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认识毛毛的时候,她问陈桑“你最喜欢哪个导演?你最喜欢哪部电影。”
陈桑说,她对导演没什么概念,最喜欢的电影是《泰坦尼克号》。
“哦,我也没有最喜欢的导演,就喜欢王家卫,杨德昌,贾樟柯也挺喜欢。最喜欢的电影是《乱世佳人》。”
除了王家卫其他两个人,陈桑听都没听过,也没看过《乱世佳人》。
接着陈桑就把这三个人的电影全看了,也看了《乱世佳人》,才知道原来是《飘》改编的,她特别喜欢斯嘉丽。
现在也好,毛毛也算是坚持了自己的初心。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姑娘,陈桑心里想,真好,岁月总算没有亏待她。
两人聊了差不多三十分钟,毛毛接了一个电话,“嗯,嗯,好好好,我马上来。”
“不好意思啊~编剧找我,我要走了。你有地方住吗?我住的地下室,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我那里将就一下。”毛毛转过头对
陈桑说。
“我住快捷酒店,你不用操心了,我就转转,后天就走了,火车票都买好了。”
“那好,你走的时候我去送你,电话联系,有事找我。”毛毛留了五百块钱在桌上,推给陈桑,“不好意思,我也没请你吃什么,钱不多,你自己随便吃点吧。”然后转身就走了,陈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陈桑走的时候打电话给毛毛,毛毛说你等着我,我一定去送你。火车开动的时候,陈桑接到毛毛的电话,“我到了,准备进站,你在哪儿呢?”
“我已经上车了,火车刚开动。见不到了,没事,你好好照顾自己,想我了,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陈桑说。
“对不起,你也是,想我了给我打电话。”
火车带着陈桑离开了北京,正如她来时那样。
她觉得北京不太适合自己,北京适合那些有才华的人,所以后来就留在本地上了大学。
大学毕业后,陈桑在本地找了一份月薪三千的文员工作。做了三个月就不想做了。但又不敢辞职。辞职是要本钱的,这个她是知道的,就跟她从小就知道任性是需要本钱的一样。
她开始想念毛毛,跟自己过着完全不同人生的这个女孩儿。
她羡慕她,但她也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她。
陈桑从公司大楼里出来,一头扎进城市的夜景里,才发现下起了雨,凉飕飕的,她没带伞,不过也没关系,她经常不带伞,雨也经常下,还好,她也不怕雨,甚至可以说有点喜欢雨。她喜欢观察密雨布织的天空下匆匆忙忙的人们,在这个时刻,她觉得在这个时刻大家都要比平时更加真实一些,城市的节奏也慢了一些,好像那些急着要去做的事情都可以延迟到雨停之后。
风从脖子拼命往身体里钻,使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把衣领立起来,双手合拢,缩着脖子向手里哈着气,很快就和忽明忽灭的夜景融为一体。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下班后走在街上,不知道该去哪里。她沿着街道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被街边的咖啡馆里暖黄色的光吸引住了。
她站在玻璃窗外面,注意到里面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孩子,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女孩双手捧着冒着白气的咖啡,嘴里吹着气,吹了三下之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放下手中的杯子,搓了搓手之后,从包里拿出手机,开始打字。过了几秒,她平坦的额头上眉峰紧簇,紧接着,泪珠子哗哗滴落。
看到这里,陈桑抱紧双臂,转身离开,继续投入城市的雨夜,带着一点点潮湿地失落。
叮,手机震动,她打开来看,是淘宝双中秋节节的推送短信。她左滑,删掉。将手机重新放回风衣口袋。又拿了出来,打开微信,准备给妈妈发一个红包,备注写的:妈妈,中秋节快乐。想了一下之后又加了一颗爱心。将红包发了出去。
她对节日没有很在意,事实上她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太在意,但节日快乐这种话她常说。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里,都忘记了跟家人朋友联络,有这样一个可以弥补情感亏欠的机会,也挺好的。不然她还剩下什么呢?
她知道这个城市里没有自己的位置,公司里也没有。自己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无足轻重。有时候觉得,自己怎么还没有死。她一点也不怕死,她活着,只是因为还没找到死亡的理由。对她来讲,做出改变和选择是需要理由的,如果没有,那就维持以前的状态吧。所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但她也没有理由去死。
陈桑在广场上找了一个台阶坐下,眼前正好是漂亮的男孩女孩拍的巧克力广告。多么美好啊~这些年轻的男孩女孩!她心里想。人们都喜欢看青春活力阳光的脸庞,比春天的迎春花,夏天的向日葵,还要让人心动。可是青春只是属于漂亮小孩儿的,如果不漂亮,那就是地狱。人们有多么爱美,就有多么厌丑。可是什么是美呢?美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认可,艳羡。美没有形状,只是人脑里的一个观念。因为存在于别人脑子里的一个想法,世人千方百计拿着刻刀在自己身上划来划去,雕刻着。
陈桑没有看不起这些人的意思,不过是自嘲罢了,毕竟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是在为得到别人的认可而努力。这没什么不好的,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天才,既然不是天才,就应该安安心心地和别人一起过普通的生活。既然与别人生活在一起,自然会在乎别人的看法。
萨特说,他人即地狱。可是谁又能逃脱这个地狱呢?
她在想,自己要是再年轻一点就好了,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北京。对她后悔了,她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去北京读书,憎恨自己没有毛毛那样的勇气。
这个时候接到了毛毛的电话。
“喂,陈桑,中秋节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