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阿龙,大概是这上山之后,随着灵气渐盛,阿龙面色让我不安。原本跟他进一个池,也就是怕他有些不对付。
也因为,可能他是我的孪生弟弟,有时候我的预感就会很准确。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道自己真的是糊涂了——怎么就这么自己顾着自己休息了呢?
我慌忙起身,匆匆系上了里衣,便收了结界走了出去。
阿龙离我并不远,我三两步走了过去。见阿龙结界光色暗淡,仿佛不堪一击。若是往常时候,阿龙的结界怎么也因该是清亮的,至少不该是这般忽明忽暗的,仿佛是有什么阴影在其中扰乱了平静。
我心中不安更甚,却不知该不该出手将他结界唤醒。
事实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醒的。
我还在思忖,忽而他的结界微微颤抖起来,我目光一凝,双手飞快地结印,重新起了一个结界,将他的结界笼罩其中。
那一瞬间,我大概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阿龙的一个秘密,但是却是一个曾经被我撞破了的秘密。
因为我是第二次看到阿龙不受控制了。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着实被吓了一跳,那是三四年前的一个晚上,那日约莫是休沐日。
往往休沐日,我们都是白日里各自安排,但是到了晚上都会和阿爹一起吃饭。毕竟只有这样的日子里,阿爹才会按时回来,并且阿母会准备很多菜,一家人并上丫鬟管家一起用饭。
可是那日阿龙没有用晚膳便回屋休息了,常常有人说阿龙这人性情阴郁,但是我与阿龙毕竟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他虽然阴郁,但是往往爹娘的面子从来都是不会驳了的,更何况那日阿龙的面色有些苍白,似乎就是不舒服。
其实我对阿龙并不是很关注,他向来独来独往,我也不曾在意,可不知怎么的,我回小院的时候,却总觉得心中不安。
那夜流动的空气似乎也多了些灵力波动。
我也是试探地去了阿龙的屋子,推开门的一瞬间,一团黑雾迎面扑来。当时的我不过是元婴境界,对于那黑气来说可谓是不堪一击,便被狠狠撞飞了出去。
我心道这修为也是折在这儿了,可一调息,发现黑气虽然凶恶,但是其中邪气倒是伤不到我。
黑气之中隐隐有着侵蚀万物的气息,那边是大家往往说的邪气。我也不曾见过,只是听闻师长说,妖魔鬼界的善于此道。
我心道不好,立马又进了阿龙的屋子,只见他躺在床上,一身的虚汗,面色苍白表情却狰狞,仿佛在做一个特别恐怖的噩梦。
我只当他是邪气入体,立即将自己的灵气注入他的体内。我虽修习的寒冰诀,可我自幼体制温和,便是灵力也修不出那种极寒的杀意。
我引导着他的灵力,心中却是越来越愕然。
阿龙体内有一股更是邪恶的气息,就萦绕在他的胸口,我皱眉撕扯开他胸前的衣裳,只见那片龙鳞时隐时现,一时我也看不真切。
好在龙鳞时不时流淌出的气息似乎已经被阿龙自己压制住了,渐渐也稳定了,我最终也是消耗了不多的灵力,便给他安抚了。
我原想告诉爹爹的,可是阿龙醒了便威胁我说:“这事情不许第三个人知道,不然今后我便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我恨恨地锤了一下他的脑瓜子,道:“我差点被你那不知是什么的邪气打成重伤!我还记得回来救你,你就这样报答我?”
阿龙白了我一眼,仿佛也是没有什么力气还手,任由我锤了他的脑袋,还肆意蹂躏了一会儿他的头发,回道:“就你多事,你若不来,我也能压制住。”
我气的跺脚,可是我身边确实没几个朋友,阿龙于我来说不单单是胞弟,更是朝夕相处的挚友。看他一脸云淡风轻却也难掩的虚弱无力,眼神却也异常坚定,我知晓这是他不可说的秘密,我便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而又见黑气的时候,我瞬间就明白了我的不安来自哪里。
从小到大,除了那一次,我何时看过阿龙这般虚弱的模样?因此上山之后,入洞之前,我便不自觉地想跟着他罢了。
我又想到那时候我守了他一夜他的气色才慢慢恢复,我心中不免又是一紧,这次的波动似乎比上一次要强上更多。
果不其然,他的结界是自己碎裂的,撞碎这结界的自然又是那黑雾。
我也瞬间相信了阿龙的话,当初我刚见到的,确实是他能压制住的气息了。如今这气息,若我还是元婴,便是将我的元灵毁了,也是压制不住了。
幸好我已经是小乘,并且早有防备,我心中飞速念了好几个心决,护心决,强身决,结界也瞬间加强了两分。
可是黑色的气团肆意扩散,仍是撞的我的结界不住的颤抖,我反手招出生辰时阿爹赠我的法宝,那是一只白玉镯子,煞是好看。
这也是一个防身法器,比起仙人的仙气虽说差了不少,但是这镯子自有妙用,不必我时时掌控着才能发挥威力,而是只要召唤出来,便是会一直护着我,特别是有时候寻求突破不愿意人打扰时,这边是天然的结界。
我念着口诀,玉镯子旋转起来,泛起了白光,白光在空中流转,给结界又上了一层防护。
我这才得出手来,将阿龙扶起。方才慌乱间,我见着阿龙,比起三四年前的那次,他这回更是可怖。
不单单是面目苍白狰狞,浑身似乎都包裹着黑气,虽说面上看着尚可,但是紧紧握着的拳头上青筋爆出,看得我心惊肉跳,只知道他是真的在承受着一些非人的折磨。
那一瞬间,我脑中的思绪百转千回,看着这一幕,不自觉竟然也有些泪雾迷蒙了眼——其实我和阿龙,一点也不像亲生姐弟。
他外冷内冷,我外冷里热。我的热情在爹爹和阿母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至,对阿龙却少了半分。
也不是我不喜欢他,而是我和他似乎总有些不对付的。我说话他也不爱听,他感兴趣的事情,我却也兴致缺缺。
就好像我修习的是暮雨剑法,他心心念念的却是落日刀法。除了生活在一个院子里,我们更像是萍水相逢。
可是日久生情吧,再怎么不熟悉的两个人,生活久了,也有了些习惯。
但凡学堂有什么事情,我会不自觉的等他。有什么新奇玩意,便是自己只看一眼,觉得无趣的,也会觉得他或许会喜欢,也想着给他留一些。
慢慢的习惯,慢慢的亲情,慢慢的说没感情倒也不可能,只不过静水深流,不到此刻,怕是我自己也不觉得我会如此心疼我这个十几年来不怎么对付的胞弟了。
我将自己的灵气汇聚在手上,他胸口的龙鳞时不时闪着幽蓝色的光。
我避开了他的龙鳞,只是从他手臂输送着灵气。
其实灵气从头顶入气更加便捷,毕竟头顶连着心脉,是怎样的情况一探便知。我这样想着,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怕万一灵气相撞,给他弄坏了了脑子,之后若是泪涕横流怕他这高傲的性子还不如死了轻快。
毕竟于龙也是挺标致的人儿,残了总比傻了好。
可是我也不自觉的多想了一些,我想着若是他傻兮兮的,应该是比现在可爱多了。
——我隐隐觉得他体内的灵气和那黑气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仿佛是黑气想占据他的身体。我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去消散这黑气,而阿龙的灵气扩张开,使得不仅是心脉,连浑身的经脉都是硬邦邦的,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灵力流窜。但我知道的是,若是再撑下去,只怕他也得经脉尽断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的撤回了自己的灵力,只是留了一股小小的阳诀之力暖着他的心脉。
我心一横,心中又是有些叹息,我心想今天我怕是又得折这儿了,只求祖宗,爹爹,阿母,上仙,便是阿猫阿狗也好,保佑我这次还能逢凶化吉。脑子里胡乱想着,分散了些许害怕,于是我又引导着这霸道的黑气入了我自己的体内。
当时的我并没有多想什么,黑气进入我的体内时,便死死缠住的我的经脉,我也没有反抗。
我用我的灵气,和黑气相互碰撞着,很疼。
其实我很怕疼,我对阿龙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很多时候,也会喜欢跟他恶作剧,看他龇牙咧嘴却又无何奈何。
阿龙小的时候更无趣,长大了倒是更和气了。
我想,我是姐姐嘛,帮他分担一些也是可以的。
黑气十分霸道,缠绕着我的经脉,仿佛这就不能将我的经脉尽数霸占就不肯松开,邪气仿佛是一棵飞快成长的藤曼,从手臂,到身体,蔓延开来。
阿龙慢慢缓了神色,我心中稍安,可是疼痛却在蔓延全身的时候,在一瞬间便变本加厉得疼起来。
我那微不足道的护心决,瞬间碎成了粉末。
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我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仿佛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而这种思绪一出现,却又一瞬间归于平静。
我虚脱般一头扎了下去,却堪堪被人支起了身。
我抬头看他,他终于不像第一次那般不满了。
他呆呆看着我,好像很吃惊。
我笑了笑,他胸口的龙鳞闪了闪,便暗淡了下去,隐入了心口。
随即一直亮着的,是我胸口的鱼鳞。
我约莫也是知道了,这是我的鱼鳞护住了我的命。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我的鱼鳞不受控制的脱体而出,在我心口发着洁白圣洁的光,虽然微弱,却似乎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阿龙扶着我,不让我摔倒,但我也能感觉到他死咬着牙,他肌肉很紧张,毕竟他如今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柴一枝,他却不说一个字。
我尝试着调息却没了力气,黑气将我的灵力瞬间掏空,我有些不满,看着阿龙,却也说不出话。
我与他四目相望,好像是时间静止,最终还是我败下阵来,只是轻叹着笑了笑,带这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睡着的那一刻,我脑中还想——一定要阿龙叫我一声姐姐才行,不不,得叫我一声“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