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之前只要谈及他的过去,他都显得无比难受,不愿别人提起这段往事,这就好比在揭伤疤看血淋淋的伤口,不敢想象是何其残忍!她握着茶杯,深深地啜了一口,突然,她有些懊悔了,懊悔自己从前对他做过的事,是那么绝情。
思寒仍然沉思在回忆中,摆放在眼前的茶都凉了,玉玲重新给他倒上了热茶,虽然是很细微的举动,还是被思寒看在了眼里,为之动容。他注视着她,深深的注视着她,说:“第一次见你时我还真以为你跟她就是同一个人,至今我仍然觉得你像谜一样存在。”他想着小寒的母亲已经过世多年,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也许只是碰巧而已,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更何况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再者,你和她又不是一个妈生的!她的母亲叫秀梅,在她两岁时,为了保全她,死了。”
“我当时还以为……”她歉然地看他,眉尖轻蹙,不胜同情。她顿了一下,没有往下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像是笑自己的幼稚,“看来,我要诚恳的向你道歉才行,请原谅我……”
“你没有错,都是我神志错乱,不关你的事。”
“可我……撕毁了你太太的画像,”谈及画像,玉玲才记起自己手中拿着的正是小寒的画像,她将画卷递过去给思寒,“我把这个还给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这是什么?”思寒有点困惑。
“你自己打开看吧!”
思寒接过画卷,在手中慢慢展开来,他再次见到自己亲笔为小寒精心绘制的上半身画像时,突然不说话了,泪水打湿了他的双眼。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你,哪来的?”他哽咽的问。
“这画卷上的画的是小寒吧?这幅画像真是出自你自己的手吗?”玉玲无法相信眼前的他会有这么好绘画技艺,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显露出来。见他如此伤心难过,可以看出他用情之深!这份真情着实感染了她,对他产生了一种同情恻隐之心,不忍他继续悲伤下去,于是她岔开话题。
“是,是的!”他转过头,擦去眼眶中的泪水,然后握住茶杯子,深深地啜了一口,极力掩饰着内心翻滚的情绪。
“你还没告诉我,这幅画是从何而来?”思寒好奇的问,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幅画当时留在临清师范学校。莫非是冀美莲找过来了吗?不然怎么解释自己给小寒画的这幅画像,是如何落到玉玲的手中的呢?
“哦,是伟光拿给我的,”她打消了他的疑惑,“他上回去临清出差办事时,恰巧碰上,见到这幅画像,他觉得新奇,便买下了。今天我把它还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好了,现在告诉我,让我假扮你太太的原因吧?”
思寒沉思片刻,向她解释起来,尽量将事情简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厂里从上海进了一批纺织机,对方公司派过来的人,是我曾经相识的旧友。碰巧我们见了面,她非拉着我叙叙旧,还说一定要见一见我的妻子。你是知道的,我现在这种情况,不想让她知道,我担心她会把她所看到的一切情形讲给她的家里人听,再传至我父亲那里,我不想让家人知道……”
“要是你爹知道你在这,派人来接你,要求你回去,你还愿意回吗?”玉玲从他口中得知,他的家境好像不差,只少是个少爷,养尊处优的少爷。难怪当时父亲打赏他一千银元时,他面对金钱的诱惑无动于衷,当时大伙还把他当傻子。
“不会,我绝不会!”他面孔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的眼睛森冷而刻毒,压低了声音,咬咬牙,从唇间生硬的嘣出几个字来,“我告诉你,他是我在世界上最痛恨的一个人!知道了吗?”
玉玲呆住了,她从未听过这么仇恨的声音,见到过这样怨毒的目光。
“我和那个家彻底没有关系了!”他尽乎绝望地眼神里充斥着对父亲深深地恨意。
“我想,会不会你爹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呢?我爹还不是一样,为了一己之利,宁可牺牲掉我一生的幸福。”玉玲联想到自己,何尝不是,不禁唏嘘长叹。
“你不要替他们找借口,寻求开脱了,他们那辈人永远都停留在腐朽陈旧的思想中,被禁锢,所以,才会导致人世间如此多的悲情惨剧!”他萧索而冰冷地说。
“所以你逃离他的掌控,想证明给你父亲看,你离开他,照样过得很好,是这个意思吧?”玉玲接口说,似乎也认同了他的观点,找到了思想上的共鸣。
“是的!我宁愿死也不会向他屈服!”他眼神是坚定的,脸色是苍白的,充满愤怒。
“可小寒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再执着地坚持下去,有意义吗?”玉玲更是在试探着他的底线。
“意义?我追求的是婚姻自由,为的是与相爱的人长厢斯守,即使是小寒死了,但我也不能向他们妥协,若是没有他们的强行阻挠,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小寒也不会遭此噩运,离我而去!”他说得慷慨激昂,理直气壮,完全将玉玲震慑到了。
“可是——”他话锋一转,柔声对她说:“万一被她发现,我现在孤身一人在外……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小寒不在的事实,尤其是我娘,我怕她接受不了,即使没有我与小寒相爱这事,我娘她也很疼爱小寒,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你愿意吗?哪怕只是短暂的吃餐饭喝几杯茶的时间也行,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
“我怕我演不好!”她并没有直接拒绝他,委婉的说:“到时演砸了,令你难堪!”
“不会的,你尽量少说话,我相信只要你……”他原本想说配合,话到嘴边突然打住了,不好意思往下说,因为她毕竟不是小寒,夫妻之间那种亲密举动,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的,她肯定接受不了吧。
“好吧!”玉玲被他感动,心软了,想着,帮他这一次吧,想着自己曾对他做过那么多伤害他的事,就当作是弥补一下他。
思寒没想到她能爽快的答应下来,忙再次跟她确认:“真的?你同意了?”
玉玲见他激动兴奋的样子,心中也跟着乐呵起来,她补充道:“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三个条件!”
思寒想着只要她同意,就算是三十个条件,只要能办到的,都没问题。
“你说吧!”
“第一,你不许对我有肢体上的接触,除非是我主动。”玉玲对他还是有所忌讳,不过这一条已在思寒的预想之中。
“第二,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让伟光知道,你必须替我保守秘密。”玉玲的顾虑思寒完全明白,她是不想这其中产生误会。
思寒完全接受她提的这两点要求,他点着头接口问:“第三呢?”
“第三嘛,”玉玲指着那幅画像,对思寒说:“我把你的小寒还给你了,我想请你,给我也画一张,最好是与这幅接近些,好吗?”
玉玲想得比较深远,这幅画若是思寒拿去,万一伟光哪天要看,自己拿不出来,让他知晓是送还给了思寒,岂不惹出误会?到时作何解释,因为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这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思寒面带难色,因为自从爱妻小寒死后,他再无心拾笔作画。
“怎么?难倒你了吗?”玉玲十分不解,或许她不理解他“一片伤心画不成”的失意,“你不是绘画大师吗?何况还是教美术的老师!”
思寒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说:“好吧!我试试看!”
他们一直坐到茶馆快要打烊,才站起身来准备离去,思寒关心的问:“你看,都这么晚了,肚子一定饿了吧?走,我们一起去吃点夜宵吧?”
玉玲透过玻璃窗户望窗外,确实有点晚了,真弄不明白自己居然第一次跟他聊得这么晚,她拒绝了他的好意邀请,说:“不了!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再说太晚吃东西对肠胃不好。”
“那,我送你回宿舍吧!”思寒示意店小二过来买单。
这回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等他买过单后,上了思寒的车。
车内,玉玲向他询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那个朋友?”
“后天吧,我跟她约好的,就临行前跟她道个别。”思寒想着,在她走的那一天最合适,这样接触的时间越短就越不容易穿帮,“到时我开车过来接你。”
小车很快就将她送至了医院的门口,看到她走进医院大门后,思寒才放心离去,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与杜家两兄妹见面的时间转瞬即至,思寒早早地将玉玲接到了约定的那家咖啡馆。今天出门玉玲特意按思寒的意思,照画中小寒的模样打扮了一番,毕竟是第一次以这种特殊身份出现在他人面前,有点小紧张。
思寒见到杜心婷从门口走了进来,起身相迎。
玉玲抬眼望去,眼前猛地一亮,见那少女走路像一阵微风,轻轻缓缓地走向思寒的身边,她打量了起那位少女来,只看得见额前蓬松鬈曲的一绺刘海,和半遮在眼前的长睫毛,连那袭简单的白色洋装都纤尘不染。望着她,玉玲有一丝迷惑,这就是思寒口中说的杜家大小姐杜心婷?多么雅致灵秀的女子!站在她身边的思寒开口了,对玉玲说:“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及过的,杜叔的大女儿,杜心婷小姐。”他回看了心婷一眼,又跟她介绍起玉玲来,“她就是我……”
“不用介绍了!”心婷抢断了思寒的话,在刚见面的一瞬,她已经盯着玉玲上下看了个遍,“想必你便是小寒妹妹吧,今日一见,果然比画中的人儿更漂亮些!生得这么可爱迷人,难怪文天少爷会你被迷得神魂颠倒!”
是的,曾几何时,思寒在上海那段时日里,闲来无事时,就舞弄笔墨为小寒画过好几幅画像,那时所画的小寒,只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当时的心婷还站在一旁问他,画中的人儿是谁时,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说是他妹妹。令她没想到的是,后来听父亲口中得知,就在他回家后不久,为了府上的一个丫鬟,也就是他口中所说的这个妹妹,不惜断绝父子关系去私奔,从此远走他乡了。这事,她一直想不明白,到底这个女人有何魅力,让一个男人对她死心塌地?她只觉得自己输了,输给了一个女婢,但输得很不服气,凭什么她能够抢走文天的心?心婷认真的打量她一番,今日一见,似乎都明白了。
“嗯。”玉玲轻哼了一声,像蚊子叫。她不知怎么去回她,有些不自然,在思寒面前表现得很生分。心婷死死地盯着她,使她一下子脸就红了。她拉了一下思寒的衣服,低低地喊了句:“咱们坐下来聊,别傻站着了。”
三人坐定后,服务员为他们斟来了茶水。
玉玲对心婷不熟,自然无话可讲,她内心十分清楚此行的目的以及自己的身份,为了不让思寒在心婷面前难堪,主动的将身子移了一下,尽量靠近思寒身边坐。这一幕被心婷看在眼前,相反,她显得落落大方,毫无拘束感,对着他俩嘟囔着嘴,打趣地说:“别紧张,你放心!你不用将他看得那么紧,我可不是过来跟你抢他的,你俩就别故意在我面前秀恩爱啦!”
玉玲被她一说,脸变得绯红。思寒仿佛是忘记了他之前跟她的约定,一只手很自然地抓紧玉玲的手,另一支手搭在玉玲的肩头,对心婷说:“别羡慕我们了,赶紧的,找一个吧,你也老大不小了!”
“唉!”心婷叹了口气,“要是我能找到像你一样疼我的男人,我早嫁啦!现在的公子哥呀,要不就是不学无术,要不就是看上我们家的那点家业,没几个能看对眼。小寒妹妹,我可真羡慕嫉妒你,这么好的男人被你遇上了,为了你什么都可以抛下,爱得那么纯粹,我真羡慕你们之间这种没有杂质的,纯洁的爱情!”
玉玲又一次听别的女人评价眼前的这个男人,觉得好像她们个个都比自己更了解他。他真如她们说的这么优秀么?为何自己不觉得呢?眼前的这个少女从穿着打扮来看,应该也算是名门闺秀,从谈吐来讲,自然读过不少书,接受过很高的教育,思想前卫且开阔。那她与思寒是什么关系呢?他的身份完全与心婷相配,完全可以看出,她也是深爱思寒的女人!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从她们见面说话中就能感觉出来,这场景更像是情敌见面一般,表面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话语间夹杂着一股酸醋味,不乏嫉妒与羡慕之意。
“你们饿不饿?要不先让服务员上点吃的吧!”思寒问,挥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这个时间其实离饭点尚早,他们也并不是很饿,不过咖啡厅没这么多讲究。各自含蓄的点了些吃的东西后,开始了闲聊,玉玲很少插话,也插不上话,因为在思寒与心婷的谈话,大多说的有关他们曾经在上海一起所经历的一些趣事。心婷侃侃而谈,热情奔放,思寒则心存感慨,追忆无限,似乎将她晾在了一边,心底升起一丝落寞的忧伤。
心婷发现了她的细微变化,对思寒说:“不说咱们的事了,再说下去,小寒妹妹,不对,我自己纠正一下,嫂子可要吃醋了!”
“哪有?”玉玲辩解起来,这声嫂子叫得她全身发麻,内心充满矛盾,一方面不想让别人误会她,另一方面又觉得被人羡慕是一种幸福与愉悦的事。这戏还得陪思寒演下去,“你们多年未见,机会难得,我反倒觉得,有我在,有碍你们,聊得不够尽兴,不能畅所欲言呢!”
“你看!你看!还说没有?这分明是生气了嘛!”心婷像是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说。
“我们家小寒可没你说的那么小气呢!”思寒看着玉玲,像是故意这样说给她听的。
“真的吗?”心婷像是在挑逗,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
“那还有假?”思寒光顾着聊天,都忘了还一个重要的人物没到场,他问:“对了,你哥呢?怎么没来?不是约好一起的吗?”
“他呀!别提了,就是个工作狂,跟你有得一比,都是做起事情来忘乎所以,这不,又有一个应酬,说是来不了,叫我们别等他了,还有说好下午一同回上海的,火车票都买好了,他又将自己那张退掉,让我一个人先回去,尽做一些不靠谱的事。”心婷对他哥没能一起来,腻腻歪歪好一阵子,语气中带着少许生气与无奈。
玉玲说话不经脑地来了一句:“要不你也留下来,让思……让他陪你多玩几天再走?你一个人,又是女孩子,出门在外,多不安全!”
说到思寒名字时,习惯性的差点叫出口,还好思寒在一旁用腿触碰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
“看来,大嫂还真大方,”心婷笑了,“你真不怕他被别的女人给勾跑啊?”
思寒闻声不好作答,玉玲见她跟自己开起玩笑来,像是一点都不在意,也半开玩笑说:“好啊,要是你喜欢,你尽可把他带走好了!”
思寒脸色都变了,虽然他与玉玲是假扮的夫妻,且有言在先,可如今,她完全都不按他预设的套路出牌,不知这戏终将如何收场。
还好在心婷看来,觉得他们夫妻之间的信任与默契,以及她对文天爱她的那份自信,令她折服!
“算了吧,我要是能带他走,他当初就会选择留在上海了,看到你们这般幸福,这般恩爱,我衷心祝福你们!”心婷由衷地说:“我走后,你们要好好保重,等你们的孩子长大了些,有机会带来上海玩。”
“孩子?”玉玲听到孩子两个字时,感到有些意外,这个剧情可不再思寒给自己编排的剧本里面。
思寒看出了玉玲的异常,忙直截了当地解释说:“我们暂时还没有小孩,去上海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心婷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当初,明明他是因为小寒怀了他的孩子,才离家出走的,怎么这会儿没有孩子了呢?
“这不对啊,按时间推算,你俩的小孩都两岁有余了吧?你们离家出走的时候,嫂子不是已经怀有身孕了吗?”心婷惊诧不已,这与她知道的信息并不相符。
思寒强忍心中的悲痛,继续解释:“当时小寒并没有怀孕,只是权宜之计,在那种情况之下,不这样说,我爹他不放我们走……”
这个解释听上次倒是合情合理,这回心婷才不再有疑惑,连玉玲都相信了。但是心婷也隐隐感觉出,他们之间的那种不正常的关系,这是她作为女人敏锐嗅觉察觉到的,倒像是恋人之间刚刚闹了一点小小的矛盾才有的情绪。
出了咖啡馆,她俩同上了思寒的车,玉玲也是头一次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与思寒并排而坐。思寒将车开行到了省城火车站。心婷坐的那趟火车是下午三点发车,由于陆路交通不便,她选择较为便捷的火车先坐到青岛,再转客轮回上海。离发车时间还早,玉玲从车上下来了,看到离车不远处,路边有卖水果的摊位,回头对思寒说:“你在车里等下我,我去买些水果来,给杜小姐行车旅途中解解渴。”然后转身离去。
车内只剩下思寒与心婷,玉玲下车好像是特意给他们留出道别的时间。
玉玲走后,心婷开始问他:“你们小两口过得真的幸福吗?这真是你拼了命换来的想要的生活吗?我怎么觉得她对你不冷不热的?”
思寒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让她察觉出异常,但他不得不继续保持住内心的镇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夫妻之间本就该相敬如宾吗?再说我俩各自都有工作,哪里还能天天腻歪在一起啊!”
“可我看不到你们之间的激情!”
“激情?怎样的激情?”思寒叫了起来,像是感受到了嘲讽,转过身来望着她,一脸的不悦。
她定定地看了思寒几秒,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往自己面前一拉,脸贴了上去。
彼此双唇相贴,思寒十分震惊,以至于都没有及时推开她。
心婷用右手从他身后用手勾住他脖子,她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了,把思寒往自己身边拉得更近,几乎整个身体都要靠在他身上。
思寒撑起身子:“你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你,这就是我所说的激情!”说完,她松开了手,整个身体往座椅上一躺,勾起嘴角:“在我走后,让你还能记得有我这样一个人,别把我忘了!”
然而他俩在车里接吻的一幕,刚好被玉玲瞧见了。不知怎的,她心里燃起一股无名之火,这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呢?明明安排自己来充当他的太太,现在反倒看他俩在她面前演戏给自己看。她真生气了!
她一把拉开车门,将买来的水果往座位上一放,没好气地说:“你们继续把握这送别的最后时刻吧,把没说完的话统统说完,不然以后难得有时间与机会了。”
心婷知道她被激怒了,令她醋意大发,不知是否故意而为之,她似笑非笑的跟她表示歉意,更像是安慰与嘱托:“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别多想!我倒是有些话要对你讲,小寒妹妹,你嫁了一个这世界上最值得依赖的好男人,他值得你终身付出,他的心是属于你的,谁也抢不走,你一定好好珍惜啊!我走后,他就交给你了,以后漫长的岁月,好好陪伴照顾他吧!”
这语境竟是如此之熟悉,仿佛才听过不久。哦!她记起来了,是美莲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她一想到有这么多女人都对他如此殷勤,关怀备至,还有小寒,不惜用生命去保全他,可想,他这个人过去该有多风流!让这么多女子为之着迷。
“我不陪你们了,我先走了,下午还有事,你们多聊一会儿吧!”玉玲像是赌气似的,掉转头而去。
思寒都来不及思索,急忙想喊住她:“大……”
大字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在慌乱之间差点喊错,忙改口:“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这话像是说给心婷听的。
他高声呼叫:“小寒,你听我解释。”
玉玲不理,继续往前行。心婷担心自己这玩笑开大了,忙下车来,对思寒说:“你别管我了,你家那位,看样子是真生气了,你快去追她吧!”
思寒忙帮她整理好行李,拿下车,也将刚才玉玲购买的水果提给她,连声说抱歉:“不好意思!那我们就此别过吧!麻烦你不要告之我家里,说我在这,更别提我在这的情况,我不想他们来打扰我,记得有空常联系!”
“保重!”心婷回应,目送着他的车离开。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可能就是命,希望这一别不是永别!”
七月的天气,最是酷热时节,眼见着烈日当空,晒得人头晕目昡。玉玲没走出多远,就香汗淋漓。思寒开车很快就追上了她,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对她叫唤道:“上车吧,这大热天,离医院还有这么远一段路,我开车送你一程!”
玉玲没好气的低语:“怎么啦?你不管人家啦?看得出来,人家可对你是一片痴情!”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思寒在车上,虽隔得不远,但玉玲说话声小,确实没听太清,“你上车来说吧,这样我就能听清你说的话了。”
玉玲停下脚步,伸手去拉前面副驾驶的门。转念一想,戏不是演完了么,她迟疑了,还是坐回后排好了,她随即打开后门上了车。
“小寒,你听我解释,刚才……”思寒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刚才在车内发生的事情。
她打断他的话,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对他说:“你没必要向我解释什么。”
“可我跟心婷之间真没什么,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子!”车子仍停靠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极力地解释着,内心深处挺在意她的看法。
“我都说过,不必给我解释,我也不想听,你送我回医院,我还要上班!”她生气的极度不耐烦说,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生他的气,这明明与自己毫不相干。
“但我刚才看到你确实在生气,我知道她的举动惹你不高兴了,可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不了解,小寒!”思寒仿佛还深陷其中。
“是!我刚才是生气!但我是在替小寒生气!你说,哪有一个女孩子主动献吻的,真不害臊,要真是小寒看到你跟她那样,她能不生气吗?”
“这……”思寒被击倒了,一下子将他打回原形。他深锁着眉,回过头来看着玉玲那张倔强的脸,她睫毛低垂着,那睫毛轻颤着的。他一时竟答不出话来了,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你说得对,她生气是对的!你刚才……演得很到位,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他这声叹气惊动了她,她抬起睫毛来看他,从他的眼底读出了他内心的落寞,带着些许无奈与痛苦,让她都有些于心不忍。可她一想到自己与伟光爱得难舍难分,怎能对他有这种同情怜悯之心呢?
“谢就免了!”她的语气僵硬而严肃,“不过演出已经结束了,所以你要搞清楚,我是我,不再是你的小寒,我不希望因为我长着一副与小寒相似的面孔,就让你迷失。所以,以后请你保持距离!还有,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希望你信守承诺!”
没错,她应承他是有条件的,在思寒看来,更像是一场交易。可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醒来,就在这之前,他的小寒仿佛真的重生了,活生生坐在他身边,安静带着羞涩陪着他,柔情似水。他拉着她的手,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真实。她演得真好,把他带入戏后,令他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了,好似有一种重温旧梦之感。
“好吧!”终于,他开口说话了。扭转头不再看她,直视着车头正前方。“你是对的,我会谨遵信诺。”
他力不从心地摇了摇头。
“以后,我会与你保持距离,尽可能地不去‘打扰’你,你放心吧。”
他握住方向盘,在手中转动起来,车子朝着医院方向驶去。
到了医院门口,玉玲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思寒像是出于礼貌跟她道别,接着,车子绝尘而去。玉玲望着那车子消失的方向,呆呆地站立着,足足有三分钟之久,她惊愕地发现,此刻自己的心,像是一池清水被搅动起来,变得不再安分,眼前总浮现起心婷在车里主动与思寒亲吻的那一幕,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说不清,道不明。
可是,一切都结束了。
当晚夜里,天气陡变,下起了大雨,雨越下越大。思寒被风雨声惊醒,朦胧中喊了一声:
“小寒!”
没有人答应,他翻了一个身,室内是暗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用手枕住头,又叫了一声:
“小寒!”
依然没有人答应。他沉思地躺着,渐渐地,他的眼睛能习惯于黑暗了。他呆呆地望着帐顶,默默地摇了摇头,他以为是小寒回来找他来了,这一切那么真实,完全醒后才知不过是自己梦一场。
他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了床沿上,回想起白天所发生的事,自语道:“小寒,若她真的是你就好了!”说完,他马上打消自己这危险的念头,苦笑起来。
往下的一段时日,思寒开始着手购买作画的工具,画笔与颜料,他要为大小姐画一幅她的画像,自己既然答应了就要尽全力办到。自从厂里新增了十多套纺织机器后,为他减轻了不少负担,让他安排起工作来轻松不少。他忙完工作之余,利用下班时间,回到自己的住处,关起门来开始为玉玲作画。
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有作画的缘故,又或者无法静下心来的原因,他不知道自己画坏了多少张画纸,终于有一张经过他的精心绘制,还算不错,画作总算是完成了。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他又能画了,自己居然画成了!而他面对这熟悉的画面时,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心绪缥缈而凌乱,许许多多的影像在他脑海中交叠,有小寒,有玉玲,每个影像都带给他心灵的阵阵刺痛与满腹惆怅。
他将小寒的画像摆放到一起,画像中的小寒,满脸充满了恬静的温柔,满眼含着痴迷的深情,而给玉玲的画像,高傲眼神中带着少许忧伤,不知她见过后会不会满意呢?
他本不愿再去打扰她,不过这幅画作终究还是要拿给她瞧一瞧,当他再次到医院门口等待她时,却见到了她与伟光走在一起。他很怕被伟光发觉,唯有悄悄地避开,默默地离去。他独自走出了医院的大门,来到后院的一棵老槐树下站着,此时正是薄暮时分,天边堆着绚烂的彩霞。他修长的影子被落日投在地下,他伫立着,自语地说: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或者他比我更适合现在的你吧!他会带给你幸福与快乐,而我只能远远地守护你,今生已成不了你最亲近的人了!对吗?小寒!”
他对着落日苦笑,笑着笑着,两滴泪水滚落了下来。他把上身倚靠在树干上,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