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数三声,到三便跑。”炎泽手里攥着折刀,刀锋处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细纹,脆弱到似乎一碰即碎。
“一、二、三!跑!”炎泽一字一顿,最后一个字使出浑身解数从齿间吐了出来。音末,他抛起一直搭在肩上的外衫,紧跟着,整个人高高跃起,在半空中旋转一周,在最高点处以接绣球的姿态接住高速翻转的外衫,朝着左前方狠狠地甩了出去。
这大概是他生平速度最快的一次,尚在等待指令的杀手还未反应过来,飞来的衣衫铺开形成视野障碍,炎泽竭尽全力地制造了间隔极小的逃跑间隙。阳羚儿犹豫着跑了出去,她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
就在此时,分别蹲于四座雕像顶端的杀手纵身跳下,他们的目标不是冲锋于前的炎泽,而是像灰鼠一般慌乱逃窜的阳羚儿。
炎泽发现他们的目的,落地后迅速起身,猛地一扑,以泰山压顶之气势抓住左前方一人的脚踝。
阳羚儿听见那声沉重的砸地声,难以想象那得多疼,别人拼尽全力在给自己抢逃生时机,而自己只是一个弱者,甚至连逃跑都不敢加速,她想起姞彧找她时说过的话,那种满带殷切希望的目光,他说她是女娲后人,拥有万人羡慕的天生可控能力,可她只是情绪难控的青年女孩,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患有精神分裂,可另一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灵魂怎么还不出来?
杀手挣脱不掉炎泽的控制,转身想一刀解决掉这个棘手的绊脚石,弯刀快速落下,万分惊险之际,炎泽躲开了,他以杀手为借力点,左脚脚掌使劲一推,整个人像钟表的针一般滑过半圈。他以自己的身躯为盾,绊倒随后跟来的杀手。
相较于眼前专为杀人而训练的杀手而言,炎泽还是太嫩,无论是从身板体格还是凶残程度。
杀手有些不耐烦了,这些无赖的小伎俩成功激怒了他。他向后方使了个眼色,继而像提小鸡仔似的揪着炎泽的衣领将其提了起来,愤怒地朝着他的腹部猛锤,毫无怜悯之意。
血腥味从肥力反涌而来,嘴角溢出少量血迹,炎泽的额头青筋暴增,他利用小身板的优势,灵活地抬脚,朝着对方的胸膛猛蹬过去,这一脚,把敌人踢得有点懵。
炎泽拖住其中两个杀手,另外两个从两侧逃出炎泽布下的圈套,前去抓捕逃跑的阳羚儿。
缠斗许久后,炎泽有些扛不住了,他强忍着周身骨头碎裂的疼痛,旧伤为愈新伤再添,糊满半凝固血液的脸早已分不清五官,杂草碎屑顺着血迹黏着在周身各处。
血水淌进眼眶里,像烈火一般灼热,男人渐渐看不见了,他心急如焚地眨巴双眼,可先前映在眼帘里的青山松木只剩下一片混沌。凄厉的青鸟叫声凌空划过,他眯着眼看向天空,万物都是模糊不清的,仿佛被人淋上黏浆,棱角无痕且互相粘着。
他似乎看见了敌人的嘲笑,讥讽他不自量力。他的思绪飞回到学员时期,他的老师是个半只脚都踩到坟墓里的佝偻老人,拄着打人生疼得拐杖,凶巴巴地要求他一遍又一遍地背诵队训。
他记得那时的常态即是滥竽充数,站在训练队伍的最前列,张大嘴虚张声势。现在想来,或许那个队训便是信仰吧!他们清楚某天某人也许会叛变,也许面临死亡威胁,有个烂熟于心的队训口号,当意识模糊时,总能第一时间蹦出来。
真的是苦口婆心。
那个小丫头片子应该已经逃了吧?他尽力了,使命也结束了,后续只瞧造化如何。真好。光线太强,像铺天卷地袭来的利箭直插太阳穴。他想闭上眼睛装死,或是死睡过去不到黄昏绝不清醒。真疼啊!
炎泽平躺在青石砖上,战斗服表面已经黏满血渍与灰土,他闭上眼睛,费劲地抬起近乎无感知的右臂,捏着折刀奋力一抵,随同一声炸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五脏六腑也随之嗡鸣。
四射的光芒下,折刀沿着裂缝碎裂成块,一块一块地掉落在炎泽的身上,独剩刻着暗金色花纹的刀柄。这柄陪过他多少年风风雨雨的折刀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走向粉身碎骨的死亡归宿,最终葬身于不知何处的异乡。
心疼吗?那是多少年跟在身旁历经浮沉的老伙伴,还没磨到退休,就在自己的手心里毙命。
像被最重要的伙伴抛弃了一般痛心。
没了最后一道保命屏障,他也实在没有抗争的力气了,杀手依旧不休不止,看来把他惹恼的后果确实严重。这次对手放弃武器攻击,转为拳头殴打,他要慢慢地折磨濒死的蚂蚁,这才配得上心狠手辣的代名词。
一记重拳落下,炎泽本已做好失去意识的准备,他闭上眼睛,安逸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谁人不想“水畔听钟七十年,便了却此生”?
等待许久,那一记重拳迟迟未落,莫非他都被打失忆了?
他吃力地睁开眼皮,只见一名穿着古怪的女子拽住裙摆裹卷而成的布带,缠在杀手的手腕处,整个身躯的重心后仰,以自身重力为秤砣使劲后压,像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妄图控制一匹成年强壮的脱缰野马。
有些不对劲,他抬起仿佛只剩皮连着的头,再三确认下,像死不瞑目一样吐着血泡无力地叫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有人来追我,跑又跑不掉,倒不如回来并肩作战。坚持住!”她把裙摆彻底拽了下来,只穿着贴肤的薄裤,上衣的下摆恰能改过大腿,虽然不雅观,但活动起来的确灵活许多。
她迅速转到炎泽身边,像拖麻袋拽着他往祭坛中央跑去,她发现四个杀手不敢伤害她,正巧为她的救援提供炭火般的帮助。
“坚持住!”阳羚儿鼓励道,她的力气很小,拖动眼前这个彪形大汉已实属不易,但就这么个身高一米九的大汉,在四个杀手面前只能充当小喽啰的角色。
似乎真的已经陷入日暮途穷的境地。