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苑竹修都会抽空过来陪落卿去采药,人也自然多了。“这边交给我吧,姑娘去那边阴凉歇着处便好。”
落卿看着眼前露出笑容的男子,也点头回应着。好在,春天似的温暖回来了。
日子就那么一天一地过着,苑竹修称无执为师傅,虽然无执不会武艺,但是藏书颇多,挑了些有用处的给他学习,道也算是师傅了。苑竹修也逐渐开朗起来,真正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家。只是,老狐狸,你到底想干什么?
“落卿姑娘可忙着?”苑竹修来到了书房找落卿,“我采了些果子,来给姑娘解解渴。”
“多谢。”落卿抬头朝他笑笑,继续写字。
苑竹修将果篮放下,凑近些看了看落卿写的字,“姑娘在研究毒草?”
“有一种毒药,就有一种解药。有人用医术杀人,也有人用毒术救人。我学这些,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自保罢了。”
“姑娘自有姑娘的打算,自己觉得对便是对的。况且在下看得出姑娘决不是心狠手辣的杀手之流。”收起了刚才疑惑的表情,认真地看着落卿。
“判定一个人的,永远不要过早的下结论。”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落卿心里这样想。
“你好像对字,很留心?”
“只是欣赏姑娘的字,利落而不拘小节。古人道‘字如其人’,看来不是没根据的。以前得闲了也会抄录诗句只是近来懒惰了。”
“抄录诗句吗?”落卿沉思了一会,便提起笔,不一会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待落卿写完,苑竹修上前读了出来。“竹生荒野外,梢云耸百寻。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读完后,他又看了许久,才开口,“这首诗,可否赠与在下?”
“喜欢便拿去吧。”落卿对他淡然一笑。
“多谢。”闲聊了几句诗词,苑竹修便回去了。
夜深人静,苑竹修在卧室中,小心翼翼的拿出那首诗,仔细端详。第一次与她相识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隐约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如今相处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她是心地很好的人。只是有时她脸上露出的表情,不像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看着手里的诗,心里想着,能不能再多了解她一些呢?
仔细算来,我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已经有八年了。最初,在这与无执生活了五年,后来苑竹修来了,这又是二年。
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是恍如隔世。七年……
“落儿在想什么?”远处走来的绿衣男子打断了她的思续。
抬头望见一绿衣男子微笑着从阳光里走来,在光晕里的身影竟显得那么不真实。
“没什么,在想这些年时间过的真快。”
“是很快啊,转眼我到这都快两年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梦吗?”嘴角稍稍上扬,“还真是贴切,会不会这的一切都是你的一场梦,我也只是出现在你梦中的人?”
虽说这两年已经习惯了她奇怪的想法,可还是稍稍一愣。“那样的话,真是个美梦呢。苑竹修何德何能,可得如此?”
“要是真的是个梦,我就祈求永远不要醒。”看着面前已是十七岁少女的落卿心里这么想着。
两个人就这样在树下坐着,就算不交谈也不觉得尴尬。这两年间这情景出现过无数次,一本医书一本武术心法,便是一日过去了。
这天晚上落卿刚要睡下,就听到了林子里有很大的动静。“怎么回事?是无执他们?说起来,最近总觉得他们两鬼鬼祟祟的。”想着反下这么吵也睡不着,还是到看看他们两到底在密谋什么吧。就起身往寻着声音往林子里去了。
只见皎洁的满月下,树上挂着星星点点的灯笼,随风飘逸。呆了七年的地方,此刻的意境与平时完全不同了。
“落儿怎么来了?果然还是声音太大,惊动你了吗?”话语中难掩自责,“抱歉,吵到你休息了。”
“无碍的,正巧我也睡不着,便出来走走。”又抬头看了看树,“这是要做什么?”
“明天是八月十五,师傅说晚上想在树下赏月。我就来收拾一下,想着挂些灯笼也有点团圆夜的样子,总不至于太冷清。”
“那明天白天做不就好了?天色已晚,做来多辛苦。”
“是想着明天直接给你个惊喜的,哪成想……”脸色稍红,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现在也很惊喜,谢谢你,很漂亮。”抬头看看月亮,“八月十五”,那边的父母可还好,无论在哪女儿都会为您祈福的。
“落儿喜欢便好……”抬起头温柔地看着落卿。“落儿陪我在树下坐坐可好?”
思续被苑竹修拉回了现在,“好。”说着便随他走到了树边坐下。
坐了半晌,苑竹修下定决心似的终于开口,“落儿可知道,以前我最怕过的就是八月十五。”
落卿并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他,听他说下去。
“我很小的时候我爹就意外过世了。他是个私塾先生,我还能依稀记得他教我读书写字。”苑竹修抬头看向远方好像在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我爹走后,我娘一个人抚养我很辛苦,没几年也病逝了。亲戚们都说我是个灾星,克死了自己的父母,没人愿意收养我。我就成了流落街头的孤儿。为了讨一口饭吃,受尽世人凌侮,见人脸色行事,就算如此也不能温饱度日,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直到我遇到了我之前的师傅,把快要饿死的我带回了门派,收我为徒多方教导。为了报恩我只能拼命研学武艺,可是我知道师傅也好师弟兄们也罢,他们从未把我当过家人,留下我也只是为了发扬门派。那些年也一直为此而活着。所以我最怕过团圆节了,因为不知要与谁团圆。”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收回,深情地看着坐在身边的落卿,“直到后来遇到了落儿,我才知道,原来我可以为自己而活。抛弃那些刻意而为,只留下随意本心。”
苑竹修又看了看远处圆圆的月亮,“要是以后的每年,我们都能一起过团圆节,就好了。”
落卿眼看远方淡淡地笑着,“嗯。”
这晚,见书房的灯还亮着,落卿便走进来看看。见无执扒在桌上睡着了,苦笑着摇摇头,给他批了件衣服,转身便走。
“来了就陪我坐会吧。”无执并未睁眼,淡淡地说。
落卿听了他的话,转身回来,坐在他身边。
“他来了两年了,你却从未问过我有何打算。”无执坐起来,看着身边落卿。
“你有何打算我不知道,但是你能留他到现在必定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
无执满意地看着落卿,“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以琢磨。”
落卿见状冷冷一笑,“我若是像和外面那些姑娘一样,我现在也不会在这了。”
“我有时在想,当初救了你是对是错,七年了我也不曾看透你。”无执忽然认真地看着她的脸。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可后半句,他却无法说出口。
落卿看着无执,想起来他最近确实很反常。时常外出几天,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去,整个人也越来越阴沉。
“一点也不像你,这个样子。在我眼里你永远是那个运筹帷幄的老狐狸。尽人事之后便听天命吧。我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吗?那我就拭目以待吧。”
“早些睡吧,明天做你最爱的红烧肉。”说完就转身回去了。
一如既往,苑竹修陪落卿一起到林子里采药。
“你站在那别动。”落卿突然对着对面要走过来的苑竹修说。
苑竹修不解地看着正蹲在地上采药的落卿。“嗯?怎么了?”再仔细看她周围,才发现在她脚边有一只蛇正吐着信子。
嘶嘶……一只黑蛇正在落卿身边寻觅着什么,看起来非常危险。
“落儿,你别怕!我这就过去……”苑竹修见状吓得脸色铁青,马上想冲上前救落卿。
“别动!”还没等苑竹修迈出步子,就喝止住了他,“你再快有它快吗?你将身上的配剑丢过来,趁它分散注意时我便向后跑。”
“可是……万一……”苑竹修为难地看着落卿,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照我说的做就好,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话虽这么说,怕也只是安慰他罢了,就算能分散它的注意力,这么近距离恐怕也跑不了。
“好!落儿小心,我这就丢过去。”说着他小心翼翼的解下配剑,却是丢在了自己的身边,随即快速向对面的落卿跑过去。
蛇见到苑竹修的动作先是往配剑方向攻去,可看见他又跑过来,立刻又回过头来朝着他两方向攻去。
苑竹修跑到了落卿身边,见蛇又攻了回来,没有时间逃走了。只将落卿搂在怀里用身体将蛇和她隔开,而自己的后背却被蛇咬伤了。
落卿在苑竹修怀中看到他吃痛的表情,立马拿出身后篮子中雄黄丢向蛇,蛇见状立马逃走了。然后马上扶起苑竹修,想看看他的伤势。
刚被落卿扶好坐稳,就对落卿上下打量起来,“落儿没有伤着吧?”
“我没事,倒是你,怎么这么鲁莽。你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说着,便起身在四周寻找着可以治疗的草药。
等落卿找到了草药回来见苑竹修还没动作,便有些气恼了。“不是让你把衣服脱了吗?”
“这……没事的,等回去让师傅帮我弄就好……”苑竹修此时脸红的都不知如何是好。
“是毒蛇。等不及回去找无执了。”落卿说着就上前拉他的衣衫。
“落儿……不……这不行……”苑竹修说着死死的拽着自己的衣服。
眼落卿拉扯不过苑竹修,也担心他动作激烈蛇毒扩散的更快,所幸落卿放开手,一脸认真地看着对方,“那好,留遗言吧。想想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你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这……我……”被落卿这样一说,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背对着落卿脱下了上衣露出背后的伤口。“那就麻烦落儿了。”
落卿将处理好的草药轻轻的敷在伤口上,又在上面盖了一片大树叶,防止衣物将草药蹭掉。然后将上衣轻轻搭在苑竹修的肩上便起身了。
苑竹修迅速的穿好了上衣,一脸扭捏的样子反倒是像个大姑娘。小声地跟落卿道了谢。
“在这休息一下,再回去吧。你现在的状况,不易走动。我去溪边打些水来。”
“落儿要小心。”苑竹修转过头担心地看着她。
“好。”说完转身前往小溪边。
将打回来的水,递给苑竹修。“可有好些?现在是否有四肢麻木、头晕的感觉?”
苑竹修接过水喝了一口,“无碍了,落儿真是神医。”
“下次不要这样冲动了。好在不是巨毒蛇,要不然你这会都去见阎王了。”
“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怕你受伤。以后我会更加勤学武艺,这样的事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是啊,要勤学武艺,保护好自己。”看着他认真地说,”因为你不知道,以后你会遇到什么。”
苑竹修沉思良久,”落儿,以后的路,你会怕吗?”
看来他已经从无执那多少知道些什么了“怕?怕又能怎样?该来的总会来,我能做的就是现在做好一切准备,以便日后保护好自己。”
“落儿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他笃定地说。“我定尽我所能,不会让人伤你分毫。”
“好!我记下了。”两人相视一笑。
可是,如今你我均是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