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夷冷静下来才将一切捋顺,想着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如今这是夏府,关于这自己以前也略调查过,毕竟是现在皇上倚重之人,也就是自己的强大的敌人。现在的夏府由前将军夏炎之子夏子陌掌管,而他也继承了其父的骁勇善战,因此颇得朝延重用。夏炎年轻时娶了一门好亲,借着夫人吴氏的家族势力,才有机会接连立功,稳坐了大将军之位十数年。夏炎在其夫人吴氏病故后,便归乡养老不问政事,离开已有四五年了。而在这短短四五年里,夏子陌凭借着他的军事才能步步高升,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便已深受皇帝器重,坐上大将军之位也是指日可待。
夏炎本有一儿两女,不过小女儿在十岁外出时祈福遇难死了,当时夏府上下悲痛欲绝,还有贴身丫鬟跟着殉主。此事当时在京都中所传甚广,传为佳话。不得不说经此一事,除了那个死去的小姐和殉主的丫鬟,夏府上下都成为了受益者,夏炎借着势头朝着权力顶端又上了一步,而在夏炎的帮忙下夏子陌也开始崭露头角,府上仅剩的一位小姐更是被众人放在了心尖上。
想到这墨夷想起来,早上见的那个姑娘便是这府上的小姐吧。听闻夏子陌虽与她不是一母所生,可他待这个妹妹极好,尤其是夏炎归乡以后。来提亲的踏破了门槛,可夏子陌都没有同意,所以小姐年纪也有二十来岁了,却一直未成亲。
“虽说绝境,可也并非无计可施。”墨夷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神情阴沉而可怕。
五日后,墨夷用过午饭,便来到了后院花园里。自第一日清晨见过宝珠,往后这几日夏子陌都是安排他独自用餐,想必落卿那也是如此。不过这几日他已摸清了宝珠的习惯,午后毕他必会来花园散步半个时辰再回闺房。今日墨夷早早吃了饭,便来这等着“偶遇”了。守卫虽远远地跟着,不过只要他没有危险的举动并不会轻举妄动。
墨夷采了些花草,坐在宝珠必经的凉亭边忙活了起来。果然没一会,宝珠便带着丫鬟路过了,可她只是向墨夷这边瞧了一眼,并未停留便径直走过了。
墨夷也假作没看见,自顾自地打理着摘下的花草。没一会他就用草叶和草杆编出了一个小兔子的形状,再用花插在上面,看着确实很可爱。他将做好的兔子放在凉亭边的草丛上,在花草中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
就这样接连七八天,墨夷每天都自顾自地做着各种小玩意儿。虽然宝珠从未上前,可他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每日做的小东西待自己走后,也由她的丫鬟寻了拿回去,如此他的目的已达到了。
而后墨夷便不再去后花园了,而是去另一方向的小湖边,折些纸船什么的放进去任其飘摇。此地因与宝珠所住的闺房稍远些,她平日里是不会常来的,可自从墨夷每日来,宝珠也带着丫鬟日日来,可只远远地看着,并不上前。
这日午间,夏子陌正与宝珠一同用餐,他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宝珠碗中。“妹妹最近轻减了,可是有什么心事?想来你我兄妹二人也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贴心话了。”
语毕,看了一眼同宝珠一起来的贴身丫鬟。丫鬟自是知分寸的,可仍看了一眼宝珠,宝珠明白夏子陌是有话要说,朝丫头点了点头丫鬟便识趣地退下,将门带上在门外伺候。
“哥哥有什么话便说吧。”宝珠放下筷子,抬头看了一眼夏子陌,语气轻柔,可仍能感觉到似有疏远。
夏子陌斟酌再三才开口,“宝珠,不可接近那个人,他很危险。”
宝珠轻声笑道,眼神稍变,“哥哥一向是对我的事上心的,尤为婚事。”
“我知道你心里怪我,可是这一次你一定得听我的。他……”
“哥哥这话说的,妹妹哪一次没听你的。来府上求亲的名门旺族哪个入得了哥哥的眼,不都是帮不上哥哥平步青云在朝中有所作为的废物。”宝珠直直地盯着夏子陌的眼睛,一反平日里温顺谦恭的小姐模样。
夏子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尽量轻声地解释起来,“宝珠,我知道你有千百个理由怨我,可我是你哥哥,我怎么会害你?我也有我的苦衷。”
“苦衷?”宝珠竟大笑起来,厉声怒目,“逼死长母,逼走生父,也是你的苦衷?我与你本就不是一母所生,你恨我母亲取代你母亲正夫人之位,即便母亲待你再好,你也不会领情,而我也自不会奢求你待我如亲妹。可他们终究养育你一番,若没有他们也没有如今的你,你又何苦将他们逼迫至如此地步?又何苦如此待我?”
面对质问自己的宝珠,夏子陌不知要如何辩解。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你以后会懂的。”
宝珠早就料到夏子陌会被自己质问得牙口无言,只白了一眼轻声说道,“我自然懂的,是哥哥舍不得妹妹,外人都说宝珠是有福气,得如此为自己着想的哥哥。最终哥哥落得一个好名声,而我最终只是个夺取权力的工具,找到合适的买主前只能任人摆布。”
宝珠语毕,见夏子陌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实觉得恶心,便不想再与之纠缠,朝夏子陌施了礼,起身离开了。
门口的丫鬟见宝珠出来,小心上前。“小姐,没事吧。”
“无事。”宝珠面无表情,领着丫鬟回了自己的闺房。
回到屋内,宝珠屏退了下人,自己坐在窗台边上看着摆在这的那些小玩意儿,有些已经枯了,可她也没丢弃。还有湖里的纸船,零星漂到岸边的被她命人拾起来。这些东西他都没见过,开始只觉得新奇,拿回来也当作是无聊打发时间来玩弄,可时间长了,她才发现这些应是市井孩童最常见的东西,自己竟从未见过。回想起来,小的时候父母对自己管教甚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要学习,多少次哭着求父亲让自己玩乐一会都被狠狠地训斥。所有人都告诉她,她要温婉可人要知书达理,以后才能找一个好婆家帮助父亲和哥哥。本也没觉得有何不对,可见了母亲吴氏惨死她才明白,自己的命运早就被安排好了,没有人会怜惜自己,所有人都把自己当成工具、筹码,而自己曾经亲近仰望的哥哥更是如此。
她知道自己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可看着墨夷做的这些小玩意儿,哪怕只有一会,她好像觉得自己不再是夏府的大小姐,而是市井间最普遍的孩童,拿着它们好像捉住了童年流过指尖的那些时光一样。
这一夜,宝珠将枯了的草兔子放在枕边,这夜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孩童时期,手里拿草兔子,在花园里无忧无虑地跑啊跳啊,快乐得就像是一只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