的人,不相关的魂,在百年难得一见的血月之夜,灵魂错位。开启不一样的时空之旅。等待她们的是阴谋?还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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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胎单身二十四年的历史老师莫糖林,大学期间勇敢追爱,单恋学长惨遭拒绝,从此,对待爱情充满期待却缺乏自信勇敢,身边过客匆匆,追爱人却难以将就,周围情侣遍布,单身狗只能自我疗伤。直到有一天,莫糖林遇见了由于‘私生子’身份个性高冷傲娇的霸道总经理陆则栗,她明知不可能所以一心不敢靠近,他痛失十年恋人内心早已麻木。但缘分让他和她不断靠近,两人该如何走出心魔,跨越现实阻碍,勇敢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