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是离开了,可并不代表刚才的知府大人没有办法,显然,他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看李善并没有把我交给他,便立刻派人把停在边上的三只大船给征用了,船上都是官差,气势汹汹的向李善这艘大船靠近。
大船在水上行走的并不快,被三只船后来者居上并且围住的时候不过离岸一百多米,这个距离虽说看不清船上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个大概根本没有问题,显然,这一定李善故意而为之,目的就是通过岸上的那些读书人把朝廷的霸道彻底表现出来,最后通过读书人的口把这件事传遍全国,加上赋税的进一步加重,他要起义,完全可以做到一呼百应,这还真是步步为营。
我不禁有些佩服李善了,要不是我知道他最后当不成皇帝,我都有助他一臂之力的想法了。
官差手里也有火统,相比起来数量比李善这边更多,可是这些人一看就知道平时不怎么练习,加上光线不好,开十枪都不一定打中一个人,反而是李善这边,虽然有火统的也就十几个人,这准头就比那边的人好太多了,几乎枪枪不落空。
不过对方人数众多,所以虽然伤亡不小,在知府的死命令之下,他们也不敢退缩,唯有把船贴上去,然后冲上去打近战了。
李善一点也不着急,甚至都没有把已经冲上船的官差放在心上,依然傲然的站在船头,好像身边的战斗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一样,再一次刷新了我对他的感官。
小梅紧紧的搂着我,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
我拍了拍她全是汗水的小手,温和的对她说:“别怕,没事的,那些人杀不到这里来的。”
小梅哭丧着脸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只好把她轻轻搂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这才让她恢复了一些。
我不怕吗?我怎么可能不怕,生活在和平年代,我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幸好是晚上的,要是白天,看到下面那么多死人,我估计我早吓晕了。
喊杀声依然不减,牛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三层顶上,就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说:“二小姐,少爷说了,时间差不多了,老奴要先把小梅带走,您自己多多保重。”
我对既熟悉又陌生的老牛点点头,老牛一步上前,趁小梅还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记手砍,小梅头一歪,身子就软了下去,被老牛一把捞起,夹在腰间,然后就这么赤手空拳的下去了。
等我再看到老牛的身影时,他已经带着小梅来到了甲板上,左手夹着小梅,右手单手提着一把长刀,凡事挡在他面前的官差,皆不是他一合之敌,我从没想过这个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的老牛原来身手竟然这么好,要那些官差可不是普通人,再怎么说也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在老牛面前竟然比一个婴儿还要弱小。
李善啊李善,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我看着李善的背影,毫无征兆的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来。
当老牛走到李善身边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三个人突然从船头跳了下去,消失在甲板上,我一愣,这是什么情况,跑了?跳湖自杀了?不对,不可能自杀的,那他就这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船头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李善的身影。
“呵呵,还真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了,难道你走之前就不会回头看我一眼吗?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啊?弃子吗?
虽然知道他全部的计划,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性命之忧,虽然我知道自己只是你的一颗棋子,但是你这么做,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哪怕就是临走的时候看我一眼也好,起码还能让我知道,我这颗棋子对你来说还是挺重要的吧。
“呵呵,楚东儿,你还真是想多了,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把自己当天下第一美女了?你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别再自以为是了。“
我颓然的坐在木台上,身子的力气好像随着李善几人的消失一起消失了,我不怪他毫不犹豫的抛下,但是我恨他一点都不重视我。
下面的打斗已经和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坐在晚风里坐了多久,我只知道当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我的身边已经站了好多人,好多满身是血的人,我不在乎他们看我的眼神,我不在乎他们待会怎么做,什么都不重要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了。
一个带着飞碟帽的男人走到众人前面,上下打量着我,我只看了他一眼,就看到他惊喜的眼神,我自嘲一笑,挣扎着站起来。
“我跟你们走,只有一个要求,谁都别碰我。“
那人点点头,嘴都笑劈叉了。
船靠岸了,岸边那些人还没有离开,当我走在那些官差中间的时候,他们终于看清了我的脸,我能听到他们呼吸逐渐变得沉重,我也能猜到这些人并不全是因为我的容貌,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已经把我当成了他们中的一员,那沉重的呼吸应该是愤怒比较多一些,只是他们又不敢公然对抗朝廷,只能强行压住心中的怒火。
我对他们不断的微笑示好,向他们表示感谢和理解,他们先是微微一呆,等他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越过了他们继续向里面走,我听到身后先是一个人喊我的名字,紧接着就是几个人同时喊,最后全场一千多个人一起喊。
空寂的夜空里,“赵东儿“三个字在山谷里回荡,惊起夜鸟无数。
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对待的我,满心欢喜,他们没有把我当物品,他们把我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把我当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不分男女,不分美丑,都是儒家弟子,都是汗族子民,我们才是一体的。
我眼睛一热,滚烫的泪水从我的脸颊划过,我努力保持着自己最美好的笑容,一路走,一路看,我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给他们。
很快我就在所有人的呼声中走到了人群的最外面,我停下脚步,这里地势比岸边要高一些,我转头能够看到他们大部分人,知府大人还以为我要做什么,给手下一个眼神,很快就有几个健壮的男人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尽我全身的力气喊道:“我楚东儿,认识你们,不枉此生!“
我不知道到底有几个人听到了我这句话,不过哪怕只有一个人听到,对我来说,够了!
我被当成一个宝贝一样被一群人护送到知府大人的府邸,然后被安置在了一间偏房里,外面有十几个人轮班守夜,我知道我现在的价值,所以我心里一点也不害怕,到了房间后该吃吃,该喝喝,就好像到自己家里一样,还睡了一个很安稳的觉。
白天醒来的时候,我感觉神清气爽,外面的人听到屋里面有了动静,两个丫头端着洗漱用品进来给我清洗。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带我出发,不过我觉得他们恐怕不会让我呆在这里太久,毕竟我在这里一天,意外也就多一分,毕竟他肯定知道,我现在不止一个人在盯着,所以这事一定拖延不得,越快越好。
果然如我所猜,我刚吃过早膳,就有人过来和我说,让我准备一下,待会就出发,我也不问她们去哪里,只是很配合的说了声好。
知府大人没有上面召见是不得擅自进京的,所以他特意手书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宫里,然后调派了一百人的队伍专门护送我上京。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兰溪城出发,我坐在封闭的轿子里,开始盘算大概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劫这只队伍,城里肯定不会的,毕竟一旦有人在城里动手,那么知府那边把城门一关,就成了别人瓮中之鳖了,所以只能在城外。
由于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所以我也不知道这只队伍走到了哪里,轿子里有一股奇怪的香味,加上抬轿子的人走的并不稳,晃的我直犯困,迷迷糊糊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悠悠醒来的时候,轿子已经停了,外面非常安静,我心里害怕,想出去看看,轿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我打不开,这轿子又没有窗户,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自己有幽闭恐惧症,我开始拍打着轿门,大喊着外面有没有人。
没有人回答我,外面死一边寂静,我慌了,我感觉黑暗就好像魔鬼一样向我扑来,我无处可躲,心跳的就好像就要蹦出来了,耳边全是鼓锤一样的轰隆声,晕眩犹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向我涌来,看不到尽头。
手疼,无所谓了,只要有人,哪怕就是动物叫一声,也比这么安静让我感到恐惧,直到这一刻,我才感觉到自己如此的无助。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救救我,救救我!“我大声的叫着,恐慌刺激着我的泪腺,让我泪流不止。
”李善,你的人呢?出来,救救我,别把我一个丢在这里,求你了,李善,我不恨你了,你出来啊!“我当时甚至想过,只要李善的人出现,我一定尽全力帮他实现他的愿望,可是没有,外面没有人,我就好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困死在这里,一想到自己被困在这里活活憋死,我就一身的冷汗。
也不知道我喊了多少次,渐渐的,我没力气了,声音也小了很多,内心的恐惧让我坚持拍打着轿门,我情愿累死也不要呆在里面等死。
我开始祈祷上天不要这么对我,刀山火海我不怕,死亡我也不怕,可把我困在这么一个狭隘的盒子里,我受不了,这一会把我逼疯的。
也不知道我到底坚持了多久,渐渐的,恐惧已经让我麻木了,我停下了拍门的动作,绝望已经消耗了我最后一丝体力。
就在我的神智即将到了崩溃的边缘,突然好像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飘飘缈缈,不似非常真切,我管不了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了,我就像一个即将溺亡的人,哪怕真的只是我的幻觉,我也要拼尽全力一试。
早已没有体力的我,身体里突然生出一股力量,我开始用力的揣着轿门,发出巨大的声音,很快,那隐隐约约几乎听不太清楚的说话生在我耳边逐渐变得清晰,我知道这不是幻觉,真的有人来了,老天爷终于听到了我的祈求了!
随着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松,我忽的觉一阵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