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舒柳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被这件事震惊而不知所措的众人,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儿光。
杨舒柳实在一个传说。如果有他在,他们就能看到真相,从迷雾中走出。
而藏在面具下的那些人,则莫名地感受到了一些懊悔和惧意。
他们垂涎的灵魂得不到了,他们的存在也将得到动摇。
杨舒柳的视线穿过向阳晚,穿过断三思,来到了王轩河身上。
这个年轻人,是揭开这件事的大功臣。
“小王,你肯定觉得很奇怪,不知所措对吧?还有各位厨师,各大门派的弟子,你们是不是觉得,眼前的事情不可思议,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到了明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杨舒柳说着,揭开了其他捕魂网,那些神农教弟子的灵魂纷纷逃回自己的身体。
长老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并没有阻止。
从王轩河打开大门的那个瞬间,他们大多数已经心如死灰。
“很可惜,从你们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你们的生活就永远无法回归正常了——十几年来,有一群人,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捕捉年轻弟子的灵魂,再烹制成菜肴。你们有不少同门师兄弟,都是因此而消失。
“至于这群人,你们并不陌生,就是六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也正因为是他们,所以这件事才能隐瞒多年而不暴露。”
这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原本没有人会相信,可是眼下,他们亲眼看到了这一幕。至少,那些差点被杀的神农教弟子,对此再清楚不过。他们的师兄弟,也很快就相信了。
其他门派的弟子,全天下的厨师,正在慢慢相信。
“大家别听他妖言惑众!他为了洗清自己杀害掌门的嫌疑,就想要诬陷所有长老,他这是痴心妄想!”断三思连忙发话,可惜,愿意相信他的人很难找到。
“断三思,谭掌门怎么死的,你难道不清楚吗?他确实是因为我而死的,你们看到了我的灵魂,把我当作了目标,于是就杀了谭掌门,进而得到了抓捕我的理由!”
被杨舒柳一语说中,断三思不禁词穷。
杨舒柳继续说道:“现在,我想各位也明白圣女在麦族的行动了。圣女得知了魂宴的存在,想要阻止长老们继续这么做。就打算复制药王的奇迹,烹制出五星菜肴,让你们放弃这么可怕的魂宴。不曾想,你们这群人不思悔过,还把想要阻止你们的圣女视作眼中钉,就对她下杀手!
“铁木教段木谙,施展枯木逢春术,杀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不过他复活那棵树,却并不是为了虚名,而是因为那棵树有用。它对这场宴会的品质,有很大的帮助。虽然罪魁祸首是段木谙,但是参加过这场宴会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还有一件事,十几年来,各个大陆先后出现大饥荒,饿死的灾民无数,也跟这件事有莫大的关系。你们为了吃到满意的食物,不仅吞噬了不知多少灵魂,还害死了不知道多少生命!这个宴会,是用无数白骨积累起来的!”
杨舒柳将前后说出来,像一个巨大的锤子,重重敲在每个人心头。
若真如杨舒所说,长老们已经是丧心病狂,罪无可恕。
人们意识到,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么久,做出这件事的,是自己信任、憧憬的师门长辈,不禁心生愤怒。
可是愤怒之余,又有人陷入了迷惑,如果背后是这样,那该怎么办?杀死自己的前辈,再解散门派?
当铁木教段木谙的事暴露出来,人们对铁木教充满了敌视,希望铁木教早日消失。而今,六大门派全都遭遇了这样的命运,被牵涉进来的,就成了全天下。
难道要让六大门派全都灭亡吗?
全场陷入了死寂。
无论是参与宴会的人,还是闯进这里的人,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沉寂之中,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清脆响亮,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人们顺着视线看去,看到了长桌最尽头的一个身影。
他一个人,从容地坐在那里,周围的气场似乎都截然不同。
尽管他的脸上戴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面具,众人还是一眼认出,他究竟是谁。
离落天揭开面具,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杨舒柳,我听过你许多次,一直小看了你。”
杨舒柳望着离落天,看着他神明般的气度,想到的是黍离之心。
如果没有黍离之心,离落天还能这般游刃有余,漠视众生吗?
“这一招很妙,似乎是你唯一的选择,你却做到了,实在了不起。”
“离落天,到了这个时候,你心中也没有一丁点后悔吗?”
“任何一位长老,都不会觉得后悔,不是吗?”
离落天的视线在众长老身上掠过,对自己的话充满了自信。他说的,确实像一个结论。
“你的计策很精彩,不过,你似乎误解了一件事。”看到离落天自信的样子,杨舒柳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真相是什么,从来都不重要。它是否被人得知,也完全不重要。”
杨舒柳想到了颜重微这个名字。
三百多年前,颜重微为了救自己的女儿,窃取了黍离之心,当时天下皆知。全天下都在反抗他,然而,直到多年后,他的一双儿女长大成人,以及药王横空出世,这件事才宣告结束。
颜重微本身并没有黍离之心,他依托的是女儿的青沫,不过青沫的作用并不可能那么大。
眼下,六大门派的长老,全都是魂宴的一部分,依附于离落天。离落天自己还有堪称不死的黍离之心。
就算真相大白于天下,似乎也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杨舒柳不禁有些愤怒。
即使是真相大白,离落天也没有丝毫的悔恨之意,还有炫耀自己安全处境的意思。
杨舒柳沉声道:“离落天,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不是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得到了别人得不到的东西罢了!其他长老肯悔改且罢了,如果冥顽不灵,他们将和你一起,成为全天下的敌人,你们根本代表不了天下!”
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年,离落天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讽刺,终究有些愠怒。
杨舒柳伸手,拿出了一块铁牌子,高声道:“三百年前,神农教颜镇前辈,药王的朋友,预测到了后世说不定会出现恶魔,于是,留下了一个解决方法。这是神农令,有了神农令,就可以得到全天下的帮助。
“而且,颜镇前辈并不只是留下了一块神农令,当时一共有七块,剩下六块,交给了六个人,分属六大门派。现在,天下有变,我取得了最后一块神农令,在此发言:其余手持神农令的人,迅速出现,助我一臂之力!”
人们的视线都落在了杨舒柳手中的那块黑铁牌子上。
它看起来很普通,但是散发着十分古老的气息。
这是来自三百年前的物品,是前人留下来的火苗。想及此,迷失的众人心中,忽然有了方向。
“杨公子,久违了。”
一个清澈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出现,众人纷纷让路。
“想不到,我们会因为这样的局面再度相见。”冯夜微微一笑,手中拿着一块和杨舒柳手中极其相似的令牌。
看到冯夜,杨舒柳眼睛一亮。猎风门弟子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
“很早以前,我就意识到,六大门派的长老之间,存在什么勾当,很多年轻弟子就是受害者,进行了多番调查。只是,无论怎么调查,都会遇到挫折,最后不了了之。杨公子,若非你,我恐怕永远也无法得知,背后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冯夜很柔弱,很年轻,这却是最让人安心的地方。因为这样一来,她就不会成为这场宴会的参与者,她还能成为弟子们的依靠。
“杨大哥,还有我。”
紧接着冯夜出现的,是一个更加娇小的女孩子。
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段荷花显得有些胆怯。但是她那瘦弱的身体,却同样让人充满了信心。
段荷花手中,也拿着这样一块牌子。
铁木教忽然也有了底气,他们的掌门,勇敢地站了出来。他们铁木教,也将加入英雄的阵容。
杨舒柳淡淡一笑:“很好,难道神农令全给女孩子了吗?”
“那倒未必。”
这个声音却是从宴会参与者中传出的。
一人人揭开脸上的面具,站了出来。
站出来的,却是采华门方谷幽,他的手中也拿着一块牌子。
方谷幽的出现,却让场中气氛稍稍改变。
身处宴会中的方谷幽,还能加入英雄的阵容吗?
他和明显是卧底的向阳晚截然不同。
杨舒柳道:“方长老,刚才混乱之中,有人帮我打开了捕魂网。那个人就是你没错吧?”
方谷幽缓缓点了点头。
“说来惭愧,得到了神农令,我仍然来到了这里。我也可以坦诚地说,我并不能代表正义,我品尝过魂宴,吞噬过灵魂。我想要知道,它究竟有多可怕,竟然能让这么多人沉迷。”
“……你品尝过吗?”
杨舒柳重复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