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来,九州天界冰封难消,一片凄凉,神仙常常下界到凡间去寻些温暖的烟火气息。
这日,七王挞浪回到紫金龙宫内,到火炉前烤着冻得通红的大手,“自从廿熹走后,七海一片太平,倒教人安心得很。”
“哪里太平了?哪里又让你安心了?自从那丫头死后,这九州的冰雪就未停过,我从未见过如此寒冷的天气,她连死了都要牵扯出来这许多的烦心事,果真是个妖女。”
“夫人,你就别逞一时口舌之快了,死者为大,她已经殒命了,你便饶过她吧!”
“早早地就去了,倒是便宜她了,可她留下那两个小孽种,让人看了实在是心中不快。”
“是啊,那两个孩子越来越像要离了,真怕有一日,他们知道了当年……”
七王后阿妖连忙捂住挞浪的嘴,“当年如何?当年什么事都没有,我们两个一身清白,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夫人说得对,什么事……也没有……”
青玉龙宫内,海后和岱旦看着文无和将离两个小龙孙慢慢长大,十分欣慰。
两个孩子不愧是孪生兄弟,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俱生得细皮嫩肉、灵秀可爱,双眼皮,俏鼻梁,胭脂小嘴。只是将离生得晚些,与文无比起来,身形个头也略小巧一些。
海后想到廿熹,不禁悲伤起来,“我的傻孩子,你救了自己的孩子,可我的孩子却去了。你我都是一片为母之心,你这般让娘的心里如何能好过呢?”
岱旦见海后常常忧思难忘,却骂道,“你哭什么?你的孩子要是听了你的哭声,如此悲戚,可就不会再来投胎了。”
“长姐,我已心如刀割,你就不能容我痛哭一次吗?”
“哎!你这个为娘的,实在是糊涂啊!你有为廿熹大哭的光景,还不如想想如何救她回来。”
听闻此话,海后大惊,“长姐,你是说……”
此时,岱旦却又故弄玄虚,好似什么都未说过一般,“我说什么了,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过。”
岱旦最是精通仙测运算之理,却从不泄露天机。
海后想了一番,突然惊喜道,“是啊,即便是廿熹没了,她还会再转世投胎的。”
“投什么胎,她的魂灵都用来炼丹了,那可是灰飞烟灭啊!如何能投胎转世?”
“长姐,你刚刚不是说……”海后才欲消愁容,这下又惆怅起来,“你适才那番话,本让我心里重新燃气了希望……”
岱旦见海后终日思念爱女,已经沧桑了许多,也不愿让她再做遥遥无期的等待,“行了,好好照看你的龙孙吧!这可是廿熹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
海后闷闷道,“嗯。”
羌溪境内,多年冰封雪飘让貉貊难以支撑。九州从未有过如此九的寒天,连貉貊也觉得力不从心了。
这一日,她飞出羌溪龙城,飞到了最近的裔族去寻觅吃食。
这时,她才听见三个婢女在讨论着,“你说这雪要下到何年何月呢?”
“不知道,自从那个仲海公主仙归后,这九州的雪就未停过。”
“我听说,那公主生前有冤情,心愿未了,才会让九州大雪不止。”
“胡说,人人都说因为那公主体内有寒毒,她死后,那寒毒便在九州扩散开了。”
“都不是,我听说啊,是因为那公主的丈夫……”
貉貊听着几个婢女你一言我一语地碎碎讨论着,自言自语起来,“仲海你丫头死了?”
貉貊听着十分不可思议,这丫头不是七海公主吗?还有要离那个臭小子护着,怎会出这样的事呢?
貉貊不解,顾不上猎食,连忙飞往庸北去了。
多年未到庸北,庸北早已面目全非,天寒地冻之中,已经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貉貊怕自己露出容颜,便化作一只锦鲤游到了七海之中。
到了海底,她化身为一只刚刚修炼成精的小宫娥,向其他宫娥打听起来,“我是刚刚从下界修炼提携上来的,修仙之时,并未听说仙界是这般天寒地冻啊,这是为何呢?”
“你是刚来的啊,这便不奇怪了,九州原来不是这样的。自从仲海公主舍身炼了寿丸后,九州便大雪连连,庄稼都要冻死了。”
“为何会这样?”貉貊心想着,寿丸可是丹药中的极品,即便是太上老君他们的仙丹里,也难以炼出这等丹药,这丫头竟和寿丸有联系!
那宫娥便一五一十地将七海中发生的事言无不尽的告诉了貉貊,貉貊这才叹息,“竟会有这样的事!真真气煞我也!”
貉貊从七海回来,故意绕远飞过委舾,看了七金山才回到羌溪。
委舾被冰雪覆盖着,看不出当年廿熹火烧兽族,水淹委舾的惨状了。
貉貊在冰天雪地之中抓了一个显化出人形的灵兽来问,“说,要离在哪里?”
“啊!要离……要离二公子已经……已经殒命了。”
“他葬在哪里?”
“就……就在七金山……”
貉貊这才知道七海里那个宫娥所言不虚,她接着问,“他是谁家的二公子?”
“当然是蝽蝉夫人的第二子了。”
“蝽蝉!”听到这个名字,貉貊仿佛被毒箭狠狠穿过了心脏,疼痛欲裂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貉貊又问,“我看你是信口雌黄!要离和七海那位公主恩爱绵绵,如何会双双殒命?”
“仙人饶命,只因二公子自幼便被赶出委舾,连婚事也只能求足乌老夫人替他主张。多年前,蝽蝉夫人曾……”
貉貊听完那些话,只觉得闻所未闻。她打晕了那只灵兽,漂洋过海飞到七金山去了。
七金山已经被要离补上了,也看不出当年被廿熹砸出一个口子的样子,她更不知道要离是如何献出肉躯和元神,补了那山的。
回到龙城,貉貊大怒,竟将酒葫芦也摔在了地上,“臭小子,竟然敢骗我!他是貔鮻那个负心汉的儿子,我还把他当成离魂之子相待,认作了徒儿!”
可是想起那宫娥的话,想起蝽蝉和貔鮻对要离的所作所为,貉貊竟也替要离惋惜。她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对仇人的儿子产生怜悯之情,甚至想为他痛哭一场。
是因为他曾经在羌溪龙城陪伴过自己吗?还认自己作了师父。
或是因为他只是个被爹娘抛弃的可怜的孩子?
如果还有别的什么缘由能让貉貊为他伤神心疼,貉貊越想越乱,心乱如麻。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起宫娥和灵兽说的话,仲海公主、要离二公子、荭汤、岱君、蝽蝉、貔鮻、足乌、龙孙的名字在她的脑海中乱作一团。
最后,她捶胸顿足,懊悔道,“这两个娃娃竟都……气煞我也!日后谁来替我报仇呢?”
怒火中烧之时,她却近欲哭泣,心里好不悲伤。
貉貊又疯魔起来,“哈哈哈哈……我十分喜爱那小子,没想到他竟是仇人的儿子,哈哈哈哈……我还认他作了徒儿!”
貉貊想起曾经自己与貔鮻的儿子惨死,便大口喝酒,想要让往事都沉醉在苦涩的酒里面。
一万年后,天地之间的冰雪终于快融尽了。
汋浪庭内,临滨仙尊看着白雪皑皑,捋捋雪白的胡须,“冰雪消尽,春天就要来了。”
多年来,思源一直游历九州,苦心修炼,增长仙法和灵力。
这一日,她又来到了庸北七海,望着茫茫大海,她自言自语道,“一万多年了,妮妮,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她很想告诉廿熹,自己会一直等她。
可是她不知道廿熹会在哪里,她不知今生今世,自己还能否再与她重逢,守护她无虞。
廿熹走后,她常常来看青玉龙宫内的两个孩子。这些年来,在海后和岱旦的呵护下,那两个孩子长得十分喜人。
今日她再来看他们,两个小家伙已经会奶声奶气地在地上打滚儿了。他们四处踉踉跄跄,过着没爹没娘的日子,无忧无虑。
这对双生子长得一般无二,将离降世得晚了许多年,更笨拙,也更乖巧。
他们在水晶龙宫中嬉戏玩闹,文无指着殿中挂着的碧蓝色凤袍问,“祖母,这就是我娘亲吗?”
海后眼中带泪,轻轻点点头。
将离傻傻笑起来,“这衣服真好看,娘亲一定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