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廿熹心中默默想着,“小兽,在仙界的每一日,我都会忍不住想起你。不如……我再回凡间去吧,那里有你的影子,我还可以看着他,想念你此刻的模样。”
海后看着廿熹远去的背影,懊恼道,“这个傻孩子,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海王无奈,连连安慰海后,“夫人,由她去吧!有念想的活着,总好过一具行尸走肉。”
海后觉得海王这说说得不中听,可毕竟话糙理不糙,道理说得十分明白。
她知道,廿熹与要离注定紧紧地连在一起,难以分开了。
此时,文无和将离蹦蹦跳跳地来到殿中。
兄弟二人左右环顾,却并不见廿熹的影子。
将离奶声奶气地疑惑道,“阿婆,我娘亲呢?”
海后慈祥道,“你娘亲去寻你爹爹去了。”
“她不吃饭了吗?”
“她心里只有你爹爹,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呢!”
将离歪着脑袋,傻傻问道,“阿婆,娘亲要寻的爹爹,是哪个爹爹啊?”
“傻孩子,当然是你们的亲爹啊!”
这时候,文无急急问,“亲爹?阿婆,您是说,要离吗?”
海后点着文无的脑袋,和颜悦色道,“你这个小坏蛋,不可以直呼你爹爹的名讳,这是不敬之举。”
文无和将离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兄弟二人聚集到一起,悄悄商量着,“二弟,娘亲竟然去寻爹爹去了,这事你怎么看?”
“大哥,若是那日,和娘亲成亲的爹爹回来了。那我们就有两个爹爹了,离儿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两个爹爹。”
文无摸摸脑袋,傻傻道,“二弟,那个要离生下咱们就不管了,他不配做咱们的爹爹。倒是那夜里和娘亲拜天地的爹爹,一表人才,我十分喜欢他。”
于是,将离也奶声奶气道,“既然是大哥喜欢的人,那离儿也喜欢他。”
接着,文无的小手拉起将离的小手,“二弟,今日这顿家宴,咱们可要快些吃。”
“为何啊?”
“傻二弟,你难道不怕,咱们的亲爹遇上了一表人才的后爹,两个人再争斗起来。”
听了文无这话,将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哥说得对,若是娘亲慧眼识人还罢了。倘若娘亲善恶难辨,帮了那个叫要离的亲爹,咱们岂非白白丢了那位一表人才的后爹。”
“二弟,正是此理。”
“大哥,离儿明白了。一会儿,等阿婆让我们开席,咱们就啊呜啊呜!”
“好!”
一边说着,将离做出咆哮的姿势,准备在筵席上大吃一顿。
文无也会心地点点头,举起弯曲的双手,作饿虎扑食的形状,准备开席后飞快地吃一顿便去寻廿熹。
很快,廿熹便回到凡间。
她径直飞到了三花树林中,想去寻莫离和尚。
可是,忽然,她想到与骑牛大战时,甜宝早就说过,莫离带着文无和将离不知去向。
现如今,文无和将离已从鹊羽那里安然带了回来。
可是莫离和尚,却再也未现过身。
也罢,权且把此处,先当作一个安身之处。
廿熹不想回到宅邸内,于是,她每日都宿在三花树林里,躺在沉甸甸的枝丫上,与繁花共眠,与天光云月同榻。
正值三花树开得艳丽旺盛的时候,廿熹看着粉色的花朵一簇簇落下来,发出簌簌的声音,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个花窝。接着,落下的花儿弹起一朵朵花瓣雨,一地的落花里,也被激起了圈圈涟漪。涟漪轻轻地弹着,俏皮可爱。
廿熹拎着一个酒葫芦,和当年的貉貊一样,小嘬几口,一股清香甜辣的感觉,顺着舌尖,经过口鼻和喉咙,一滴滴流下去。
直至热火烧肠,她才觉得,疼得痛快。
她看着那只其貌不扬的酒葫芦,不停地恣意笑自己,“原来,当年貉貊上神嗜酒如命,心中的滋味竟是这样。”
廿熹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浓烈的酒香味让她醉了过去。
酒葫芦垂下来,洒在了满地落花里,为飞花做祭奠。
廿熹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花间的斜影打在她的玉面上,在她的脸上留下点点星斑。
香风吹来,廿熹和她身下的花枝被一齐吹着,荡来荡去,十分轻飘。
渐渐地,她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化身成为一只展翅翱翔的鸟儿,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着。
后来,她觉得很辛苦,便落在了一片湖上。
廿熹为自己能成为一只鸟儿而开心,“哈哈,太棒了!我终于不再是没有脚的龙鱼了,我现在有两只脚了!”
她正开心着,忽然,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何了不起的,我有四只呢?”
廿熹匆忙地回过头去看,竟然是他!
那一刻,她泪眼模糊,满心的酸楚和欢心。
她看着要离朝自己缓缓走过来,他满脸骄傲和温柔,一如当年那般,潇洒深情。
廿熹兴奋地扑闪着翅膀,倔强道,“那你有翅膀吗?如今,我不仅有两只脚,还有两只翅膀呢!”
谁知?
要离却干脆说,“我的确没有翅膀,但我即便是没有翅膀,也能飞啊!”
说完,要离在一团白雾中显化出灵兽的真身原形。
他全身是松软桔黄色的皮毛,双耳娇小软萌,两只黑色的犄角弯弯绕绕,大嘴边左右有三根长长的白色胡须,随喘息声翕动开合。他四只短小粗壮的兽腿甚是壮美,肚皮圆滚俏皮,白色皮毛似被滚油刷洗过一般丝滑光亮,随着要离的喘息此起彼伏。尾巴细长缱绻,随着胡须摇来摇去。
这只神兽十分调皮,刚刚显化出真身,便一个闪身飞到云霄上去了。
他分明就是急着向廿熹证明,自己虽然没有翅膀,却是善于飞行的。
此刻,廿熹心中欢喜难耐。
他终于回来了!
于是,廿熹以雪凰鸟儿的真身飞上去,追着要离。
她的口中欢喜道,“你这小兽,竟然敢奚落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时间,廿熹只觉得,她和要离回到了在汋浪庭治学时,自在的时光。
他们无拘无束地在天地间徜徉,纵情欢哥。
接着,廿熹与要离打闹起来。
一只雪白的雪凰鸟儿和一只桔黄色的神兽纠缠在一起,扭打嬉戏。
那只神兽蹦蹦跳跳地,在云雾间躲闪。
而那只雪白的鸟儿,则绕着他飞上飞下,故意去啄他,却又不忍心狠狠啄下去。
“呵呵呵呵……”
“咯咯咯咯……”
“等等我!”
“那你要自己飞过我才可以!”
“好,那你看着吧!”
然而,梦里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梦中缱绻嬉闹的时光纵然美好,可梦醒以后,一切就当幻灭了。
廿熹在温梦中醒过来,看看孤孤单单的枝丫,身边只有繁花满天,落花满地。
此刻,她顿觉周围一片凉意。
廿熹独自哀伤道,“我又做梦了!这几日,梦魇越来越多了……”
她从树上飞下来,徜徉在软绵绵的花瓣上。
随着她走在片片落花上,“咯吱咯吱”的响声也随着响起来。
这阵阵声音,让她觉得十分孤寂。
如今,她只有与这“咯吱”声相伴了。
此刻,廿熹的眼前,浮现出当日,莫离在踩地上,种下四十九棵三花树时的模样。
她不食人间烟火,一把把的锄头锤子变出来,一只只的金锅银锅变出来。
那时候,时光是多么的美好。
从献艺那里借来药水,顷刻间便花开满地。
在夜色里同食一锅热气腾腾的炖菜,还有两只烧熟的山鸡卵。
那时候,夜色是多么的热闹。
在花树下听他吹箫,一起观赏月色,与莫离的大师兄一起斗智斗勇。
想到那时候,烦恼离她那么远。
如今,烦恼和忧愁,日日在眼前。
莫离毕竟是宝龙寺里的出家人,和尚便是和尚,不可亵渎。
廿熹的心中,最是想念要离。
她喃喃道,“原本只把他当做你的影子,可如今,我连你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廿熹本想,来到凡间,每日看到莫离和尚,心中也能安稳一些。
可是,此刻不知莫离的下落。
不仅未能稍稍缓解她对要离的相思之苦,竟还无意间,白白增添了许多的忧愁。
我寻不到你的人,如今,竟连你的影子也寻不到了!
廿熹在三花树林里黯然神伤,独自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