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是三皇子东阳泽的府邸,一位身形微胖,已过天命之年的老者边搓手,边往王府书房走去,走过石桥,便见到宫殿似的房屋,屋前有一棵参天古树,屋顶端悬挂着梨红木匾额,题着三个大字‘严净阁’,此字龙飞凤舞。入屋,一股暖意袭来,屋内地龙烧得很热。转眼只见东阳泽身着暗黑流云纹直裾,头上戴着云纹金玉冠,显得高贵挺拔。他正在举笔挥毫洒墨,所写之字笔力劲挺,矫若惊龙,匾额上的字也是出自他手。
那老者是严御史,他对东阳泽唤一声“殿下”,东阳泽漫不经心地抬眼皮瞥一眼,便继续练字。
“殿下,邢文达要见老臣,老臣不知该不该见他,便过来问一下殿下的意思。”严御史的声音很轻,放佛怕扰了眼前人的兴致。
东阳泽放下毛笔,信步走到一旁面盘架净手,用手帕擦干手中的水珠,才淡淡道:“见他无妨,若是你不见他,反而让人觉得你心里有鬼。况且逼急他也不太好,毕竟狗急会跳墙,到时给你惹出些麻烦,那就得不偿失。”
“殿下所言极是,自从江南的那封联名书上奏后,且不说邢文达,就连老臣也有不少人盯着。”严御史神情晦暗道。
东阳泽嘴角微勾,哂笑道:“那是肯定的,邢文达是你的学生,而江南的孟刺史是他的人,那些人不盯你们,还能盯谁。”
严御史道:“不过他倒是个聪明人,没有往江南那边通风报信。皇上把这事摆上来,就是想来个瓮中捉鳖,他若是寄了,就立马能到皇上手上,韩逸就不必跑这一趟。”
东阳泽阴狠道:“聪明是聪明,可惜太贪,竟敢瞒着我们,顺手牵羊,不计其数。可惜江南这个富庶之地,以后要按插人,怕是不容易。”
“他现在只能祈祷韩逸找不到账本。或在韩逸出江南前,把韩逸除掉。”严御史脸色也不佳,毕竟当年是费很大劲,才把人按插到江南。
东阳泽摇摇头:“你可不要小瞧韩逸,他于韩相,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记得晋王叛国之案吗?当时韩溪孤身闯进晋州,拿到晋王和冷轩国勾结的信物,在四面剿杀下,既竟能全身而退。韩家父子的城府,深不可测。”
“还好殿下果断,一早把他弃了,不然到现在,可要费点功夫。最重要的是,皇上会对殿下心生隔阂。”严御史庆幸道。
那份联名书刚到石为先的手上,他们就收到消息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石为先为人刚正不阿,软硬不吃。东阳泽便当机立断,把邢文达弃掉。
石为先就是拿到江南联名书向皇上上奏的人。
东阳泽不以为意道:“不听话的棋子,就不必留着了。你现在只需稳住他,或给他一些无关要紧的承诺,比如他家人,毕竟他只能求助我们。”眯了眯眼道:“我只不想通,那封联名书是怎么躲过我们重重暗防,到达阳京的。”
“难道是赵太尉?”严御史道。
东阳泽否定道:“不是他,江南的刺史是我们的人,总督是他的人,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互利互惠。在党争没有明朗时,他是不会蠢到打破这个平衡,因为他无法确定父皇会命谁为江南刺史。”
“不会是五皇子吧?”严御史似是而非道。
东阳泽凝思片刻,摇摇头:“也不是,老五的手还没伸那么长。”又吩咐道:“你去查一下石为先的底,越细越好。”
“是,殿下。”严御史应道。
这时东阳邪走进来,他身着玄色暗金云纹的袍子,披着黑狐暗紫斗篷,头上戴着金镶白玉冠的,衬得他越发邪魅狂狷。
严御史向他行个礼,便退出了。
东阳泽看看这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人,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东阳邪撇撇嘴道:“在宫里无聊的紧。”
东阳泽低笑一声,道:“你明年就可以出宫开府,忍耐几月即可。”
“你倒是说的轻松。”东阳邪道。
东阳泽笑笑不语。
东阳邪转了转拇指上碧绿而清澈如水的玉指板,道:“三哥,江南的事,与你有关吗?”
东阳泽道:“之前有关,现在已无关了。”
东阳邪坐直身子,赞许道:“不愧是三哥,不管何时,都能做到未雨绸缪。”又笑眯眯对东阳泽道:“三哥是不是韩灵慧有点意思,在赏梅会上,我可少见你在众人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哦~”
东阳泽抬抬眼帘,意味不明道:“是有一点。”
东阳邪起身走到东阳泽跟前,两人只隔着一张书桌,双手撑在书桌上,俯身贼贼一笑道:“三哥,韩灵慧她想解除与太子的婚约,你说,我们要不要帮她一把。”
东阳泽讶然问道:“你是说她自己也想,而不只是韩相的意思?”
东阳邪点点头,自从韩灵慧醒来,就经常进宫陪太后,他这个在太后跟前的人,和她交集最多了,从她的言语,便能猜出一二,不过韩灵慧倒是一个有趣的人。
东阳泽道:“我们先按兵不动,我倒要看看,韩灵慧有多大的能耐。”
沉默片刻,转身看向窗外道:“要解除婚约,谈何容易,这么多年谁也动摇不了这份婚事,就是因为我们父皇在死守着。不管是赵太尉,还是韩相,甚至是我都没能。赵太尉不想与人分羹,韩相不想卷入党争而我们更不想,因到时,不仅要对付赵太尉,还要对付韩相,这东阳皇朝的两座大山会把我们压的喘不过气来。但是这婚若是不成......”
东阳邪接话道:“若是不成,父皇就得重新掂量掂量这东宫储位,不然~这个东阳皇朝以后怕是姓赵的天下了。”讥笑一声,讽刺道:“东阳殊有什么好的,整天只会作画赋诗,儿女情长,样样不如你,却能成储君,可笑至极。”
东阳泽道:“他没什么好,却占最好那个,便是嫡。”
东阳邪敛言,端详书桌上的书,笑道:“三哥的字越来越好了。”
东阳泽转身,看看自己的字,叹息道:“还是比不上太子殿下的,不是吗?”
两人对视一眼,笑笑不语。
王府的管家这时走进来,向他们行礼道:“殿下,韩四小姐又派人来传话,说想见您一面。”
东阳泽闻言皱了皱眉,颇为不耐道:“你让她先等着,说我得闲自然会去见她。”
管家退下后,东阳邪啧啧几声道:“三哥,她倒是对你痴心一片。”
东阳泽不以为意,嗤笑道:“只不过是放在韩府的一个棋子罢了,还整日妄想宁王府的正妃。”
韩府瑾言阁
瑾言阁的格局与慧安阁方同,只是少了湖泊,一条曲折蜿蜒小溪从月门左侧延伸,围绕整个阁楼,院子异石点缀,跨过小溪上石桥,可达阁楼。阁楼前右侧植有四季海棠花兼着芭蕉,阁楼后有千百竽翠竹遮映,端是风光旖旎。
此时韩灵瑾正坐在厅中,翘首以盼望着门外,待看她的贴身丫鬟元香快步进阁时,迫不及待迎上去问道:“怎样啊?”语气流露着期盼。
元香见她这般,不忍道:“殿下让小姐先等等,得空便会见小姐的。”
韩灵瑾闻言,心里凉了半截,垂下眼帘,黯然道:“等~,我都等了三年了,还叫我等。今年我十七,来年就十八了,你说我等得起吗?”
元香静默不语
这时一位梳着缬子髻的圆脸妇人走进来,头上插着点翠簪子,身着金丝宝相缎窄酱红袄,外罩石青绣五彩花蝶纹对襟褂,白白胖胖的,十分有福气。
这妇人携着韩灵瑾的手,慈祥道:“瑾儿,殿下回话了没?”此人正是韩二夫人陆氏。
韩灵瑾不耐烦道:“没有,说事多繁忙,叫我等着。”她现在没心思搭理她母亲。
韩二夫人点点头道:“也是,毕竟是贵人,事儿定是比他人多。”又道:“不过瑾儿,也不能再拖了,你是没看到你三婶那脸色。之前还好,自从她女儿订亲后,整日对我冷言冷语的,生怕我误了她女儿。”
说着说着便幸灾乐祸起来:“不过也是,她女儿之前不知廉耻跟人跑了,现在终于有人肯娶,自然着急把她女儿嫁出去,免得到时候被别人退了婚,那可就更惨了。”
她看看闷闷不乐的女儿,转眼环顾四周,低身窃窃私语:“瑾儿,你父亲也是很看好殿下的,他言太子无能,五皇子身份低微,根基不深。而殿下就不同了,足智多谋,出身高贵,将来的皇位之争,殿下的胜算更大些。所以知道你和殿下有来往,你父亲才会帮你遮掩着,若是被你祖父知道,还不扒了你的皮。”
韩灵瑾淡淡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知道,若是他不娶我,这些与我们何干。”
韩二夫人静默片刻,神秘秘道:“原本你父亲叫我先别和你说,但是我觉得说也不碍事。你父亲说来年再观察观察,若是殿下的情况好,他有法子让殿下娶你为妃。”
韩灵瑾闻言一怔,转悲为喜道:“是真的吗?”
韩二夫人点点头道:“是的,你父亲说有方法,就肯定会有。不过这事,千万不要对外讲你,就连卓儿和娇儿也不能说。”
韩灵瑾点头应一声,随之问道:“母亲,父亲有和你说是什么法子吗?”
韩二夫人摇摇头,不在意道:“管他什么法子,只要能让你嫁给三皇子,就是好的。”又高兴道:“若殿下日后成为九五之尊,瑾儿,你便是皇后娘娘,到时我倒是看看,柳氏还怎么敢给我摆脸色,还有你父亲,这么多年被你大伯压制着,是时候该我们扬眉吐气了。”
韩灵瑾不理会她母亲叽叽歪歪,侧头透过镂空窗桕看看屋外的芭蕉叶,也不知道在思量什么,眉间露出一缕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