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窗口看向竹楼外面,晨光微熹,天色朦朦,水湾里的青蛙和蛐蛐儿热闹的唱着多重奏。
看看手表已经到了五点钟,楚谨行起身准备出门晨练。没想到,下了竹楼便看到了正在院子里洗漱的慕果。
他微微有些惊讶,现在的很多孩子都习惯睡懒觉,像他的大外甥傅天擎,假期睡到中午都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想起那个梦境,楚谨行不由得盯着慕果的脸多看了会。
她刚洗过脸,还没有擦干,晶莹透亮的脸颊挂着小水珠,透过水球凸型表面的放大,能看到皮肤上细细的绒毛,嘴边围着一圈儿调皮的泡沫。
楚谨行回忆了下,发现慕果与那个女人的模样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慕果正在刷牙,看到楚谨行出来,挥手跟他示意了一下,拿起一旁的木盆,放了半盆水,示意他来洗脸。
两人洗漱完,楚谨行问慕果要不要一起晨练,慕果便应下了。
她每天早晨也都会去竹林里跑步锻炼身体,一天不运动,就好像少了些什么。
虽昨夜刚下过暴雨,但竹林的吸水能力较好,路面并没有泥泞不堪。
两人在竹林间一前一后跑着。
楚谨行的速度并没有比平时的训练减慢多少,可慕果一直紧跟在他身后,呼吸均匀,步伐规律,落脚轻便,一看就是有过长时间的练习。
清风徐徐,竹叶飒飒作响,竹林清冽的香气环绕,令人神清气爽。
不知不觉就跑了两个小时。
见天色大亮,两人便放慢脚步,偶尔聊上一两句,慢悠悠的往家里去。
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听见厅堂里传出来隐隐的争吵声。但因为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讲话的内容慕果也听不清楚。
待行至院子里,声音就逐渐清晰起来,只听慕山语含愤怒的说道:“你让我少跟她吵,可是你看看,昨天带了野男人回家,阿妈又是忙着做饭,又是洗衣服,折腾到大半夜都累病了。她倒好,这一大早,不知道去哪里野了。”
这话说的有些不客气,慕林听着很是刺耳,反驳道:“大哥,你别这么说果果。”
“果果?我有这么对果果吗?!”听到果果二字,慕山火气更旺了,等着眼珠子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慕父。
慕父垂着眼睛,耸拉下的眼皮挡住了他复杂的眼神。
慕山见父亲没说话,强硬问道:“阿爸,你说呢!”
“她,既然来了……”慕父轻声说道,语气里有些犹豫。
话还没说完,便被慕山打断,眼睛里开始泛红:“阿爸!你们是不是真的忘记果果了?!”
“我……”慕父嗓子发涩,好半天挤出一个字。
“一个假货代替了她的存在,而我们果果却失踪至今!生死未卜!”慕山吼了出来,身体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他们,“你!你们!你们全都放弃了果果!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她……”
慕山的话让两人都沉默了。
门外的慕果也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听大哥这话的意思,她不是慕果?
她怎么可能不是慕果呢?!
慕果心里乱成一团,虽然她已经发觉了自己与之前有许多不同之处,可她以为那是失踪期间的经历导致。
如果自己真的不是慕果,那她又是谁?!
双手不由的捏紧,指甲狠狠的戳进手掌的皮肤里,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又过了一会,听到慕林轻声说:“或许,她就是果果呢……”
慕山狠狠的瞅了他一眼,嘲讽的挑起一侧嘴角,道:“你别自欺欺人了!虽然她们长得确实很像,可他们性格完全不同,她后背处有一块蝴蝶型胎记,果果身上并没有,如果你说这都是因为失踪导致的,那她连所有的小习惯也完全不同了,怎么解释?”
“当初找到她时,她穿着一身黑色防弹服,专家也说了,那一件可能就得上千万,那么贵的东西,又怎么会穿在果果身上呢!”
“以前,我是最疼果果的,从小你和阿妈忙农活,都是我抱着她长大的,给她一口一口喂饭,背着她上山玩耍、下河摸鱼……”
说到这,慕山抹了一把泪,哽咽道:“可现在她不是果果,又怎么能让她彻底替代果果呢!看着你们宠她,我心里就更疼得慌,我们果果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呢!”
说着忍不住手握拳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慕父听着他的话,也不禁落了泪,果果至今音讯未卜,他又怎么能不心疼呢。
可当初实在也是没办法了,眼看慕母因为果果失踪生了心病,精神日渐恍惚,试了各种办法都无济于事。
事情就那么凑巧,有人把她当成了果果联系到他们家,而她又恰巧失去了记忆,一切就将错就错的过了下去。
慕父终归是一家之主,家里还有很多胆子需要他扛起,长叹了一口气,冷静下激动的心情,说道:“果果我们要继续找,可这件事,先不要让你阿妈,还有她,知道。你阿妈的身体承受不起再一次失去女儿的痛苦了。”
说罢拍了拍慕山的肩膀,安慰道:“既然她来了我们家,也是缘分。那些花过的钱就不要计较了。等她记忆恢复以后再告诉她真相吧,那时候她留在这里还是回自己家里让她来选择吧。”
慕山听到这话仍有些愤愤不平,说道:“去年为了给她治病,把家里所有的积蓄花光不说,而欠了很多外债。不然我们的生活也不能如此艰难。”
慕父道:“大山,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和你阿妈,没事,我们这么多年日子也都是这么过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没什么苦不苦。我们就当替果果积一份善德,盼着老天早早把她送回我们身边。”
想到为了果果,慕山还是应了下来。其实他也只是怕真正的果果逐渐被这个家遗忘而已。
门口的楚谨行也将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看向身侧的慕果。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甚至更加冰冷,但握紧的双手显示出她此刻的内心,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不知为何,楚谨行忽然有些心疼表面这样坚强的她。
“看来,饭还没做好,要不我们再去溜达会吧?”楚谨行开口道。
听到楚谨行的声音,慕果的转头看向他,抿了抿嘴角,并未作声。
透过她的眼睛,楚谨行看出她眼睛深处的一丝迷茫。
从来,那里都是坚定的、果决的,第一次,他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脆弱。
没有再等她的回答,楚谨行将手附在她的后脑勺,推着她转个了方向,两人出了院子,再次回到竹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