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寻着迷迭香的味道,一路追到了戎戈去了。
他的道行浅些,腾云驾雾的本事也更慢,追到戎戈时,早已入夜了。
此刻,骑牛正在饮酒观舞。
明日就是与庸北大战的日子,骑牛摒退了群臣,想提前庆贺一番。
莫离发现了文无和将离的踪迹,他们正被几个穿着盔甲的士兵关在竹笼子里,抬着去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于是,莫离连忙跟了上去。
原来,骑牛命人把文无和将离带到了大殿之上供他消遣。
九州之内,除了荭汤,就还有这两个小龙孙是真龙的后人。可如今,骑牛竟能将龙装在笼子内消遣,这让他觉得十分得意。
骑牛对着笼里的两个孩子大笑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你是一只又蠢又笨、又黑又坏的大水牛!”
“对,你就是个坏蛋。”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块头不大,脾气倒不小嘛!和你们那干娘一模一样,都是本王喜欢的脾气,哈哈哈哈……”
“住口,大笨牛,我不许你提我娘亲!”
“你根本就配不上我娘亲。”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们说了算。你们两个小子,还真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如此没有礼貌!明日之后,你们就要改口了,哈哈哈哈……”
“呸!你胡说什么?”
“本王从不信口开河,来来来,先叫一声爹爹我听听。”
“哼!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和我爹爹差远了。”
“就凭我有百万大军,就凭我要踏平庸北!等明日我踏平庸北之时,你们那个如花似玉的干娘,就要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大坏蛋,我阿公阿婆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们?他们都是老骨头了,也该是时候让位了。和你们两个说了也无用,来人啊!把这两个娃娃给我看好了,明日一战,他们有大用处!”
“是。”
“大坏蛋,你要是敢欺负我娘亲,欺负我阿公阿婆,我爹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爹爹,爹爹!爹爹,你快来救我们啊,你若是再不来,离儿就要被这个大坏蛋害死了。”
莫离不敢追进店里去,只得用文无教他的法术藏在宫殿之上,细细探察文无和将离的踪迹。
可当他听到将离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心中焦急万分,竟冒冒失失地直接跳下房顶,闯到骑牛的宫里去了。
莫离像无头苍蝇一样冲到了殿中,还未搞清方向就大喝一声,“放开他们!”
莫离竟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般的不由自主。
他才刚刚现身,便有两队兵将冲了上来,大喊着“捉刺客”将他擒住。
他本想来救两个孩子,可是,文无和将离早就被人抬走了,自己却又落入了坏人手中。
莫离被押到了骑牛的面前时,还傻傻地不知发生了何事。
骑牛大怒,“何人闯宫?”
莫离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却不能乱。
据他观察,这里应该也是神仙的居所,他的法力低微,只学了些一般的法术,绝对不可轻敌!
见有如此多的士兵围住自己,莫离也自知不能硬闯。
他心想,殿上这位神仙应该是这里身份最尊贵的,定是不会和和尚一般见识的。我虽然是个正正经经的和尚,可只身一人面临险境,无奈之下,装傻充楞也不是冒犯佛祖的事。
于是,他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假意糊涂地说,“阿弥陀佛,贫僧神游之时,见太虚幻境中有两个孩子被恶灵捉去。佛祖慈悲,遂命弟子来救他们。如今看来,那两个孩子并不在这里。缘是是贫僧唐突了施主,告辞。”
说完,莫离强忍住恐惧,一本正经地转过身去,就要离开。
谁知?
骑牛大笑,“哈哈哈哈……”
莫离一阵心惊,不知坐在大殿上的人为何会这样疯笑。
他不管这笑声有多恐怖,仍昂首挺胸地向前走。
接着,只听“哐啷”一声,有一只酒壶落地了。
骑牛大怒,“想在本王面前装蒜,嫩了点儿!来人!抓回来!”
这一声下去,莫离绝望地闭上眼睛,任由那些士兵又将自己带回去,回到骑牛面前。
“来人啊,给我查查这长发和尚的来历,看看他是真傻,还是荭汤派来的细作!”
“是。”
不多时,一位巫师模样的大胡子神仙便走到大殿上,在骑牛身边一阵耳语。
“王爷,小仙查不到这和尚的来历。看他仙法平平,模样痴傻,想来,该是无足轻重之人。”
骑牛听完便得意地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十分轻快自在。
他不屑道,“你们都退下吧!”
一时间,殿上的侍从和兵将便都被骑牛遣走了,只留下莫离和骑牛两个人在那里。
骑牛酒喝得多了些,得知了莫离只是个于战事无关紧要的和尚,便想戏弄他一番,寻些乐子。
他走到大殿之下,围着莫离左转了一圈,发现这痴傻的和尚,竟是如此细皮嫩肉!
“本王看你是个和尚,却为何还惺惺作态地留了一头长发呢?”
说着,骑牛故意伸长了鼻子,闻着莫离身上的味道。
“咳咳咳……”
骑牛故意狠狠地咳了几下,“可本王闻着你身上的味儿,倒像是个厨子呢!哈哈哈哈……”
骑牛一边笑着,一边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看着莫离,凶道,“今日,本王就让你现出原形!”
于是,骑牛伸手就将莫离的长发拉拽过来。
这一拽,拽得莫离的头皮透心的疼。
更让他疼得是,这长发是他宁愿背弃佛祖和俗世人的眼光,也要留下来的。如何能让一个言行无耻之辈,随意就动了我的头发!
莫离心中气道,这位黑了心的神仙欺人太甚!你可以动贫僧的衣袍,却不可以动贫僧的头发!
骑牛接着又阴柔地笑起来,他故意将莫离的一缕长发撩起来,放到鼻子边上小心翼翼地闻着,“荭汤如今,竟混到了这种地步吗?居然派了你这样的一个假和尚来蒙骗本王,打探消息,实在是令本王不齿!”
莫离心中有恨,也不再怕他,直接忿忿道,“贫僧是实实在在的和尚,上州金龙寺就是贫僧修道向佛的来处。施主若不信,尽管去查。”
“本王看你的言行举止,倒真像是个货真价实的和尚。你为了蒙骗本王,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吧?”
“我行事刚正不阿,何须骗你?”
骑牛被莫离这一身胆量和正气给惊住了,心中竟也打起了鼓,难道他真是和尚?
“你若是出家人,为何留这么长的头发?我看你分明就是披着羊皮的狼,被荭汤派来,想救走那两个孩子!”
“贫僧为心中至善落发,亦为心中所愿束发。贫僧想救两位小施主是真,却并不认识施主说得那个汤。”
“心中至善!哈哈哈哈……这是本王几十万年来,听过的最荒唐的笑话了。难不成,你是为了仲海才来救那两个孩子?”
莫离不再多做解释,直接厉声喝道,“还请施主高抬贵手,放过两个孩子。他们本就无父无母,孤苦伶仃。”
“你个假和尚,想做善事吗?先让本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为了心中至善而束发留情?”
说话间,骑牛便飞身上前,使出仙法来令莫离的黑发飘散开来。
“嗖”地一声,一缕长发便被他切断了掉在地上。
“和尚,本王今日也做一桩善事,这头发便留给你,做出家剃度前的念想吧!”
莫离见有一缕长发落地,心中顿觉被深深剜了一刀。
他缓缓捡起那一缕头发,悲痛无比。
今日,我竟丢了一缕头发!
莫离正在伤心这时,骑牛又将他满头的黑发从耳后一股脑儿全部割断了。
他使出仙法来,忽然之间,莫离和他散落的头发便飞出去数米之外。
霎时间,莫离和无数黑丝便悬在空中。
莫离重重地滑落到地上,可那些黑丝却飘散着,缓缓,轻轻,飘飘,散散……
他只觉得,心痛到了极致,已经感觉不到滴血和刀割的味道了。
莫离傻傻地自言自语起来,“不会的,不会的,贫僧的头发是剪不断的,贫僧的头发被下了符咒,剪了还会再生出来。”
他疯狂地接住那些散落下来的头发,一根一根,一根又一根……
莫离飞快地接着,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接不着所有的落发。
更多的头发,黑漆漆地落到了地上。
那些头发被莫离踩在地上,莫离急着抬脚去捡起来,可脚下生风,更多的头发飘开,落到了骑牛的脚边。
莫离看着骑牛的靴子,从他的靴子,一点点地抬头看他。
他竟发现,这个骑牛长得丑陋无比,让自己十分恶心。
“贫僧的头发呢?”
莫离说着,竟自嘲地笑了,“哈哈哈哈……告诉你,贫僧的头发,很快就能再生出来。”
骑牛看莫离一直在痴人说梦,狞笑着吼道,“别做梦了!你回去告诉荭汤,本王有大军百万,不必再来打探了。至于那两个孩子,你们若有能耐,就亲自来劫走!”
可是现在,莫离根本就听不进去骑牛的任何话,他只想让自己的一头黑发长出来。
他等了一刻又一刻,等啊等啊……
然而,这一次,他的头发却仍停在耳后,再也没有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