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7年。
冲天的烈火染红了漆黑的天空,就连天上不断闪烁的星星与它相比都黯淡无光。噼里啪啦的灼烧声不断传入他的耳朵,令他心痛无比的哀嚎响彻了整个云霄。他就像影子,在阴影中没人注意到他,而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刀也慢慢的逼近将死的猎物。
“一个都别留!”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大声嘶吼着,那锦衣卫叫着,忽然瞥到了一旁的废墟里的一个女人。锦衣卫愣了一下,起了私心,随后看了看周围,同伴们都在四处干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他这个千户。但他还是不放心,他的这些手下们为了升官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可不想因为同情一个女人而被“同伴”检举揭发然后他的这千户的位置就被别人坐上了,不仅如此,自己还得下到诏狱里去。
“原来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啊,哈?”千户大人一边笑着,一边拔出腰上的官刀,“要是收了个贼女的人头,也算一点功劳吧。苍蝇再小也是肉啊,呵呵呵呵......”
女人紧盯着那把刀,颤抖不已,本能地爬起来跪着给千户大人疯狂磕头,“大人!大人!求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只要放小女子一马,小女子愿听大人使唤,做牛做马都可以啊!”
千户站在女人前面,慢慢蹲下去,捏着女人的下巴把她的头抬了起来。
“果然啊,藏了个小贼娃。”千户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女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害怕地颤抖着。她把布团塞进自己孩子的嘴里,就是图她不要被发现,但最终还是......
“大人!大人!求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只要您放我们一条生路......”
千户低头看向她怀里的娃娃,“把娃娃的嘴堵起来干嘛呢?被憋死可不好了。”说着,他粗暴的拿走堵着娃娃嘴的布团,紧随其后的便是响亮的哭声。“你看看,把孩子的脸都弄红了。”
“千户大人,那您这是......”
“别傻了,我可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而扔掉我这官帽。”千户大人说着,慢慢举起官刀,然后毫不犹豫的插进女人的胸膛。
但下一刻,他的胸膛也被一把刀刺穿了。正当他还没感觉到胸膛的痛苦时,他的眼睛一黑,一命呜呼了。
女人跪坐在那,看着千户的头从他的脖子上滑落,千户脸上的戏谑表情还没有褪去,就已经死去了。再等女人抬起头时,她那快要失去色彩的眼神终于又亮了一下。
“白少爷!”
“我爹呢?”他踢开了千户的头颅,低着头看着女人,和那个大声哭叫的孩子。
“村长他......我也不知道......”女人的脸色越发惨白,胸膛不断地渗着血出来,“村长他是神,您是神之子,您们活了那么长时间,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
“别说话。”他抱起了女人和那个娃娃,然后朝阴影里走去,“现在的局势很不明朗。”话还没说完,他就朝后面又看了一眼,已经有锦衣卫发现了千户的尸体,四处张望着,但好在火光强盛,喊叫声也震天响,使得这一片阴影更加隐蔽。“大婶,我可不会像那些正义君子一样留下来和村子同在,我爹不是神,他只是活的比普通人更久而已,所以也是会死的,我也不例外,所以我会死,也怕死。而我现在就是要逃跑,不管你们说我是人渣也好,说我不配神之子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能不能救几个人出来及时止损,这样的话至少能让我对村子被屠而我又无能为力的愧疚心稍微小一点。”他说的越来越大声,随后又忽然降低了音量无奈地自嘲道“但现在看来,我好想只能救出您的女儿了。”
“不......少爷,我懂您的意思。”女人抬起满是冻疮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顺带抹去了他的泪水。“不管是您还是村长,您们的性子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您也很想为村子做点什么,只是能力不够,对吧?所以啊......少爷您也不要太自责......想为死去的人干点什么事......只需要满足他们生前未了的愿望就行了......而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健康平凡的成长,然后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只要这样,我就满足了。”
他把女人放了下来,然后握紧了那只手。“大婶放心,我会让你的女儿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谢谢......”
“她有名字吗?”
女人的瞳孔已经散开了,但她还是没有离开。她用手摸着还在哭泣娃娃的脸。
“少爷您叫白尧轩......那她就承您的福,取名白尧晨吧......”
“那......字呢?”他抱起那个女娃,看着女人。但是女人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没有了呼吸,就连胸膛挂着的血也开始慢慢的冻结。
他的眼神黯淡了几分,抱着白尧晨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被烈火慢慢吞噬的废墟。
太阳终于挤出了地平线,种子也终于钻出了土壤。
少年终究要走出去,去面对更加广阔也更加危险的大千世界。
1402年。
大雪纷飞,即使是坐在窗前赏这如絮般软绵的雪景,还是会令他想到五年前那充满着屠戮与鲜血的夜晚。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声欢喜的尖叫。
他转过头,看向门外。
“尧晨,是谁来了?”
很快,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从门口探出头,笑眯眯地望向他。
“白兄,好久不见。”
“我说是谁会让尧晨叫起来呢。”面色惨白的他露出一抹笑容,“怕是你又给尧晨买糖吃了吧,不然她也不会这样失礼。”
“区区一点糖而已。”来者也不嫌他没给他安排座位,自己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我看,不止一点吧。”他笑意更胜,却带着一丝愁苦。
“兄长!兄长!你看黎白焕哥哥送了我一大包糖吃。”屋外的白尧晨抱着一麻袋的糖冲进来并举给他看。
“还不快谢谢白焕哥哥。”他带着一丝责备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笑眯眯地摸着尧晨脑袋的黎白焕。
“不用了,我刚给尧晨的时候她就已经谢过了。”黎白焕捏了捏尧晨那几乎没有什么肉的脸蛋,笑着道,“尧晨,去外面吃吧,我和你兄长有些事要谈谈。”
尧晨抱着那袋糖,用力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跑出屋子,不过就在要跑出去的时候,她又跑回来从麻袋里抓了一把糖放在床旁边的案上,然后又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
“一年不见,尧晨真是越来越可爱了。”黎白焕看着跑出去的白尧晨说道。
“这一袋子糖估计很贵吧?”他没有接黎白焕的话,而是责备道,“你这样宠尧晨会让我很难办的。”
“你看看尧晨那身子,瘦的跟皮包骨似的。你再看看你自己,身患疾病却无从医治。你让我这个前辈的这么当。”
“不,妖之间的斗争就像动物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什么你非得要帮助我呢?”
“名字里都有一个白字,大家伙好说话。”
“再者,我也不算妖,只是一只狐妖和人类的后代,杂种一个。”
黎白焕微微撇眉,睁开了他那双眯眯眼,露出一双竖瞳,“你爹可是纯正的冰原白狐,那你也算不上多杂。”
“那按你说的,我也只是一只血统不正的冰原白狐,而白焕兄你是猫妖,我们不是一个种族,根本就……”
“好了,子辉。”黎白焕说出了他的字,眼神也开始凌厉起来,他的指甲也忽然变长,在他面前晃了晃。“子辉,你要记住,做人要傻一点,可不能像你这样事事问到底还一副冷静无比的样子,要活泼一点,就算很难,你也至少装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样,当然,还是得留个心眼的。”
他很诧异为什么黎白焕会知道他的字,但他并没有直接问出来,而是扶着下巴思考着黎白焕这一段话的意义。
“多谢白焕前辈指教。”良久,他低声说道。
“诶~这才差不多啦。”白焕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你的效应千万不可让其他效应者知道,你的这个能够窃取他人的效应,若是被他人知道了,会惹来杀身之祸的。”说到最后,黎白焕还打趣他道,“其实你也真是的,帮着朱棣拿下了他想要的江山社稷,却不求富不求誉,只求个安身立命之所,也真是奇怪。”
他看了看黎白焕,没有应答中间那一句话,回道,“我说求一个安身立命之地,那什么样的人才会求这样一个东西呢?”
黎白焕听闻,愣住了,然后仰天哈哈大小起来,“子辉,你可真是个蠢蛋。”
“此话怎讲?”
“朱棣也是当初那罪魁祸首的后代啊……而我认为,朱棣比他侄子朱标更适合这明朝啊。你这是在变相帮他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焕兄刚刚也说过,做人要傻一点。”他转头又看向窗外的一片雪原,“既然如此,我何不多让天上的朱元璋尝些甜头,最后在潜伏进他的后代身边,成为大臣,挑一个昏庸无能之辈,携他上位,再助他让明朝走向灭亡呢?”
1937年。
他带着白尧晨入党了。
入了国民党,还是一个小兵。
白尧晨的外貌看上去仍然停留在14岁,但是他已经猜不透白尧晨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了。
“我突然说入党,你会不会不高兴?”他看着一旁的趴着的白尧晨问道。
“不会呀,兄长带着尧晨入党肯定是有用意的。”白尧晨笑着回答道,她的笑甜甜的,暖人心窝子。
他也笑了笑,然后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那你活了这么久,是不是为了陪我啊?”
白尧晨的眼睛瞬间失神了一下,他没有发现。
“对啊,我很舍不得离开兄长的。”白尧晨也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答。
看来是为了我。他有些欣慰,也有些懊恼。
“那你觉得我们还得过多长时间才能离开这里?”他又问。
“快了吧,我现在很想看到太阳升起的样子。”白尧晨道,然后她往前挪动了一米,爬到了床沿下边往外看了看。
“危险!回来!”他低声喊着,也跟着白尧晨爬过去,但是很快的,他又停了下来,往回爬。因为白尧晨抓了一块面包爬了回来。
“哪弄的?真厉害。”他摸着白尧晨的头笑道。
“我之前在床头柜里藏了几块面包。”白尧晨嘻嘻一笑,“再多夸夸我。”
“啊我的妹妹可真是机智能干啊。”他好不吝啬自己的称赞之词,夸着白尧晨。
外面又是几声枪响,然后门被踹开了,几个人叫着“八嘎亚路”的男人冲了进来,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白尧晨的身体开始浑身颤抖,她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声音,眼眶里也悬着泪,一滴两滴地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他倒是非常冷静,慢慢爬到白尧晨前面,然后手放在一直怀揣在衣服里的手枪上。他回头对白尧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回过头,看着暴露在视野里的几只脚。
随后他听见了上膛声!
他拼了命地向后一缩,抱住白尧晨把她护在怀里,然后背朝上面。
“磅!磅!磅!磅!磅!”
每一次子弹射出的声音都惊心动魄,令人胆战心惊。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背部中了三下。鲜血流下来,染红了白尧晨的衣服,但白尧晨还是不敢出声,直到外面那几个人嚣张地叫着什么离开了这间屋子后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始放声哭泣起来。
“兄长!兄长!”
他只是听到了白尧晨的互换呼唤,然后他虚弱的笑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只是困了,先让我睡一睡,乖......不要吵我......”
随后,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2014年。
他带着白尧晨下了飞机,远远的就能看见那边举着牌子的女孩。那牌子上写着“我,安满裴,在这”的字样。他微微一笑,然后牵起白尧晨的手,朝那边走去。
“尧晨,咱们到日本来玩了,看到安姐姐了吗?就在那。
“尧晨,你开心吗?”他问着,看向了白尧晨。
白尧晨的脸上此刻才露出一抹笑容。
“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