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梦,恍若隔世
一个冗长的梦,梦中的沈之沐在黑色的森林中奔跑,四周的一切都很陌生,她只能抬头看看远方,小路的尽头隐隐约约漏出光芒,她伸手怎么也抓不住。
陆谦看着眼前的人,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震惊,铺天盖地的震惊。
眼前的人一沈之沐。
这可是他暗恋了整个青春时代的人,性格恬静,时常穿着一袭白裙,缓缓走过他的座位,带来一阵阵香甜的风。
现在的沈之沐,依旧美得不可方物,可再也不是之前的甜美模样,像是一朵云中的花落入凡尘,染了风霜。
陆谦想打个招呼,却半天挤不出来一-个字,以前就经常因为胆小不敢靠近,只能暗暗在心里骂自己没用,没想到沈之沐却先开口:“警官,那些人是我找的,也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不用问了。“
言辞冷淡,全然不似从前。
一旁的前辈用手肘碰了碰陆谦,陆谦才想起来办正事,缓缓开口:“为什么?“
沈之沐冷哼了一声,道:“看不惯她呗!“
陆谦在脑子里再一次回顾了那场案件:一-群流氓在东街巷子口差点强暴了--位女孩,事后歹徒承认此事是受人指使,那个人是沈之沐。
交涉了好半天,没有什么进展,陆谦和前辈只得放弃。虽说沈之沐已经承认,但指向她的实质性证据实在是太少,几乎是没有。这样的局面该怎么结案。
从审讯室出来,被害者的家人站在门口,沈之沐才出门,有一个看似是被害者父亲的中年男人直接破口大骂,陆谦走.上前准备劝架,一旁的老妇人拿起茶几上的热水壶直接砸向沈之沐。
水壶里的热水喷泄而下,大片大片的蒸汽云雾弥漫开来,氤氲之中,陆谦看见沈之沐的眼中似乎是泛起了点点泪光,那妇人使劲推搡沈之沐,使他看的有些不真切。
警局里的其他人纷纷过来阻止这场闹剧,却奈何不了,只是使得局面更加混乱。
一片混乱之中,陆谦握住了沈之沐的手,他.感觉到女孩在轻轻颤抖,回头去看她,眼中完全没有泪存留过的痕迹,她只是冷冷的看着立在另一旁的一-位漂亮的女人,那女人也冷冷的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不屑和得意。
“你别怕,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陆谦一边用左手轻轻把她护在自己怀里,一边用右手去挡住中年男人挥泄而下的拳头。沈之沐回过头来看他,眼神里的悸动一闪而过,紧随其后的是无处安放的担心,陆谦的鼻子被砸出了血。
第二梦孤寂无边。
一个孤独的梦,沈之沐--个人浮在一块随时会沉下去的木板上,远处的岸上有点点星火,她却怎么也靠不了岸,只能看着路过的人渐行渐远。
却怎么也靠不了岸,只能看着路过的人渐行渐远。
从那天之后,陆谦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没看到沈之沐。
说实话,即使重逢之后,她不再是当年那副白月光的美好模样,但是陆谦还是一眼就确认,他还是很喜欢她。
不知道她的伤怎么样了,那天他虽然被打了,却远远没有她伤的严重,他打算送她去医院的,可她一个劲的抵抗,说讨厌医院,陆谦只得退而求其次,把她送回家了。
“你不记得我?“
在她家楼下分别时,陆谦怀着一点点小小的期待问她,没想到她却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陆谦一下子有些失落,还自嘲的说了一句“我以前还喜欢过你呢!“
这次女孩没有沉默,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以前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每个都能记住。“
一句话让陆谦哑口无言,只能尴尬的笑笑,看着她上了楼。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楼上的沈之沐打开了破旧的窗子,看着他逐渐走远,她的手里还抱着一个旧了的篮球。
局里的前辈拿着文件找过来时,陆谦正在调查沈之沐的事情。
是的,即使沈之沐性情变了很多,他却依旧相信,沈之沐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看见前辈,以为是案件有了进展,却没承想是一个新的案子。
他很好奇,前辈告诉他是被害者的家属的意思。陆谦还欲再问,前辈却摆摆手,不再作答。
他不再作答,并不能代表陆谦会放手不查。他也隐隐约约猜到了,这件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陆谦还是个实习警察,分到的工作自然也就是琐碎的小事。放在以往,陆谦心里少不了一点烦心,但今天不同,今天,他遇到了沈之沐。
“在这里工作?“陆谦挠着耳朵后的头发闷事问她,沈之沐蹙了蹙眉头,像是有一点尴尬,最后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察觉到她的不待见,陆谦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并排走着,他有些好笑的想起,以前他和很多男生会偷偷跟着她回家,又在她们家楼下蹲上几个小时。
回忆往事,陆谦不自觉笑出了声。
沈之沐有些好奇地望着他,陆谦解释:“我只是想起以前,我还跟踪过你呢。”
沈之沐觉得有些好笑:“警察也做这种事儿吗?“
他们此时正走到一处幽静的地方,天气微冷,凉风吹得陆谦有些心猿意马,再看看身边的人,低头认认真真的走路,宛如一朵盛开在他心口的静谧雪莲。
“沈之沐。“
“嗯?”
“今晚月色真美。“
你也很美。
夏目漱石教过世人,这夏夜的夜色很美,更美的是,在你眉间心上的人。
第三梦微光初现。
在梦中,沈之沐依旧是一个人,心里的孤独却没有之前那般肆虐,远处的光亮似乎是更耀眼了一-些,她伸伸手,依旧够不到,却也觉得不再是那么遥远。
隐晦的告白之后,陆谦总是制造和沈之沐的各种巧遇,公园,超市,巷子口.....巧遇之后,再借着同学名义把她送回家。
只是有一日,却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与沈之沐同样明艳的女人。
来者不善。
陆谦总觉得她很眼熟,当他还在努力回想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时,那女人已经叫了身旁的人一声“沐沐“。
沈之沐似乎是不喜欢那个人,眉眼之间的那种厌烦比之前更甚了,那女人才靠近,沈之沐就退后了两步,陆谦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上前扶住他的肩,往自己身后轻轻一藏,宽阔的肩膀替她遮挡住来自外界的所有不善。
沈之沐一-愣,已经很久没有人护着她了。
那女人轻笑了几声,问她:“怎么,你不是最讨厌靠男人的吗,现在你不也是?“
沈之沐压抑住自己内心深深的憎恶,:“从这里滚出去,我警告过你,别来找我。“
她究竟是有多可恶,可以抛弃那么多东西。
那女人又言辞激烈地说了几句,沈之沐碍于陆谦在场,没有说太多,可眼前的人在自己眼里就如同污秽一般,明明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却还可以兴安理得地来见她。
陆谦也忍不了女人的污言秽语,把沈之沐亲自送到了家门口,看着她开门关门,又返身回来时,女人已经不见了,倒是巷子口又出现了几个彪形大汉,穿着黑色背心,露出粗壮的胳膊,口里叼着一根烟,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有个人还骂了一句“真他妈坏事!“
他突然觉得,可能以后每-天都要送她回家了。
他有这个想法,别人却不想顺了他的意思。
当他次日下午光临咖啡馆时,没有看见沈之沐,又找经理问了问,才得知沈之沐今天请假了,陆谦拿出手机,下意识的想给她打电话,却悲凉的发现,他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陆谦去过沈之沐住的地方,再没有遇见她。他年少时代的白月光,以另--种面貌出现在他眼前,他才刚刚从这种震惊中理清自己的思绪,她又消失了。而他整理好的感情.又该如何安放?
陆谦投入工作之中,把自己的空余时间填满,好像那样,他就不会太想她。
接到电话的时候,陆谦在给-个案子做档案整理,他心不在焉的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男人醉醺醺的声音:“有的事情,警察解决不了,就只能靠自己解决了。是吧,陆警官?“
第四梦,雨雾茫茫。
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是灰蒙蒙的,那好不容易出现的微光也被蒙上一层云雾,沈之沐想伸手,却有无数根树藤缠绕着她的手臂。她每-次的反抗,都只会换来窒息的痛。
听到那句话,陆谦慌了,女人不屑的眼神,巷子口蹲守的流氓,突然的离职
许多事情撞在一起,恰巧连成一根线,让陆谦心里的某些猜测越发明晰起来。此刻,他来不及细想,把手里的工作丢开,跑了出去。
呼呼的冷风狠狠地砸在脸上,陆谦脑子里想的都是曾经他忽略的东西,一个视女儿如命的父亲,怎么肯轻易放过他自以为的凶手。
心里升腾起的巨大的不安被无限放大。他想起那一日在审讯室里的沈之沐,冷漠的眉眼似乎是为了掩藏更大的秘密。
那个女人,他想起了,他在警局见过她,在他和沈之沐重逢的那天。
好似一个巨大的真相即将来临,陆谦有些期待,却又害怕。
不同力道的拳头纷纷落下,落在沈之沐的脸上,手上,腹间....钻心的疼,沈之沐咬紧了下唇,,双手环抱住自己,使劲把头往双膝里藏,过往的回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父亲的葬礼,母亲的抛弃,奶奶佝偻的背,亲戚的疏离还有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在家里的男.....
陆谦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那日骂他多事的男人扯裂了沈之沐的外衣,其他几个男人在一旁看着,脸上的表情是带着恶心的兴奋,眼中的贪婪毫不掩饰。
“警察!不许动!“陆谦拿起手边的一根木棍挥向为首的流氓,其余的人见到警察,便忙不迭地四处逃窜。
陆谦现下根本没有时间去管他们,因为他见到了蹲在地上的沈之沐,头发凌乱,眼眶微红,原本冷漠的眉眼竟有了些许别的情绪,不是害怕,而是,失望?
对谁失望?
陆谦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力道轻了,怕她感受不到他的保护;力道重了,又怕弄疼她。
拳拳心意,换来的却是怀中的人的抗拒:“你别碰我,我脏。“
她怎么会脏呢?
别人喜欢沈之沐,可能是因为长得漂亮,而他知道,他不是,他是因为真的知道这个姑娘的好。“你知道我喜欢你,对吧?”
在一场暴力事件之后,这样的话题根本不合时宜,沈之沐挣扎着起身,陆谦伸手,却被她悄无声息的避开:“别喜欢我,陆谦,我远不像你想的那么好,甚至,我跟好,毫无关联。我知道以前很多人喜欢我啊,但那只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我。“
陆谦:“我很喜欢夏目漱石,他说过,他相信爱情,深信真正的爱同宗教信仰没有什么不同,我信他,我更信你。“
他深信这世界没有谁会彻彻底底改变,所谓的改变无非就是在某个瞬间,领略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自己无法反抗,才会选择戴_上一副冷冰冰的面具,装作百毒不侵的样子。
第五梦,追寻真相。
沈之沐看到梦里的光亮似乎更耀眼了一些,她伸手,还有几丝阳光落在了她的手上,温暖她的手心,她以为,她的幸福就要来了。
沈之沐电话打来的时候,陆谦在和同事聊新的案子,看到屏幕上的名字,陆谦勾了勾嘴角。
同事打趣:“怎么,女朋友啊?”
陆谦“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走到一边开始接电话:“之沐,怎么了?”
沈之沐不太想麻烦他的,但眼下自己能求助的人也只有他一个:“我这里有点事要解决,你能不能去我家,帮我照看一下我奶奶,钥匙在楼下左手边的第三个花盆里。”
她还有一个奶奶?
陆谦挑挑眉,同意了。
于是沈之沐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一幅景象:陆谦系着奶奶的粉色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奶奶推着轮椅在四处转悠,不时给陆谦递个碗,两人脸上都是浓浓的笑意。
沈之沐靠在门]边有些失神,心里的某个地方塌了一块,软软的,让人沉迷。
最后是奶奶发现了她,拉过陆谦的手,一个劲的夸她眼光好,找了个不错的男友。
沈之沐疑惑,抬头去看陆谦,他的表情有一点害羞,不过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同她们一起愉快地吃了个晚饭。
晚饭过后,陆谦正准备离开,却瞥见了桌上的一张照片,三个人:沈之沐,奶奶,还有,那个被沈之沐厌恶至极的女人。
察觉到他的目光,沈之沐急忙去藏照片,却哪里还来得及,陆谦已经先她一步拿起照片,问:“她是你妈妈?“
那天晚上沈之沐扑过来抢他手里的照片,哭着喊着“她不是我妈妈,她不是,她不配,你任什么这么说……
陆谦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沈云女士?”
沈云露出标准的微笑。
陆谦:“您是沈之沐的母亲?”
沈云笑笑:“陆警官,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呢?对了,别说我是她妈妈,那丫头可不承认。”
一个不愿承认,一个态度恶劣,这对母女......
“那您与赵月?“
赵月,那个被非礼的女孩。
他依旧称她为“您“,这让沈云很满意:“月月啊,我女儿。”
陆谦冷笑:“亲生女儿不承认,反倒是去认别人的女儿。那件事是您做的吧!“
一开始,陆谦只是单纯的觉得不是沈之沐。直到沈云频繁出现在沈之沐面前,他才开始留意她们的关系。心中本来就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在看见沈之沐家里的照片之后,他才下定决心查沈云。
沈云开始警惕:“你什么意思?”
陆谦却不回答他,他不需要她承认,他自己总有办法证明。
窗外的雨好像小了一些了,阳光隐隐绰绰漏了些许光芒,云雾快要散了。
第六梦,跌入深渊。
沈之沐掉入了一个巨大的深渊之中,那里,有她最难以启齿的往事,有原本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也有那个她一直努力,却怎么也触碰不到的希望一那个在篮球场肆意奔跑的少年。
沈之沐正在洗杯子,同事小小跑过来告诉她,她的那个警官男友又来啦。
沈之沐往外看,确实看见一身运动装的陆谦坐在咖啡馆里,悠哉的喝着咖啡。
沈之沐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继续自己的事情。
自从那次打架事件之后,陆谦越来越喜欢过来找她,不知不觉中,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还会跟她说些隐晦的情话,每次都被她敷衍过去。
只是最近,他们的关系又好像回到了原地。
确切的说,是从陆谦发现了照片之后,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无地遁形,她不愿意提起的事情,可能真的是要被发现了。
她不去面对陆谦,陆谦就自己过来了。“你跟她,还有联系吗?”
沈之沐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击得措手不及,陆谦料定了她不会回答,转而问她下一个问题:“你奶奶是生病了吗?“
此刻的感受,就像有人撕开了包裹伤疤的绷带,把那些丑陋无比的过往展现在你面前。沈之沐又一次情绪失控:“你怎么什么都要问,陆谦,你凭什么这么管我,你看看,沈云,那是我妈,她都没管我!“
凭什么?
沈云也问过他,赵家都不再管这件事了,为什么陆谦还要揪着不放。
陆谦没有回答,但是他心里知道答案,一半是身为警察的职责所在,另一半就是自己的心意。
想要帮喜欢的女孩走出困境的心意。
她的声音很大,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显得十分突兀,四周的客人分分侧目,同事也过来安抚沈之沐。
吸引了别人注意以后,沈之沐情绪也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她留了一-句“别多管闲事“准备离开。看客们都只以为是情侣间的日常,看了一会就再没兴趣了,又转而投入自己的事中。只有陆谦追_上去拉住她的手,对她说:“沐沐.相信我,好吗?我会帮你的。”
“帮我什么?“沈之沐挣脱开了他的手,“帮我承担我奶奶的巨额医疗费,帮我证明赵月不是我害的,还是帮我把那个没良心的妈找回来?”
沈之沐冷笑了一声,继续说:“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需要。陆谦,我是自甘堕落之人,谁也帮不了我。”
陆谦心里却想,不是的。
他并未告诉她,他已经知道了关于沈云的事情。
他指的是沈云和赵月父亲的婚事,作为一个并不受待见的准继母,谁都想嫁进夫家以后,夫家的人也能与她消除隔阂,而赵月,就是那个她需要摆平的人。
他想沈云可能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能让赵月接受沈云的意外,而沈云只需要在赵月受伤害以后,摆出一副良母模样,自然会获得继女的信赖。
只是他至今想不明白,究竟经历过什么,能让原本应该是至亲的母亲,不惜诬陷自己的女儿,把自己的女儿推入黑暗之中,又是什么,能让沈之沐如此厌恶沈云,难道就仅仅是因为母亲要和别人再婚?:
可信吗?
至少他不信。
第七梦,他的救赎。
沈之沐梦到了小时候,没有家长,没有玩伴,有的只是来家里找麻烦的女人,那些被沈云抢了男人的女人,还有从她们口里骂出的污言秽语。
医院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沈之沐最讨厌这种味道,这种味道,总是充斥着死亡的预示。陆谦就站在她身边,听着她说奶奶的病情。
“病发的很突然,我回家就看见她倒在地...”沈之沐的声音越来越小,肩膀越来越抖。陆谦见她这幅模样,只能把她拉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温柔安慰她:“奶奶已经没事了。”
沈之沐:“那天对你发火,很抱歉,你也是好心,是我不好。“
陆谦笑笑:“我不是好心啊,我意图大着呢。”
沈之沐摇摇头:“我奶奶的病需要很多钱,沈云不给我。“
简简单单两句话,却解开了陆谦心中的许多疑团,或许是沈之沐需要钱给奶奶治病,可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从哪里去凑这么多的钱?
唯一的办法便是求助母亲,只是求助的方式有些极端。
也许,是威胁。
“和我说说吧,你妈妈的事。
沉默,一阵沉默过后,沈之沐缓缓开口:“陆谦,我只见过我爸爸一-次,是他的葬礼。”
沈之沐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妈妈经常在外面鬼混,父亲更是从未露过面,直到她十七岁的时候,被带着参加了一场葬礼,她才见到她那个有家室的爸爸。
她年纪虽小,可是也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她从别人不怀好意的眼神中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个小三。
难怪每次回家,都会见到不同的男人来家里;难怪邻居总是告诉小孩子,不要和她玩。
从那以后,她对沈云就没有什么好感了,甚至是反感,厌恶。
“我以为她永远也不会管我了,可是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她又回来了。她回来以后,我每天都会在家里见到不同的男人。”
说到这里,沈之沐把脸深深埋进手心,那是她这么久以来的噩梦。
那些男人是来找沈云的,可是有一天,有个喝得醉醺醺的恶心的男人却进了她的房间,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她拼命挣扎,才挣脱了男人的纠缠。
“我把那件事告诉她,让她不要再把乱七八糟的男人往家里带,可她完全没有在乎我照旧和那些男人鬼混。”
血缘带来的关系终于在某一刻全线甭溃,沈之沐在那一夜,把母亲的东西通通丢出门外。从此,她跟她再也不相关。直到奶奶生病,她才又找上沈云。
“我知道她要和别人结婚了,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我。”
沈之沐的存在,会把沈云的过往通通暴露。
“我让她给我一笔钱,她不给。我还想不到该怎么办的时候,赵月的事就发生了。“
陆谦不敢想象,当时的沈之沐究竟是有多失望,至亲之人,竟然会为了自己的私利,不惜陷害她。
第八梦,曙光来临。
眼前的迷雾散去,沈之沐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光景,阳光,天空,飞鸟,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还有身边的人。
奶奶住院的那些天,陆谦时常过来探望。在沈之沐向他坦白以后,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的隔膜消失不见,但是,也没有往陆谦期待的方面发展。
陆谦也不着急,总之,慢慢来就好。
沈云过来的时候,陆谦也在场,两人见面,都默契的选择了装作互不相识的模样。沈之沐在看见她时,身子颤了一下,下意识紧握住陆谦的手,陆谦回握住她,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沈云径直走到奶奶的病床边,替她掖了掖被子,整理了一下床头的东西,期间不小心把病床上的奶奶吵醒了,奶奶见是她,淡淡的说了一-句:“来啦。”
沈云点头,其实这么多年,她只是对沈之沐不好,可对奶奶来说,她做的也算尽了孝心。,
沈之沐想把她赶走,但是又实在不忍心。可以断了她和沈云的关系,却没办法让奶奶不见
可以断了她和沈云的关系,却没办法让奶奶不见她。陆谦好像感应到她在想什么似的,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要不要跟她聊聊?”
沈之沐刚准备摇头,沈云就过来对她说:“沐沐,聊聊吧!”
沈之沐没有拒绝。
她们坐在医院走廊的座位上,两人皆沉默,与周遭有些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过了一会儿,沈云开口:“以后得麻烦你照顾奶奶了。“
听见她的话,沈之沐想反驳,却又领略到她话中的别样意味,反问:“你要走?“
沈云点点头:“不结婚了,去别的地方看看。你以后,就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沈之沐曾不止一次的想让沈云离开她的生活,可这一天真正到来之时,她却没有那么高兴。
血缘,还真是奇怪。
“你爸爸只要有陆警官一半负责任,我们现在也不会是这样。”
沈之沐第一次听见她聊父亲,却是这种情况,不免有些好奇,直接问出口:“他对你不好吗?“
好吗?
沈云摇摇头,当时的她只是个新来公司的小员工,就被那男人强迫,还怀了孩子。
她本来想找那男人讨个说法的,却只得到了一封辞退信和一个小三的骂名,一-夜之间,工作,名誉,清白都没了,还多了一个累赘。
她怨气那么深,怎么可能喜欢那个阴差阳错生下来的孩子。
“陆警官人真不错,就连这次谈话,也是他建议的。”
沈之沐一怔,陆谦对她,真的是好的细致入微,若没有这次谈话,她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打开心结。
见她不说话,沈云又道:“我当年要是也能遇见一个这样的人,就不会把生活过成这幅糟糕的模样了。”
听了她的话,沈之沐站了起来,双眸紧紧凝视着她说:“那么多年,你从来没有教育过我一句,以后就更不会教育了。那我今天就教育你一句,所有的困难,挫折,都不能成为你堕落的理由,很多事情,都是自作自受。”
第九梦,云雾散尽。
沈之沐没有做梦了,她安心的睡下,平静的醒来,再开心的迎接新的一天。
沈云走了,沈之沐回到病房,见陆谦还在,不禁诧异:“警察这么闲的吗?”
陆谦笑笑:“周末,放假。”
陆谦走过来牵她的手,拉着她往床边走,沈之沐不明就里,跟着他走到床边,就看见了枕头底下漏出的一个牛皮纸信封的角落,沈之沐轻轻拿出来,陆谦就在旁边看着,自然也见到了里面的东西:一沓钱。
很厚。
沈云留下的。
沈之沐什么也没有说,把信封又塞回了枕头底下。
她小时候就经常看到沈云给奶奶寄东西,保健品,日常用品,虽然这些东西里从来没有她的一份,但时至今日,她也终于明白了,她可能本就是不该出现在沈云的生活的。
于沈云而言,她又何尝不是对肮脏的过去的一种提醒呢!
那笔钱,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还回去。还回去了,怕是会让她们都不好受。
陆谦提议去楼下的草坪上坐坐,沈之沐欣然答应。来到草坪后,陆谦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沈之沐笑笑,也在他身边坐下。
夜晚的凉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沈之沐深吸了一口气,又满足的笑笑,像个小孩子。陆谦见她这样,也跟着她笑了。
“陆谦。”
“嗯?嗯...“陆谦感受到怀中的温度,立刻伸手回抱住她,“怎么了?“
“沈云走了。“沈之沐把他抱得更紧了,整张脸也埋在他的脖颈,“谢谢你,陆谦。要是我没有遇见你,我可能也跟她一个样。”
“谢我什么,你要谢你自己,也替我谢谢你自己。
夏目漱石说过,世界上没有像模子-样刻出来的恶人,平时大家都是善人,至少大家都是普通人。然而正因为一-到紧要关头就会突然变成恶人,所以才可怕,所以才不能大意。
“谢谢你,沈之沐。你没有大意,没有变成恶人。
沈之沐笑了,她怎么会呢?
又或者说,她怎么能呢?
她记得他们还是同学的时候,有女生孤立她,是他对带头为难她的女生说:“不要因为你长得比她丑,你就欺负她。”她依旧记得那女生气急败坏的样子;她还记得有男生在路口堵她,是他每天下午悄悄送她回家,那个时候,他们家并不在一个方向;她也记得,被她拒绝的男生对她恶语相向,在背后与人议论她,说她除了长得漂亮,什么也没有,是他指着那男生鼻子骂他:“你究竟知不知道她有多好!“
他以为她忘了的,她不在意的,其实她都记得,而且,还记得很清晰。
“陆谦,今晚月色真美。“
陆谦笑笑:“明晚也很美,以后的每一晚都很美。明天早晨的晨光更美。“
第十梦,晨光熹微
诚如陆谦所说,沈之沐第二日打开窗子,就感受到了晨光带来的暖意。
目光流连过眼前的风景,看见了楼下站着的陆谦,捧着一大束白蔷薇。陆谦低头吻了一下手里的白蔷薇,然后扬起头,对着她肆无忌惮的笑。
他的笑容与身后的万千风华融合在一起,融进了沈之沐的眼睛。
那个笑容,像极了很多年前,她站在篮球场边看见他投了一个三分球时露出的那个满足自信的笑容。
那些年,她只敢远远的看着的人,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