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上电视新闻,崔奶奶并没有多激动,激动的是沈金菊。她比崔奶奶年轻得多,视力也好,所以专题片中的裴允、街上大幅宣传画中的裴允,都是她指给老太太看。
“小裴拍得真精神。”崔奶奶站在大幅照片前端祥着说。
“人长得精神,怎么拍都好看。”沈金菊夸赞道。
“我拍回去。”崔奶奶拿起手机把裴允的照片拍了下来。
“您拍它干嘛。小裴肯定有的呀,你打电话让他发给您不就行啦?”沈金菊建议。
“对啊,我马上打电话给他。”崔奶奶说。
“小裴,什么时候拍了这么帅气的照片,满大街都是呐,怎么也不晓得给奶奶发几张?”
“奶奶,我也是完成任务,手上也没有,您要的话,我跟政治部去要几张。”
“不要只几张,有的全发我。”
“好的,没问题。”裴允想,崔奶奶拿去了,说不定会给平和看。
“还有,奶奶,往年这时候您不是要去寺庙吗?定了什么时候去吗?我请假陪你们去。”裴允又想起崔奶奶每年都要去寺庙做一次佛事,今年平和回来了,别悄悄独自带奶奶去了。
“平和都安排好了,她说你挺忙的,叫我不要麻烦你。”
“她怎么安排的?又不会开车,还是我带你们去吧。”裴允想说服崔奶奶。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安排的。”崔奶奶对这事还真没多问。
“那奶奶您答应让我送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
“奶奶,去仙町寺一大半是山路,技术差点有危险,我不放心让别人带你们去。”
“倒也是,我最放心你开车。”
“那行,跟您说好了,我送你们去。您想哪天去?”
“我们本来说好是后天上午去。”
“好的,没问题,我去请假,平和那,我跟她说。”
裴允想着还是打电话跟她说。
“平和,往年都是我送奶奶去寺庙。”
“所以啊,我不想老麻烦你。我安排好了。”
“你让谁帮忙?”裴允心里猜着,薛乙、客莫邪有车,工作上也请得出假,她叫她们的可能性最大,还有就是薛甲,那天开会他们就是一起的,他越想越不安。
“我叫了嘀嘀。”因为后天平和白天休息,但是上班时间,朋友们都在上班,麻烦她们不合适,她还是习惯叫嘀嘀。
“如果是城里,你叫嘀嘀我不反对,可是仙町寺在山里,一大半路是山路,因为寺庙不大,山路也没拓宽过,比较窄,技术一般的人不一定敢开。嘀嘀司机你又不认识,他技术怎么样你不清楚。听我的,好吗?”
“我让他开慢点,应该没问题。”平和虽然坚持,声音还是弱了下去。
“还有,奶奶一般会带不少现金去。菊姨也去的吧?你带两位老人,还有不少现金,万一人家见财起意呢?我知道你有些身手,可你光顾好自己就行了吗?你能顾得好两位老人吗?我已经请好假了,听我的,好吗?”
平和没马上答应他。
“薛乙、客莫邪也是老司机了,但她们城里开得溜,上山未必开得好,即使白马这样的男的,开山路少,也不一定能保证安全。听我的,好不好?”裴允没敢提薛甲的名字,他也不知道薛甲的技术怎样,只能拿白马说事。
“你不能拿我们的事跟奶奶的安全作权衡。”裴允知道她担心什么。
“就这样好不好?”裴允的呼吸重了一些,怕她还是不同意。
“我想后天早上八点半出发。”平和虽然答应了他,却又觉得十分心酸,他这样的男人,不应该这样低声下气地爱着。后天回来,就跟他说清楚吧。
前一天晚上做了两台手术,半夜还起来处理病情有变化的病人,到第二天早上,查完房开好医嘱后回家已经八点多了。
匆匆洗了个澡,裴允就到了,看到跟他同样穿了白T恤、牛仔裤的平和,心突然就像飞了起来一样。平和想去换一件,奶奶说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她只好抓过椅子上浅蓝色的防晒衣套在外面。
裴允接过崔奶奶的包掂了掂,开玩笑说:“好沉的钱包。”
“奶奶,你带了多少啊?”平和看了一眼包。
“也就几千块。小裴开玩笑呢。”
“寺里没支付宝?”
“又不是大道场,不过人家也是千年古刹,你去了就知道了。”崔奶奶走在了前头。平和负责锁门,裴允看着她,确认她锁好了才走。
栖贤山又名西崦山,相传春秋战国时,齐国因田常作乱,齐相管仲后裔到此避难,故名栖贤。栖贤山麓有栖贤村和管仲庙,村内尚有管鲍分金岭、分金路、分金台等古迹。据考证,栖贤山和西塞山实际上是一座山,面东是栖贤山朝西北即西塞山。据明万历府志记载:“西塞山在城西二十五里,有桃花坞,下有凡常湖,唐张志和游钓于此。”张志和在西塞山渔隐,自号“烟波钓徒”、“玄真子”。唐上元二年(761),时值暮春,桃花水涨,鳜鱼水美,张志和以其真情实感写下《渔歌子》词:“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栖贤山上有仙人顶,最高处名妙高峰,海拔280米。明代戏剧家梁辰鱼在寻中唐张志和遗迹时,曾攀蹬栖贤山,感怀这里的优美壮观风光,写下诗句:“诸峰皆南来,此山独岞崿”。从此岞崿天外,一览五湖成为栖贤山特景。
仙人顶上有一座寺庙,名为仙町寺,始建于南梁时期,相传这里曾是南梁昭明太子读书处,寺内有一株一千五百年的参天银杏,相传是昭明太子手植。
毕竟上了夜班,半路上,平和就睡着了。
“头发好像还没完全干呢。”裴允看了一眼缩在副驾驶位的平和,去调节空调。
坐在后排的崔奶奶伸出手去摸了摸:“差不多干了。”
沈金菊轻声说:“小裴真细心。”
崔奶奶点了点头。
山路确实不好开,裴允开得很稳当,不知道是因为昨晚夜班太累了,还是太相信裴允的技术,平和睡得很香,到了才被叫醒。
“这么快?”她揉揉眼,怔怔地问。
“睡得还好吗?”裴允打开车门,一边帮她解安全带,整个人几乎扑在她身上,让她通红着脸不敢说不敢动。
两个人再接近,其实中间也隔着有半尺,不知道是不是门打开后暑气进来了的缘故,两个人突然感到了一阵足以让人眩晕的热力,不仅口干舌燥,而且让人动弹不得,就像被定格了一般。
裴允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惊恐羞怯的眼,相视对望,须臾花开,刹那心乱。
也就几秒钟而已,再多的想法也只能打住,显然已在寺前松动松动筋骨的两位老人故意或者特意没有往他们这儿看。
裴允拉住她的手,紧紧地,不让她甩开,待将她扶出车,才自动放开。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仙町寺也一样,除了一棵参天古杏、一排正殿、几间偏舍,谁也无法想象它当年的盛况,只有周边山坡上一块块平整的空地,才让人联想到曾经的繁盛。
“先陪我过去见见住持,办完了正事,我们再来走走。”
住持正在偏殿前喝茶观莲,听说崔老太太前来,起身相迎到禅房,小沙弥沏上寺里自种自采自炒的白茶。
一杯香茗,荡涤一颗凡心。
崔奶奶说明了来意,住持含颔首应下,然后带他们到大殿,写下要超度的人名,再将善款放入木箱中。两人聊着寺庙的近况和家常,平和、裴允都没有打扰。中午时,四人吃了斋饭,吃完了出来,能看的也就是殿前的一棵古银杏。
考虑到裴允只请了半天假,平和昨天也是夜班,四人告别住持回城。
在车上,平和望着仙町寺一点点远去,山路一弯,它就彻底消失在眼前。
一千多年前,它也曾殿宇鳞次,香烟袅袅不灭,如今这里的每一间禅房、每一块地砖、每一个檐角、每一只风铃都还是当年模样,在暮鼓晨钟里守护着这一方净土庄严。
原来,一座寺庙,也会在千秋岁月、世事变迁中老去。那么感情呢,会不会在两人望不见的时光里、两人触不到的空间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